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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肩膀上的擔子又重了兩份。 他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就瞧見德寶從養心殿趕了過來,急促道:“老祖宗,快跟小的去養心殿吧?!?/br> “怎么了?”傅元青問。 “萬歲爺、萬歲爺因為選后的事兒跟內閣的輔臣們吵起來了?!钡聦毝吨曇粽f,“房頂都快掀翻了。師、師大人也在,說要一頭撞死在養心殿門口兒,被宮人們攔著,連官服都撕爛了半邊兒。他說他愧為帝師……” 滿朝悍臣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只對著他而已。 直臣都盼著文死諫,他也是知道的——師大人說要一頭撞死流芳千古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只是少帝與眾臣爭執,卻是第一次。 “主子怎么說?” “主子說不要皇后了,要把造冊退回去?!钡聦氄f。 傅元青沉默站了會兒,頗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覺。 德寶小聲催促:“老祖宗?” “我乏了,回值房休息?!?/br> “???” “若主子問起,就說沒找見我?!?/br> 德寶震驚:“這、這么搪塞皇帝能行嗎?欺君嗎?” 傅元青也從未這樣做過,然而有些事似乎是不太一樣了……隨著春風化雪后,與陳景在一起的日子,讓他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 他想了想道:“大約是欺君吧?!?/br> * 內閣關于皇后人選的造冊畫像早就報到了司禮監。 不用細翻便知是一筆爛賬。 適齡的閨中女子雖然也有近十人??勺h論最多的只有兩位。 一是衡景衡閣老家二姑娘衡念雙。畢竟衡二姑娘出身書香門第,自幼熟讀百家詩書,端莊嫻靜,溫婉恭順。最關鍵的是,先先帝曾與衡家 有約,定要結一門親。先帝殯天,衡家便把這筆賬算在了少帝頭上。 另一個就是太后侄女權悠,背靠世襲咸寧侯大同總兵權鸞?;实垭m不喜太后強勢,可於閣老其實也并無選擇,太后尊位在此,若不支持權家,兵權便有旁落之嫌。 更何況,皇后之爭,爭的是太子、國本;爭的是這些世家豪門下一個世代的榮光。 於閣老不會坐視衡家女子為后。 衡景也忍不了於家繼續穩坐下一個二十年的首輔之位。 * 送入司禮監的造冊,傅元青并沒有仔細翻閱。 這些個未來與他其實無關。 他沒有再二十年。 他的生命會結束在這個夏末,與最后一批蟬鳴聲一起消逝。 只是隨手翻了翻,在最后的地方,瞧見了庚琴的名字和顯得樸實無華的仕女像……想來浦穎最終還是聽了自己的,有些欣慰。 這造冊昨夜便命曹半農送入了養心殿。于是就有了今日必然的御前之爭。 傅元青推開值房的門。 陳景是不在的,他這個時間,還未從內書堂下學。 天井那口水缸里接了滿滿一缸清水。 周圍的偏房讓方涇開了,那些落了灰的老舊家具都撤下了,一間做陳景的寢室,一間做了書房,給陳景下學后習字用。如今書房桌子上,有一張寫著歪歪扭扭字跡的紙張——那是陳景學了字后,寫給他的箋。 記得吃藥。 傅元青笑了一聲,坐下來,把爐子上暖著的那碗藥倒出來,一飲而盡。 藥雖苦澀。 聽說是輔助雙修的良藥。 他不忍心讓陳景續給他的命白白浪費,便仔仔細細的喝了。 人生真是奇妙。 最近走過的這十三載,不覺得有什么趣事。 可偏偏是在這一刻,在天幕將沉前的這一刻,覺得就連如此瑣碎枯燥的消磨中,也有了些許的雀躍。 原本說做假夫妻。 可快慰的日子里,光陰短暫。 傅元青不愿細想,這三個字里,是“假”字占得多一些,還是“夫妻”更多一些。 * 日頭已高,春意濃了,算算時辰,內書堂快要下學,傅元青撐著頭靠在桌旁,盯著大門口。 老祖宗期望,陳景回來踏入值房的時候,便能瞧見他。 他也想在同一刻,瞧見陳景黑亮的眸子。 第35章 萬古長夜 養心殿許久不曾這么熱鬧過了。 德寶招呼來了直殿監的宮人擦拭漢白玉欄桿上師大人剛撞出來的血跡。 牧院判正在給師大人問診、包扎。 師建義捂著額頭,慘白著臉坐在腳蹬上,氣呼呼的瞪著龍椅上的少帝。 “陛下說什么?把您剛才所言再說一次!”他質問道。 少帝臉色已是鐵青:“朕說若內閣尚無定論,又未請傅元青參議,便不要送折子來養心殿。這個皇后不選也罷?!?/br> “老朽教導過先帝、教過秦王、福王!卻偏偏只有陛下您不可教也!” “先生不想做帝師,便自請致仕?!鄙俚鄣?,“免得辱沒了您一世英名?!?/br> 師建義氣得發抖,站起來又要尋柱子,被德寶眼明手快一把拉?。骸皫煷笕?!師大人!使不得啊……您是帝師,您是先生。學生不懂,您多勸勸,可千萬不能再尋短見?!?/br> “這叫以死明志!什么尋短見?!睅熃x差點氣死過去 本來還在爭執的於閣老與衡閣老早就因為師大人的一通鬧騰偃旗息鼓。 衡閣老終于是聽不下去了,勸道:“師大人,您消消氣。師傅者授業解惑。若陛下有哪里不懂,您也應盡師傅的責任,徐徐教導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