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錄(重生) 第99節
他淡聲道:“我再幫你題一次?!?/br> 陸之昀本覺得已將話頭遮掩了過去,妻子應是不會再同他提及云致鷺的事,卻沒成想,她竟是往他的書案前走了幾步,待亭亭地站在他所坐的太師椅旁后,又不厭其煩地詢問了一遍:“官人,您忘了回答妾身的問題,不知您同云先生,還有沒有聯系?” 沈沅問陸之昀云致鷺的事,其實也是存了些私心的,她當然不只是想為梅花書院尋個靠譜的夫子,更想見見這位云先生的模樣到底幾何。 如今的她早已嫁為人婦,同陸之昀連孩子都有了,也早就沒了當年的少女情思,可是如果有那個機會,沈沅還是很想見見云致鷺的模樣的。 她約莫著,云致鷺的年歲,應當能比她的官人稍長個幾歲。 “我怎么感覺,你最近總是提起這個人?” 陸之昀低聲問罷,也不欲再幫著沈沅先題字了,反是坐態挺拔地靠在了太師椅的椅背處,佩著墨玉扳指的大手也隨意地放在了扶手上。 書房內的燭火異常的明亮,他今日穿著大袖右衽的闊袖蟒服,衣色同官服一樣,是鮮艷的大紅。襯得男人眉黑目朗,矜貴英俊,氣度亦多了幾分獨屬于成熟男人的內斂和鎮重。 陸之昀瞥首看向她時,沈沅的心跳沒來由得,竟是漏了幾拍。 能將紅色穿得這么好看的男人,從小到大,她也只見過陸之昀一個。 心中突然起了這樣的念頭后,沈沅的柔唇微微啟合,都忘了陸之昀適才問她什么了。 正此時,男人亦驀地攥住了她纖軟的小手,又耐心地問了遍:“嗯?為什么總要提他?” 因著他是坐著的,所以在看向她時,自是微微仰起了頭首。 沈沅垂眸得以同他深邃的眼睛對視,手背也感受著男人掌心微糲且溫熱的觸感,心中的異樣愈發加劇,就似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似的。 怦然的心跳節奏,也變得有些紊亂,甚至還帶了些悸動。 沈沅說不出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卻清楚,自己不是因為緊張或是害怕才變成這樣的。 “臉又紅了?!?/br> 陸之昀無奈且低醇的聲音擲地后,沈沅也飛快地掙開了男人的大手,亦將小臉兒側過了一邊,軟聲回道:“妾身也沒怎么提過他啊……” 得見了陸之昀這副態度,沈沅也不欲再同他提起讓云致鷺做夫子的事,畢竟他于現在的她而言,是個外男,當著陸之昀的面,總不好再同他聯系。 這些分寸,沈沅還是懂的。 及至廖哥兒戰戰兢兢地進了歧松館后,才打破了二人緘默不語的氛圍。 陸之昀一見到廖哥兒,氣場就沒了適才的溫和,立即便換上了那副獨屬于長輩的威嚴冷肅面孔。 他沉著聲音詢問了廖哥兒最近的課業,指骨分明的大手還順勢持起了那把烏木戒尺。 廖哥兒站在書案前的不遠處,兩只小胖手背在了身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沈沅得見了他的這副模樣,便尋了二人說話的間隙,柔聲對陸之昀道:“官人,今夜正巧到了妾身該教廖哥兒課業的日子,妾身這就帶著廖哥兒回院子里去了?!?/br> 陸之昀淡聲回道:“正巧我也有一段時日沒監督過他的學業了,今日你就在這兒教他罷?!?/br> 廖哥兒驚恐地瞪大了烏眸時,沈沅卻驀地想起,陸之昀在為她提字之前,還同她就招收生員的事起了些爭執。 陸之昀是不同意她收二十歲以上的生員的,他的意思是,這書院辦起來后,她也只能招些十幾歲的孩子,且這些孩子的父母及家庭背景,陸之昀也應當是要好好地調查一番的。 卻說所有掌院創辦書院的初衷,都是想往朝中輸送人才,也就是希望自己的生員們能在科舉中取得好的名次,登科及第,榜上有名。 如果只招如廖哥兒這么大的孩子,那她的生員們,卻連秋闈鄉試都參加不了,她這書院,也只能算是個給孩子們開蒙的學堂。 陸之昀性情強勢,沈沅倒也沒因著招收生員的年齡問題,立即便同他拗著來。 畢竟現在的她,連個夫子都還未請好,現在都沒有主動上門的百姓想將孩子送到她的書院來。 沈沅暗暗地嘆了口氣,小廝也搬來了兩把交椅,她便在陸之昀的注視下,專心致志地教起廖哥兒來。 菱花窗外,夕日的曦光漸褪。 陸之昀薄唇抿著,面上未浮任何的情緒,及至沈沅用那只纖白的柔荑握住了廖哥兒的小胖手,并溫柔細心地糾正著他提筆的方式時,他的那雙鳳目不禁微微覷了起來。 “廖哥兒,五嬸都教了你多少遍了,你怎么還記不住呢?再記不住,明兒個就得給你減頓點心了?!?/br> 小孩子在入夜后,難免會容易溜號走神,廖哥兒適才在治學時,就明顯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待沈沅說完了要減點心時,廖哥兒才恢復了些許的精神,專心地練起了字來。 ——“你此前,也一直都這么教他嗎?” 陸之昀低沉的聲音驀地打斷了沈沅和廖哥兒的交流。 沈沅倒是沒覺得自己的教法有什么問題,賞罰并濟,該夸贊夸贊,該教誨教誨,便不解地問道:“是一直這么教他來著,官人覺得怎么了?” 她的教法確實是沒問題的,只是沈沅講話的音腔綿軟,亦帶著那種慵懨的繾綣動聽。 溫柔的側眸看著廖哥兒的小腦袋時,那纖美修長的頸線也愈發凸顯。 溫柔沉靜。 同時卻又帶著智性的欲感。 沈沅自是不會清楚,這樣的她,看在男人的眼中,會令他們生出怎樣的心思來。 思及此,陸之昀已經落定了主意。 卻淡淡回道:“沒怎么?!?/br> 這道話音剛落,廖哥兒卻突地發現,五叔那道冰冷且迫人的目光好像落在了他的身上。 廖哥兒不由得背脊一悚。 —— 次日,云蔚軒。 陸老太太近來的身子骨比此前硬朗了些,沈沅這日便讓乳娘將陸朔熙一并抱了過來,好讓老太太享受享受天倫之樂。 陸朔熙沉沉地睡在襁褓之中,小臉兒瞧著粉雕玉琢的,他的眼睫隨了父母,烏黑且濃長,闔著眼睛時,還如鴉羽般垂在了眼瞼處。 陸老太太喚了好幾聲朔哥兒,笑得是合不攏嘴,等詢問了沈沅幾句陸朔熙近來的狀況后,便讓乳母將他抱了下去。 沈沅來云蔚軒之前,實則也是猜出了陸老太太應是有事要同她單獨交代的,可卻想不出她到底要同她說些什么。 紫檀案上,雕漆方形的饌盒里,放了幾十顆銀杏果。 沈沅用纖指幫著陸老太太剝那銀杏果的薄殼時,卻聽她問道:“陸家私塾的事,置辦得怎么樣了?” 話落,沈沅得心跳不禁一頓。 原來陸老太太知道她在外辦書院的事,卻也沒說什么,她適才說的,也是陸家的私塾,這說明陸之昀早就在公府的長輩這處,幫她打點好了一切。 用這個私塾的名號當擋箭牌,這樣她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可他做完了這些后,卻什么都沒同她說,若不是陸老太太提起了這件事,她都不知道陸之昀為她做了這些事…… 沈沅掩飾著心中的震攝和動容,強撐著平靜地回道:“回祖母,孫媳已將私塾的事宜處理的差不多了,公爺也幫著尋了個致仕的翰林編修做私塾的夫子。那編修的年歲雖大了些,卻是個博學的鴻儒,在京師也很有聲望的。若不是公爺在后面打點著,孫媳可能都請不到他?!?/br> 陸老太太嗯了一聲,亦覺得沈沅的外表雖然柔弱,身子骨也不算太好,卻是個頗為聰慧能干的女子。若她是個男兒郎,也能是個前途無量的英杰了。 嘴上卻還是叮囑道:“萬事還是應以公府的中饋之務為先?!?/br> 沈沅恭順地頷了頷首,卻聽陸老太太又語氣幽幽地問道:“忙完這陣,你也該將心思放在你家公爺的身上了?!?/br> 聽到公爺二字,沈沅立即問道:“公爺怎么了?” 陸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隨即無奈地回道:“瞧瞧,我這一猜,這陸老五就什么都沒同你說?!?/br> 沈沅的心驀地緊張了些許,柔柔的嗓音也帶了幾分急切:“祖母,公爺到底是怎么了?” 陸老太太這才將陸諶在朝堂上彈劾陸之昀的事,同沈沅講了一遍,她也是昨日才知曉此事的。 陸諶在捱了那五十下大板后,盧氏便來了趟公府,哭天搶地,同她好一頓傾訴。 話里話外都是,要讓陸之昀放過他這獨子一命,先前他吵嚷著要砌墻,盧氏也沒有拗得過他。 盧氏也知道,陸家能有今天,陸諶能坐穩康平伯的這個爵位,都仰仗著陸之昀在朝中的地位。 所以便到老太太這處,想要看看有無緩和這叔侄倆矛盾的方式,等她回去后,也自然會好好地規勸陸諶,別再同個愣頭青似的,整日就想著彈劾自己的五叔。 沈沅聽罷,芙蓉面驀地便沉了幾分。 她就覺得,陸之昀在朝堂上果然是發生什么事了。 而且給他氣受的人,竟然還是陸諶。 她重活一世,原本對陸諶這個男人,連怨恨這種情緒都沒有了,看到他時,也只當他是個蠅蟲侄兒。 陸諶無論做什么,她的心里都不會掀起任何的波瀾。 可直到今日,當沈沅聽見了陸諶竟是在朝中給陸之昀使了絆子時,她的心中突地便涌起了許久都未曾有過的怨怒。 其實這件事若是換成旁人,不是陸諶,沈沅也會生氣,只是陸諶于她而言畢竟是前世的丈夫。 再添了這樣一層的身份,沈沅對陸諶的不滿難免更多了些。 等陸老太太說完,也瞧見了沈沅面上流露的不豫。 卻說在沈沅這樣柔弱美人兒的面上,是很難瞧出這樣的慍色來的。 陸老太太不禁多打量了沈沅幾眼,沈沅也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虛心請教道:“那祖母的意思是?” “等過幾日,諶哥兒的傷應當也能養的差不多了,你就在遠香堂置一場家宴罷,咱們陸家人丁眾多,陸諶算是他這輩中,最出息的了。家宅不寧,難免生禍,原本他們叔侄之間,在朝廷中也應當是互相照應的關系。今兒個他彈劾他,明兒個他再用些強權打壓他,這都不是好的跡象。在家宴上,讓他們叔侄兩個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你也勸著你家官人,那日一定要來參宴。讓諶哥兒和他把話說清楚,這樣的事,以后就不要再發生了?!?/br> 沈沅默了一瞬,并沒有給陸老太太肯定的答復。 她了解陸之昀的性情,他的眼中可揉不了什么沙子,至于他到現在還忍著陸諶的緣由,沈沅卻是猜不透的。 不過這場家宴是應該置辦的,她得讓陸諶過來一趟。 這回,沈沅決意以長輩的身份好好地責問責問他。 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要這么沒腦子地去針對他的五叔? 不管陸諶有什么樣的理由,官人在她的眼里都是受了委屈的。 既是受了委屈,那她一定是要替他好好地教訓教訓,陸諶這個不肖的侄兒。 —— 沈沅從云蔚軒處出來后,便見江豐也在外候著,一看便是要同她交代些書院的事宜。 這日的京師天朗氣清,云物俱鮮。 沈沅今日卻沒那個心思去聽江豐將書院的事,反是柔聲問了句:“公爺前幾日,是不是被陸諶彈劾了?” 江豐聽罷,卻是忖了忖沈沅的話意。 隨即他連眨了數下的眼皮,恭敬回道:“回主母,卻有此事,康平伯言辭激烈,說的那些話啊,可難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