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錄(重生) 第137節
“趁著我現在還清醒些,老五家的,你把家中的那幾個小輩都喚到這處,我對他們,一并有些后話要交代?!?/br> 沈沅頷首后,便對適才對她不敬的跪地婆子命道:“去將府里的主子,還有府外大房家的陸誠夫婦都喚過來?!?/br> 等沈沅伺候著陸老太太飲了些湯藥后,陸家的這些兒孫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一行人烏泱泱地跪了滿地,面上也都流露出了哀戚的神色。 沈沅原也想隨著眾人跪著聽陸老太太的遺囑,可她卻獨獨喚她坐在了那圓凳處,沒讓她跪著。 陸老太太先交代了自己嫁妝的分配:“我私庫里的那幾十箱銀兩,還有那些田莊和鋪面的權狀地契,一部分留給陸蓉,另一部分便充入公府的賬房,都交由主母沈沅來掌管?!?/br> 這話一落,沈沅的面色也是微微一變。 實則陸老太太適才對她的交代,是會讓人的心里有些不痛快的,卻沒成想,她竟是能將自己的半數嫁妝都交由她管著。 在場的諸位陸家子孫都應了是,陸老太太又咳嗽了幾聲,復道:“往后我不在了,這陸家的后宅之事,都由主母沈氏說的算,你們也別因著朝中的那些風聲,就不敬服她的管配。她掌中饋這兩年你們也看到了,治府很有方術,有她替你們的家主分擔著內務,我走后也能瞑目了?!?/br> 話落,為首的陸誠夫婦恭順地回道;“孫兒、孫媳謹遵祖母的教誨,往后也必當謹遵主母的管束?!?/br> 大房的子嗣既是先開了口,四房的陸之昐那幾口人丁,還有其余的小輩也都附和著陸誠,說了一樣的話,也都表達了對沈沅的敬重。 沈沅面容端正地坐在圓凳上,卻覺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寄以如此重任。 當年舅母羅氏去了的時候,許是因為她畢竟姓沈,也沒完全同唐禹霖將親事定下來,唐禹霖的性情溫懦,處處都以她為中心,所以羅氏并不放心把唐家后宅的所有權利都交到她的手上,也怕她這個兒媳會太拿著她的兒子。 羅氏便將唐府后宅一半的權利,交到了她信任的姨娘手中。 可如今,眼見著老太太即將駕鶴西去,在后宅里,也再沒有比她權利更大,責任更重的人了。 她如今的身份,既是陸之昀的妻子,陸朔熙的母親,還是整個陸氏全族的主母,身子固然可以虛弱,但性情,卻再不能像從前那般溫懦,甚至是忍氣吞聲。 處在這個位置上,哪怕跋扈凌厲一些,都不能沒主見,或是氣場弱。 思及此,沈沅柔美眼眸里,蘊著的情愫也愈發地堅定。 這短短半日的功夫中,沈沅的心境就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質的改變。 她終于能同永安侯嫡長女的身份割裂,也能同過去脆弱又敏感的自己和解告別。 成為一個,真正能與陸之昀共擔風雨的陸家主母。 第84章 燕世子入京 大內禁城。 未進午門燕翅樓前,公府派來的人將陸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告知了陸之昀,男人聽罷,眉宇有一瞬的緊蹙,卻并未過多地詢問公府里的狀況,而是徑直往皇帝的寢宮走去。 大殿面闊九間,皇帝平日休憩的地方在東側稍間中的暖閣內。 陸之昀進殿時,身著鴉青團領衫,頭戴蓋耳籠冠的小太監分列在側,得見威嚴冷峻的帝師首輔至此,俱都恭敬垂首,齊聲喚道:“大人?!?/br> 小祿子跟在了陸之昀的身后,待到抵了華貴的龍床之旁時,陸之昀見身著明黃寢袍的皇帝身型格外瘦削,眼窩深深地凹著,神情也不復往昔少年之光彩。 現如今,每月三次必置的,為皇帝講授課業的經筵皆罷,每日的翰林官日講也都暫時告罄。 即將入冬,皇帝咳疾嚴重,便終日待在寢殿里專心養病。 陸之昀拂袖坐在龍椅旁的蟠龍雕繪圓凳,低聲喚道:“陛下?!?/br> 皇帝聽見了男人低沉且熟悉的嗓音,艱澀地睜開了眼簾,啞聲道:“先生,您回來了?!?/br> 皇帝掙扎著想要從龍床上坐起來,陸之昀卻伸手示意他繼續躺著,不必起身。 “朕聽聞了太外祖母的事…或許過了今年,朕也很快就要去尋父皇了?!?/br> 說罷,小皇帝又咳嗽了數聲,聲音異常的空喀,似是要將肺管子都咳出來似的。 小祿子心中不忍地將臉側過了一側。 陸之昀亦深知,縱是重活了一世,有些足跡仍是無法靠人力改變,譬如人的生死。 陸老太太前世是在年根底歿的,這一世因著與陸之旸的爭吵,難免急火攻心,走的日子也要比前世更提前些。 陸之昀得知一切的預定軌跡,卻也只能選擇冷眼觀著一切。 他這時也有些能夠體會到,那念空和尚生生世世都只能被困在這一個世界,不得轉世輪回的痛苦。 陸之昀習慣將情緒內斂,向來喜怒不浮于色,待垂眸后,便低聲回皇帝道:“陛下不要多慮,你會好起來的,等陛下的身體好起來后,臣會帶陛下去北郊游幸,還會讓太監都戴雉羽束發冠?!?/br> 于皇帝而言,這位嚴肅的舅父在今日同他說話時,嗓音存著難能的溫和。 皇帝一聽陸之昀這么說,心中雖然也突然有了盼頭,卻也深知,陸之昀既是都這么說了,便足以證明自己時日無多。 此前陸之昀最不喜他貪玩,皇帝此前唯一做的擅用帝權的事,便是讓太監都穿著五彩罩甲,發上也都綁著雉羽,陪著他在皇宮的御花園里戲耍。 陸之昀那日卻突然造訪內廷,要考校他的課業,當陸之昀看見皇帝命太監跪在地上扮成馬匹,還讓兩個太監手持著鯤翅扇傘,站在他們的身后,裝成在西苑游獵的模樣,自然是當即就沉臉訓斥了他一通。 還用和田玉戒尺打了他的掌心,罰了他在仙樓默誦圣訓數十遍。 自此之后,小皇帝也再不敢如此前般頑劣貪玩。 雖然一直存著想去西苑的心愿,可陸之昀公務纏身,基本也不會允諾他帶著御林軍私去。 而陸之昀知道,他雖教了皇帝如何用帝王之術馭人,可他自記事以來,就一直活在他的庇護下,心性仍如孩童般天真,未改本心。 這樣的一個孩子,若是生在尋常的世家中,會過得很輕松幸福。 可他偏偏生在了皇家,還是陸太后的嫡子。 這帝位看似擁有著無上的至尊榮華,卻不是誰都能坐得住的,坐在龍椅上,既是享受著臣民的景仰,也要承受著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思及此,陸之昀的眸色深沉了許多。 小皇帝啟了啟唇,復又語氣艱澀地想要同他說些什么話。 未等開口,陸之昀便知他要同他說些什么。 因為在前世,皇帝也是同他說過一樣的話。 “臣已經命人,將太后娘娘從庵堂里請了出來,她明日就能啟程歸宮,陛下就能見到她了?!?/br> 話落,小皇帝略微放下了些心神,面上也顯露了心滿意足的笑意。 —— 陸之昀從寢宮出來后,便經沿著漢白玉石堆砌而成的高臺甬道,直抵乾清門處。 朱紅金釘大門的兩側,矗立著栩栩如生的銅龜和銅鶴,巨型日晷的尖棍在磨盤所指的方向,恰為申時三刻。 煦日即將西沉,男人的身形偉岸峻挺,氣質矜貴淡漠,衣前鷙猛坐蟒上的金線,也在暉光下散著熠熠的輝芒。 到抵外廷的文淵閣處時,高鶴洲也在其中一間的卷棚敕房內揭帖。 得見陸之昀至此,高鶴洲道:“老太太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如果你夫人在喪儀上忙不過來,就讓我家的那位幫著打理打理?!?/br> 陸之昀淡聲回道:“嗯,沈氏之前在揚州時,也為她舅母cao辦過喪儀?!?/br> 二人聊敘了會兒政務后,高鶴洲同陸之昀提道:“公府出了這種事后,劉興言和尉遲楨一定早就籠絡好了言官,很有可能就會在你奪情的期間向陛下請旨,參你一個不孝之名。他們的能水無外乎就是在陛下的殿外吵嚷個幾句,便同些蒼蠅似的,將他們趕出去便是?!?/br> 敦郡王和劉興言的小動作并不值得一提。 高鶴洲卻知,等陸之昀從揚州歸京后,皇帝也會在大祈的各個藩司宣旨,讓他們于正旦進京朝賀。 鴻臚寺的署丞已經前往了燕地等藩屬國。 高鶴洲突然想起了一事,又道:“還有件事比較棘手,你夫人一直都在找的那個瘦馬…在進了燕王府后,被尉遲靖收了房,還給了位份抬成了侍妾。她,你準備怎么辦?” 陸之昀撥弄了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眉梢輕抬地問道:“已經多久沒給有用的消息了?” 高鶴洲回道:“下面的人說,只是給了些關于尉遲靖起居習慣的消息,但也不一定就是倒戈叛變。畢竟那燕王世子也是個多疑之人,這侍妾雖然嬌媚貌美,但于尉遲靖而言,應當就是個疏解的玩意兒。尉遲靖不會同她交心,每月去她房里的次數也是有限的?!?/br> 話說到這處,高鶴洲又問:“既如此,用將她處置了嗎?” 陸之昀卻于這時想起,陪著沈沅回揚州唐家時,她還同他提起了這個人。 燕王的侍妾在沈沅的心中,應當是極為重要的友人。 便道:“暫時不必?!?/br> 高鶴洲的面色微詫:“這可不像你的作風?!?/br> 陸之昀卻回道:“她并不知道真正派她去燕境做細作的人到底是誰,供出來的,也不過就是個用來障眼的人?!?/br> 高鶴洲的眉宇輕蹙,復又很快舒展。 他知道陸之昀此前對待手下細作的態度,是無用必會處置。 但是對燕王侍妾格外開恩的緣由,高鶴洲也是能猜出來的。 他實在是為了沈氏女改變了太多。 那個瘦馬借了沈氏的光,也保住了一命。 這可能便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 而百煉鋼,也終歸會化成繞指柔吧。 —— 陸之昀歸府的時候,沈沅已經在歧松館的書房侯著他了。 館室內,燭火微曳,一側熏爐焚著的檀香升冉著裊裊的青煙。 沈沅沒什么戒備地坐在了陸之昀平素所坐的太師椅上,因著她的身形偏纖瘦,所以那把太師椅也顯得格外的寬大。 美人烏黑的鴉發輕綰成雅致的云鬟,穿著襲素簡的天青色馬面裙,卻大有一種雪膚烏發的古典溫嫻氣質。 待察覺出陸之昀已然進室,沈沅抬眸對著他展顏一笑,隨即便朝著他的方向行了過來。 當她身上那股溫軟的馨香撲面而至時,陸之昀冷峻的面容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便將長臂一伸,想將柔弱的小妻子擁進懷里。 沈沅卻躲了一下,讓男人撲了個空,等陸之昀蹙起眉宇看向她時,便聽她語帶鄭重地道:“早年前老太太便定下了上好的楠木,經由蘇州大匠打造好了棺樽,一直都寄存在京郊的別莊,我已經派人去取了,也叮囑了他們,在運的過程中一定要小心一些?!?/br> 陸老太太也有誥命在身,京中的世家喪儀遠比揚州的要復雜許多,沈沅卻想的處處周到,在此之前就將這里面的門道和規矩都學了個通透。 陸之昀聽她軟軟地嘀咕著,亦知沈沅已經將停靈、報喪、披孝、吊喪、大殮和鬧七的一應事宜都安排妥當,需要縫制的孝服,和采買的白布等物什也俱都交給了可靠的管事來辦。 看著那雙柔軟的櫻唇啟啟合合,陸之昀復又攏著沈沅纖細的柳腰,想傾身吻她。 倒不是對她動了什么不軌的意圖,只是同她親吻時,他的心也能短暫地得到撫慰,就如飲下了一劑靈藥般,親一親沈沅,便能很快地恢復精力。 男人華貴的寬袖已經沿著沈沅的腰身,籠蓋到了她的膝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