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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碗嗎?”於睿誠問。 傅元青命方涇取了酒具過來。 於睿誠撬開了泥胚,掀開黃油紙,濃郁酒香四溢,連帶著還有那些日子。 傅元青垂下了眼簾,他低聲道:“這酒名曰桃李春風。自然是要桃李春風的日子與桃李春風的人共飲的……早過了約定的日子,那些人也都不在。小閣老何必又挖出來?!?/br> “在我家桃樹下,想挖就挖了?!膘额U\說,捧著酒壇倒了兩碗,一碗自飲,一碗送出:“心閑雖去,可剩下三閑不都還在嗎?蘭芝,別站那么遠,過來與我同飲?!?/br> 傅元青垂首站在遠處,緩緩搖了頭:“宮掖之人不可與外臣私相授受?!?/br> 於睿誠手腕一僵,笑道:“若私相授受,我都入了你傅宅,算不算有私下往來?這里只有方涇,你不要顧及這些了,來喝酒吧?!?/br> 傅元青能瞧見映照在於睿誠眼中的點點星光,讓他孤單的心的了片刻的暖,然而也僅限于此。 “奴婢不敢以微賤之身僭越大端律法?!彼饕径Y,緩緩道,“小閣老若要飲酒觀雪,奴婢便隨身侍奉。卻不敢與當朝閣臣平坐同飲?!?/br> 他雖然態度恭敬,言語間自稱奴婢,疏離的感覺卻更勝幾分。 於睿誠聽完這段話,悲傷飲盡了碗中的酒。 “蘭芝,你不愿同飲便罷。這兩壇桃李春風你留下,好不好?”他哀求,“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我的笑閑弟弟?!?/br> * 夜更深了些。 風雪加緊。 聽濤居各處都掌了燈。 從假山的落雪亭里看過去,整個傅宅都烘托在了一圈光芒中。 於睿誠走了,傅元青坐在他剛坐過的位置上,怔怔的出神,瞧著陳景上了假山。 “老祖宗,還飲酒嗎?”陳景問他。 傅元青倒了兩碗,端起來低頭去看,酒清見底,酒香依舊彌散。 年少時,他們在瓊宇樓設宴,不管是誰,上至皇親貴族下到販夫走卒,誰能對上他們的對子,便可入內開懷暢飲,無須再付酒資。 他們把瓊宇樓最好的酒全部飲盡,這才帶著剩余的回了家,埋在了於睿誠院子里那株剛種下的桃樹下,約定十年后再挖出來。 十年后是什么模樣? 少年人才沒有那么多憂愁,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本就是春風得意的他們該做的事兒。 轉眼間,幾乎過去了兩個十年。 那幾個剛弱冠的少年,肆意妄為,策馬長安的樣子,仿佛還在昨日。 可時光與這酒壇都已經斑駁了。 傅元青似乎聽見了曾經的自己,醉酒時念誦過的詩篇——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少年人永遠不懂的哀愁,填滿胸襟。 傅元青頹然一笑,飲盡杯中酒。 *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3章 承景 這兩日折騰下來,傅元青又吹了寒風。 終于是病了。 喝完那碗酒,剩下的讓方涇封存,下了落雪亭變發起燒來,蒼白的臉頰上升起紅暈,連指尖都在發紅。 “掌印,您發燒了?!?/br> “發燒?”傅元青猛灌了一碗酒,已經半醉,推開他,摸自己額頭,“不燙?!?/br> 陳景無奈:“您自己摸額頭自然感覺不到自己發燒?!?/br> 他抬手攙扶傅元青。 傅元青周身guntang。 他怔怔的瞧著陳景。 陳景神色溫柔:“老祖宗看什么?” 傅元青忽然笑道:“是心閑哥哥?!?/br> 陳景一僵。 傅元青眼眶發紅,又慘然道:“趙謹,你怎么敢來見我?!?/br> 死士的眼神變得有些危險,他盯著傅元青,低聲問:“你恨我嗎?” “恨啊,怎能不恨?!备翟嗾f,“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之時,總不明白你為何逼我至此,逼我有了羈絆,逼我活著……在這軀殼中不得掙脫。有時候,真想一走了之??伸銉骸粋€未弱冠的孩子如何獨自面對狼窺虎伺?!?/br> “你cao心旁人太多了?!标惥白ブ氖炙沙诹讼聛?,眼神中的那種兇光也消散,他嘆息一聲,“皇帝已經長大,他自己的天下自己治,你應多心疼心疼自己?!?/br> 這不是趙謹的語氣,甚至不會是趙謹該說的話。 傅元青困惑的看著陳景:“你、你不是心閑哥哥,你是誰?” “我是陳景?!?/br> “陳……景……”傅元青吃力的念了這兩個字,“陳景?” “是?!?/br> 傅元青搖頭:“不對?!?/br> “如何不對?” “煦者,如春之晨曦,夏之微風,秋之甘露,冬之暖陽。承天地之景,沐宇宙之陰?!弊砭浦械母翟嚯鼥V的說,“承景為煦……承景為煦。你不是陳景,你是趙煦,是煦兒……” 他醉得更厲害了。 被陳景摟住。 老祖宗倒在他的懷中,仔細瞧他的面容,醉語道:“煦兒,你的名字,是我起的,阿父予你……這般期望,你可能體會?” “你累了?!?/br> 他吻吻老祖宗的額頭。 “睡吧,阿父?!鄙俚鄣?。 傅元青看著他,緩緩合上雙眼,在帝王的懷中終于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