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錄(重生) 第48節
陸老太太不禁責備寇氏道:“你也治家多年了,怎么還會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 寇氏的神情有些慌亂,她近來的精力是有些不夠用了。 原因無他,還不是日日同那沈氏比著早起,生怕再讓她尋機得了近身侍奉老太太的機會。 原本她的年歲也不小了,總是這么折騰,覺也睡不足,做事難免會生出些紕漏來。 故而寇氏只得對著陸老太太解釋道:“孫媳…孫媳知錯了,只是那日弟妹將這月的賬簿拿到了自己的房里,說是要同婆子再請教請教理賬的技巧,也不知……” 寇氏話還未說完,便被陸老太太冷聲打斷道:“夠了,你自己犯的錯,怎么能往你弟妹的身上推?” 沈沅濃長的羽睫眨動了幾下,顯露了幾分懵然和無辜。 寇氏瞧著沈沅這副柔弱無助的模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雖說沈沅平日展露的所有纖弱姿態都毫不造作,但寇氏還是覺得,沈沅現下的這副神情,是故意做給老太太看的。 陸老太太將那賬簿疊放在案后,又對寇氏和沈沅道:“過幾日便是中秋了,陸家今年也要在韶園辦場宴事,隔壁府的諶哥兒身體也轉好了,到時別忘了給他們孤兒寡母的也遞個宴貼,怎么說都是一家人,這團圓的日子還是聚在一處好?!?/br> 寇氏瞥了沈沅一眼,想觀察觀察當陸老太太提及陸諶時,沈沅會做出副什么樣的表情。 卻見沈沅的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愫來。 寇氏和沈沅齊聲應了是后,陸老太太的聲音也恢復了平日的和煦:“老三家的,這回的中秋宴,就交給你弟妹來置辦罷,她入府也有一段時日了,逢上這種機會,也該鍛煉鍛煉了?!?/br> 一聽這話,寇氏的面色即刻便顯露了幾番不情愿。 可老太太都這么點話了,她也不好當著沈沅的面,去同她頂撞。 最后只得恨恨地咬著牙,微擰著眉毛回道:“孫媳全聽祖母的安排,也會幫著弟妹料理家宴,定會讓她在中秋的這場宴事,好好地鍛煉一番?!?/br> “好好地”這三個字,咬音極重。 沈沅面上不顯,卻聽出了寇氏話意的不善。 陸老太太明顯是有些乏了,待又交代了二人幾句話后,便讓寇氏和沈沅離開了云蔚軒處。 兩個人剛一出室,天邊就忽地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 轉瞬的時當,便淅淅瀝瀝地落起秋雨來。 丫鬟們早就備好了油紙傘,已經為主子們在廊下撐著了。 寇氏正要急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卻覺沈沅并沒有立即從那廊下走出來。 她心里起了疑慮,便又停步回身看了過去。 卻見那道雷聲響徹后,沈沅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時變得霎白,柔若無骨的纖手也微顫著,捂住了心口,顯露了一副頗為痛苦無助的模樣。 她的丫鬟碧梧則關切地看著她,亦小心地攙住了她的身子。 瞧見沈沅的這副病容,寇氏的雙眸漸漸微瞇起來。 原來這個丫頭片子,是有心疾的。 —— 雪腴樓。 漆黑的烏紗帽置在手旁,高鶴洲雖穿著寬大莊重的官服,神情卻顯露了幾分落拓。 他啜飲了幾口烈酒后,便繼續同陸之昀吐露著心事:“我是真的沒想到,活了三十來年了,竟然險些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里。不瞞你說,我還真挺喜歡她的。你也知道,我們家的那位一向是個兇悍善妒的,這幾年更是不容人。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在外面給她置了個宅子,將她好吃好喝地養了起來……” “哐——”地一聲。 隨著高鶴洲憤怒地在案上撂下了酒盞,陸之昀涼薄的眸子也隨著他的動作,往下移了幾分。 高鶴洲今日難能話多,在此之前,就同陸之昀把他同那外室的恩恩怨怨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 陸之昀緘默地聽著,只在高鶴洲講話的間隙中,淡淡地插了一句:“日后同女人有關的事,你是得小心謹慎些了?!?/br> 陸之昀雖然沒說什么寬慰的話,但是高鶴洲卻也不需要陸之昀說些什么,他只是這樣沉默地聽著,對他來說便是足矣。 想來這事也是有意思,百事纏身的首輔大人竟還能抽出空子來聽他講講情史,一般人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高鶴洲復又持起了酒盞,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了數道震耳的雷聲。 他剛要開口再同陸之昀講講他家的那位悍妻,卻見陸之昀已然將烏紗帽戴在了頭上,隨即便站起了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得歸府了?!?/br> 高鶴洲見陸之昀冷峻的面容似在強抑著淡淡的焦急,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便不解地問道:“英親王這個老貨好不容易死了,你也能松快松快了,怎么這么早就要回去?” 陸之昀無聲地睨了高鶴洲一眼,沒再搭他的腔。 看著他離開時的高大背影,待又獨酌了一盞醇酒后,高鶴洲自嘲一笑。 得,他是情場失意,陸之昀卻是新婚燕爾。 這么急,一定是回家陪那位怕雨的柔弱美人去了。 —— 沈沅依稀記得,前世京師的秋日,便總會連綿不絕地下雨。 現下這雷聲已經暫歇了,只是雨勢還有些滂沱。 她從云蔚軒處回來后,便坐在了漪蝶廳的圈椅處,不敢再輕舉妄動。 若說原先她逢上雨日時,怕雖是怕的,卻沒有現在這么急切和擔憂。 現在的她更擔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沈沅只讓碧梧留在了廳內伺候著,她半闔著美目,亦用拇指不斷地摩挲著腕上的銀鐲,心中不斷地祈禱著,希望這場雨趕緊下完,不要再讓她的孩子跟著她一同受苦。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時,纖瘦的肩頭卻是突地一重。 隨即,心前那陣難言的悸顫和刺痛,也于倏然間,消弭不見。 沈沅緩緩地睜開了水眸,亦掀開了眼簾。 陸之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他垂著首,正不發一言地看著她。 男人峻整的官服被雨水淋濕了大片,其上刺目的緋色也變得黯淡了幾分。 “官人……” 見他淋了雨,沈沅剛要開口詢問,陸之昀卻將她攔腰抱了起來,他結實的臂膀小心地擔著她的腿彎,另一只臂膀則摟護著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將她牢牢地護在了懷里。 沈沅的眼眸不禁闊起,亦仰面看向了陸之昀英俊又冷峻的面容。 許是意識到了沈沅正盯著他看,陸之昀便微微垂眸,只低聲同她講了句:“抱著你回室躺一會兒?!?/br> 沈沅眨了幾下眼,并沒有回復他。 心中卻突然冉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在懷了身子后,人也明顯比從前更脆弱易碎了。 陸之昀的體魄太過強壯高大,有時他躺在她的身側,她都害怕他翻身后會壓到她,再傷到她的孩子。 就連他攥她胳膊時,沈沅都有些害怕他會在無意間將她那手腕給擰斷。 可今日男人那雙結實虬勁的臂膀在擔住她的腿彎時,沈沅的心中卻突地沒了那些懼怕。 反是在他的懷中,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被保護、甚至是被呵護的感覺。 —— 康平伯府。 自沈沅成婚后,陸諶便大病了一場,盧氏命伯府的下人往朝中遞了假,讓他在府中好好地修養了近一月的時日。 今日陸諶終于恢復了過來,也沒再耽擱公事,下朝后便在通政使司將近來京師百姓的陳情進言整理了一番,他身為通政使司的參議,需要將民間的疾苦及時向上呈遞。(1) 下朝歸來后,陸諶原本想獨自在書房中思忖心事,盧氏卻讓小廝將他喚到了身旁。 通政使司的參議是祈朝的正五品官員,故而陸諶歸府時,還穿著那身繡有白鷴補子的青色官服,發上戴的,也是很顯儒雅的絞織漆紗幞頭。 盧氏看著兒子的樣貌雖依舊是頎身秀目般的清俊,但是人明顯是比一月前瘦了太多,不免還有些心疼。 陸諶進室后,問道:“母親喚兒子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盧氏坐在羅漢床處,嘆了口氣道:“你五嬸適才差人往伯府遞了張請帖,老太太想在中秋節的那日置辦一場宴事,你雖然同公府分了家,但畢竟還是陸家的子孫,那日自是要去韶園參宴的?!?/br> 聽到了五嬸這兩個字,陸諶的眉頭蹙了幾分,心口也下意識地泛起了難言的刺痛。 五嬸? 沈沅成了他的五嬸? 陸諶強抑著想要冷笑的沖動,用手捂住了心口,另一手則從紫檀小案上持起了那張宴貼。 上面書著娟秀的蠅頭小字,筆跡他亦很熟悉。 這張請帖,是沈沅親自寫的。 陸諶緊緊地用指捏住了這張宴貼,沖著盧氏,頷了下首。 盧氏瞧見兒子這樣,也突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該在陸諶的面前提起沈沅的。 那日陸諶在侯府暈倒了后,盧氏便隱隱覺得,陸諶這小子的心里應該還是放不下沈家的那個嫡女身沈沅。 這才受了刺激,又是大病一場。 其實盧氏的心里也不太爽利,因為沈沅原本是要成為她兒媳的人,卻沒成想,她竟是成了同她一個輩的弟妹。 而且嫁的那個人還是陸家的家主,陸之昀。 如此的身份轉圜,也讓盧氏緩了好久才接受了現實。 不過沈沅這丫頭還真有本事,寇氏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沒想到她進公府才一個月,就能親自置辦宴事了。 從前她還真是小瞧了沈沅了。 盧氏見陸諶的情緒看樣子是平復了一些,便又探尋似地道:“兒啊,你要是心里還有疙瘩,娘便讓人同你五叔說一聲,中秋那日你便在伯府好好地休息,不用偏要去參宴的?!?/br> 陸諶的眸色微郁,在盧氏寬慰他后,卻是沉重地搖了搖首,回道:“娘,我會去參宴的?!?/br> 若不是逢上這場宴事,陸諶是很難有機會見到沈沅的。 現在陸諶很想知道,沈沅嫁給陸之昀后,到底過得好不好? 事情難道就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沅兒她根本就不喜歡他的五叔啊…… 五叔大了她那么多,性情還那般的強勢冷肅,而沅兒又是那么柔弱的女子。 陸諶總覺得,沈沅一定是畏懼陸之昀的,她嫁給陸之昀,也不會過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