分卷(9)
幸好安其羅并沒有那種意思,只是親昵地拍了拍小馬的脖子,牽起韁繩小跑起來。 他們很快就離開了路加帶來的人手的視線范圍。 這個月莊園里還算平靜,大家都過得很好。安其羅輕快地說,薩特打斷了迪克的一顆牙,賈爾斯的湯里被放了一只蟾蜍,經證實是巴蒂所為,不過后來都和解了。 這是在給他匯報后宮爭斗的情況嗎?路加面無表情地想。 男性宮斗的手段是不是過于粗糙了?這簡直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樣。 隨即他意識到,赫卡莊園里大部分情人本身就是從奴隸市場買來的小孩。 路加深吸一口氣,遏制住想詛咒原主的念頭。 諾亞哥哥在教弟弟們學習寫字,他是個很稱職的老師,明年弟弟們就可以為您工作了。安其羅說,今年冬天我們成年后,杜瓦打算和諾亞哥哥一樣成為莊園的老師,凱爾森和托馬打算離開,而我 路加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寫字、老師、工作?情人還需要這么優質的培養計劃嗎? 而我,您上次讓我再考慮的事,我已經想好了。安其羅仰面望向他,臉上帶著獨屬于少年的靦腆,決定還是和之前一樣。 我想成為您的狗,主人。他虔誠地說。 * 另一片荒野上。 白霧是最佳的掩飾,沒有任何人會發現有人在此秘密見面。 騎士翻身下馬,向他對面的黑色斗篷單膝跪下。 奧利弗老師。蘭斯的聲音從斗篷底下傳來,您無需這樣。 我愧對少爺,愧對公爵大人。少爺的恩情,我們永遠都無法償清。前些日策劃在妓院刺殺小王子的奧利弗說。 您教導我有恩,蘭斯淡淡道,但以后請不要再那樣做了。 都怪我中了敵人的計策,反而害得少爺身陷蛇窟。奧利弗閉了閉眼,既然少爺打算留我們一命,我日后定當將您從那鬼地方救出來,一雪前恥! 一想到那天小王子對蘭斯的輕薄,以及這些天從府邸內聽到的傳言,奧利弗就為少爺感到屈辱。 但蘭斯的反應并不如他所料。 以后請不要那么做了。蘭斯重復了一遍。 他語氣淡然,但教過他一段時間的奧利弗深知那是一次嚴肅的警告。 這孩子自小和善,明顯表達出不悅的情緒還是第一次。 不如說,從剛才他們見面之始或者更早之前,蘭斯洛特少爺的心情就已經不太妙了。 奧利弗回憶了一下。 今天發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小王子去赫卡莊園看望情人了? 有一瞬間,奧利弗腦海中閃過女仆們的擔憂蘭斯恐怕會為殿下的花心而失落吧。 不不不,這怎么可能,少爺一定是因為厭惡刺殺這種陰暗的勾當,才禁止他們這么做! 蘭斯洛特少爺一定在打算光明磊落地報仇。 奧利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抬頭看到蘭斯已經牽過了馬。 感謝您的馬匹。蘭斯上馬,我該走了,請您保重。 能為少爺效勞是我的榮幸。奧利弗俯身。這是蘭斯第一次聯系他,而且看起來有急事要做,他不由好奇道:恕我冒昧,您要用這匹馬做什么? 追一個人。蘭斯說罷,馭馬向前奔去。 追、追一個人? 哪家姑娘嗎? 很快奧利弗就為自己的想歪感到懺悔。 蘭斯洛特少爺說的一定是物理上的追逐,怎么可能是心理上的追逐呢? 他一定是被府邸里那些戀愛腦的女仆們傳染了才會這么想。 * 我想成為您的狗,主人。 當安其羅這么說的時候,路加以為他在開玩笑,但對方的表情告訴他,這少年是認真的。 路加不由想到穿越前了解過的一些小眾性文化,有時候受虐者會自愿成為施虐者的狗,供施虐者控制和驅使 作為一個前性冷淡,他完全沒有想過穿越后要面對這種場面。 好極了,他原本以為一座莊園的情人就夠難解決了,沒想到還有更難應付的。 路加眼神空茫,內心里咒罵不止,表面還要裝出高傲的態度來敷衍安其羅。 狗?他譏諷道,這就是你的決定? 成功把問題扔回給對方之后,路加心里小小松了口氣。 安其羅誤把這當做又一次試探。 我只是想對您有用!他急于剖白自己,下個月成年后,我無法再為您提供圣餐。我知道,我這樣的人不配成為騎士但我仍舊想保護您,即便是陰影里一條無名無姓的狗。 路加呆住了。 安其羅懇切懇切地直視他的雙眼:自從十年前主人救下我之后,對您有利用價值就是我全部的生存意義。 是另一種意義的狗。 永遠對主人忠誠,卑微地服從于他,討取他的歡心,并在暗處將潛在的敵人撕扯成碎片。 安其羅的身手和隱匿功夫絕佳因為他把自己培養成了路加的死士和暗衛。 他從不喊路加殿下,而稱呼他主人。這意味著安其羅不是為圣國的王子服務,而是對路加這個人效忠,無論他的身份是什么。 在原書里,他將自己的忠誠貫徹到了最后。 路加全都想起來了。 受限于奴隸的出身,安其羅這個名字沒有被寫入書中,羊皮卷提起他時,總稱呼他為路加手下一條令人聞風喪膽的獵犬。 路加曾經真以為那是一條獵犬,或者是高大健壯的行刑人之類,完全沒料到獵犬所指竟然是個比他還矮半分的少年。 現在這只小獵犬正搖著尾巴,向主人宣誓他的效忠。 知道了。路加情緒不明道,我會好好利用你的價值,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刀劍。路加冷冷想。 不過,當他捕捉到安其羅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時,路加僵硬的的眉梢不由微微一彎。 兩人一馬穿過迷霧,路加跟隨安其羅走進赫卡莊園,遇到了許多雙懷抱著敬仰與感激的眼睛。 男孩們被小王子從奴隸市場買下,以情人的名義安置在這座偏僻的莊園里,接受衣食和教育,平安富足地長大。 成年后他們將被送出莊園,改名換姓活下去。也有些人不愿離開,替小王子管理莊園內務,還有像安其羅這樣,想要成為保護路加的劍。 路加不明白小王子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培養自己的勢力?小王子屢次拒絕安其羅,說明他的目的并不是要這些少年幫助他。 搞慈善?沒必要做得這么刻意,這座莊園簡直就像專門為了掩人耳目而藏起來一樣。 唯一的可能,就是剛才安其羅提起過的,只有未成年男性才能提供的圣餐了。 裝滿圣餐的木箱遞到了路加手中。 兩個小時前剛收集完畢,還很新鮮,一共五十二支。安其羅有些擔憂地看著路加,抿唇道,那么我先告退了,主人。 他把路加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小教堂內。 門關上之后,殿內完全陷入了黑暗,路加聞到了舊木頭和苔蘚的陳腐氣息,還隱約有一股鐵銹味。 這些圣餐是用來做什么的?他要在這里等待使用者的到來嗎? 那會是什么樣的人? 還是說根本不是人? 這個世界除了人族以外,還有惡魔這種偏向于黑暗神的生物。而光明教廷中培養的圣騎士、圣子和神甫,就是為了驅逐惡魔。 臨走時安其羅的眼神讓路加感到不安。 不,不會有事的。按照原書的軌跡,小王子的性命不會因為接觸惡魔而終結。 等待眼睛適應黑暗的過程格外漫長,路加聽到了自己越發響亮的心跳聲。 微弱的星光從殿頂撒落,路加抬頭,望入一片幽深的夜空。石制的穹頂仿佛變成了廣闊的遠方星空,深邃而神秘。 壯美宛如神跡,使人見之便想跪拜臣服。 路加懷著贊嘆之心從穹頂向下望去,一張黑鐵王座肅立中央,帶刺的干枯荊棘纏繞著王座,蔓延向王座前的石祭臺上。 或許不是祭臺,而是棺槨或是餐桌之類的陳設。 映照著星光,路加發現祭臺上有一個用古文字鐫刻的名字。 歐西里斯? 他回憶了一下前日里看過的書籍,這個名字并未出現在有關黑暗神的內容里。 路加暗暗記下了名字,打開木箱,其中羅列著五十二管裝有不明液體的玻璃管。 因為光線昏暗,看不清液體的顏色,路加湊近玻璃管上方的木塞邊緣嗅聞,聞到了一股鐵銹味。 不,不是鐵銹味,那是 有什么東西從身后接近了他。 路加瞳孔驟縮,手中玻璃管摔落,液體和玻璃渣撒了一地,濃郁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什么圣餐,分明是 那個東西握住了他的手腕。 遲了三日,還摔碎了我的食物。冰涼的東西貼在他耳邊,你該用什么賠償我? 利齒向路加的頸側咬下。 第12章 我來晚了 蘭斯陷入了迷霧之中。 他順著車轍和馬蹄印發現了小王子的馬車,車夫和侍衛睡得悄無聲息,掀開車窗簾,里面空無一人。 路加已經被帶走了。 蘭斯握了一下拳,身后重重一聲響,奧利弗給他的馬匹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濃霧有問題。 赫卡荒原處于一片山谷中,山谷常年起霧,由于霧氣沒有傷害任何人,并且平民們熟睡后也不會記得它,所以并未得到教廷的注意。 蘭斯意識到,這些霧氣產生于某種黑暗生物的吐息,只有他自己沒有受到影響。 但他無法判別路加的位置。 蘭斯念誦圣咒,一些金色腳印在地面上浮起,轉瞬間又被濃霧抹消。 他停在腳印消失的末端,手放在胸口前,靜靜數著心跳。 一分鐘九十三次。 他的感覺沒錯,這比他平時的一分鐘六十七次跳速快了許多,而這種心跳加快的情況在他全部生命里都極少出現。 生理反應告訴他,這很不尋常。 沒有劇烈活動。沒有感到危險。他和路加的契約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心跳。 排除所有不可能就只能是因為緊張。 路加的失蹤讓他緊張。 這樣的情緒完全沒必要,蘭斯漠然想著,如果路加死亡,那么他們之間的契約將會失效。 這不是很好嗎?他依照契約盡力保護路加,但此事在他的關照范圍之外,無需他做什么,這個為數不多的危險就會自動消失。 他皺了皺眉。 僅僅是路加死亡這個念頭的出現,就會讓他的心臟揪緊。 是的,靈魂永恒,生死改變的只是皮囊,他不該重視現世,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 但蘭斯想看到會動會笑的路加,想看到路加點燃他視野里的色彩,想讓路加帶給他更多新奇的感受。 他還許諾要在路加過生日時將畫作送到他手上。 至少也要等到那個約定完成。 這是一個充分的理由。 蘭斯的意志重新堅定起來。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遠方一絲極細微的圣力波動。 臨行前他給路加的圣力祝福被觸動了。 * 赫卡莊園的教堂中。 利齒在路加頸側咬下,路加皮膚上驟然浮現出金芒,灼熱的光芒彈開了身后的東西。 路加趁機掙脫對方的手,飛速后退,在數步之外看向那個人形的東西。 吸血魔,以血液為食的惡魔,那些裝著少年新鮮血液的玻璃管,就是獻給他的圣餐。 路加面前的這一名吸血魔足夠優雅迷人,他身材高挑,黑發紫眸,如果出現在圣國的舞會上,必定會引誘許多心志不堅的少年少女墮落成他的食物。 蘭斯的圣力灼傷了吸血魔的手心,傷口很快便修復完好。 一只非常強大的惡魔,路加判斷。 眼下蘭斯的祝福雖然幫他擺脫了一次噬咬,卻惹怒了這只吸血魔。 穹頂星光晦暗不明,為他深邃的五官罩下陰影。 歐西里斯收回手,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戒備的金發少年。 這些天你就在做這些嗎?勾結教廷的圣騎士,想著如何違逆我?歐西里斯語調里隱含著怒火。 圣騎士?路加嗤笑一聲,一邊后退一邊禍水東引,我并不清楚有人在我身上做了什么。王后身邊的神甫潑了我一身圣水,或許是因為那位好心的神甫? 圣水傷不到我,普通的圣力同樣無法觸碰我。歐西里斯不緊不慢地走向他,路加,你的謊言太拙劣了。 路加停了下來,他已經靠在了教堂的墻壁邊緣,無法再后退。 吸血魔牽起他的手,指尖在銜尾蛇戒指上輕輕蹭過,那戒指便像活了一般在路加手指上爬動,用蛇口吞噬自己的尾巴。 這個月里,你曾嘗試摘掉它十三次。是什么促使你產生了這個想法,我親愛的路加? 歐西里斯的嗓音如同蛇類爬過一樣冰冷黏膩,他抬眼盯著路加,冰冷的觸覺滲入了路加的靈魂。 不能躲閃,不能示弱,否則他就徹底輸了。 路加強忍住沒有移開視線,嘴唇卻在微微顫抖。 歐西里斯笑了。 一個忠告,他說,如果你還想做圣國的小王子,這枚戒指必須好好戴著,永遠不能離手。當然,如果你愿意回歸黑暗的懷抱,我也愿意接納你。 什么意思?路加想,銜尾蛇戒在保護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