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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時,他重拾失落的皇威,雖未走出偏殿,圣旨卻是下了一道接著一道。 比如冊封顧輕舟之子為太子,御賜大監歲塵月“九千歲”之名,宣布獨子將是他的唯一繼承人,以及歲塵月僅次于他的地位。 他握著顧輕舟冰涼的手,“輕舟,我最想賞賜的人還是你,知道你不稀罕聲名外物,又不知你想要些什么,你快些醒來,親自說與我聽好不好?” 歲塵月暗中觀察二人,見苦命鴛鴛淪落至此,心中不忍,便去抱了小太子來。 那是明執今自回宮后再沒見過的獨子,也有宮女勸他去看一眼啼哭不止的皇子都遭到拒絕,但歲塵月想,這面子他終歸還是要給自己的。 “出去?!?/br> 他踏入門的一刻,明執今果然已經猜到他的用意。 “吾皇?!?/br> “說了出去,別讓寡人再說第二遍?!?/br> “吾皇何必著急,奴才是來帶皇子見他的父親,您不想見,國相總還是想見的?!?/br> 明執今啞然。 是啊,他太自私了,忽略了那人的心思。輕舟那么期待這個孩子降世,一定很愛他,怎會棄之不顧? 歲塵月好像很有經驗,他抱著小皇子湊在顧輕舟枕邊,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受了委屈的小皇子號啕大哭,好似知道誰是他父親,爬到顧輕舟身上摟著他的脖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擔心他會弄痛那人,明執今很想把崽子扯下來,歲塵月卻阻止了他。 “吾皇還是好生看看,孩子會如何喚醒他的父親吧?!?/br> 小皇子在顧輕舟身上哭了許久,哭到嗓子都啞了,忽見這一月以來動也未曾動過的人勾起手指,十分吃力的抬起了手,抱住懷里的孩子。 顧輕舟長出一口氣,眼還未睜開,淚水先流了出來。 “……這哭聲,抑揚頓挫,像極了五音……就叫你,宮商吧……” 在出世一月之后,皇子終于有了他的名字。 但顧輕舟的醒來對明執今而言不知是禍是福,自他睜開眼,目光就再未從小宮商身上挪開,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這讓明執今的心冷了大半,想到喚醒他的人不是自己,陪伴如此之久都抵不上孩子的一聲哭,心中失落與欣喜并存。 就算如此,顧輕舟還是讓他的心冷到了極點,開口便是:“吾皇,抱歉?!?/br> 不論抱歉為何,這聲吾皇都足以疏遠他們的關系。 “原來在你心中,我仍是皇帝?!?/br> 明執今離開偏殿,忍著不舍,壓抑著關切,重掌國事,只為忘卻心痛。 為麻痹自己,他徹查刺殺一案,得知是丞相命人做了這事,不等親自審判,丞相就死于非命。 這事太過蹊蹺,卻不曾有人懷疑宮中養病的顧輕舟,豈料事發后不過短短三天,云嬪也縊死后宮,遺體腳下還丟著良嬪死時的那條白綾,兇手是誰顯而易見。 明執今忍無可忍,氣勢洶洶欲興師問罪,出了御書房,就見那人跪在門外。 大冷的天,地上細雪結了層薄冰,那人穿的依舊單薄,在寒風中打著冷顫。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都成了一句:“你還是不知愛惜自己?!?/br> 明執今脫下皇袍披在顧輕舟肩頭,有話想說,深思作罷。 “吾皇,殺人償命,該是我還債。我為婉貴人復仇,搭上我這條命,不虧?!?/br> “你若是為自己報仇,寡人絕不攔你,可你的命不該是為她,寡人那么寶貝的人,憑什么要為不相干的人搭上性命?” “吾皇,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她就是從前那個懵懂無知的我,我善待她,就是善待了自己,為她復仇,也是為自己報仇。不論如何,做過的事,犯下的錯都要我一人承擔,相爺之死是因我,云嬪之死還是因我,我不辯,不洗,愿償他們的性命?!?/br> 明執今隱去眼中不忍,扶起顧輕舟。 “可寡人不愿,寡人說過再不讓人欺你。你生下皇室之子,便是長明氏的人,從今往后,凡界律法束縛不得你,但觸犯長明家法,也別想逃過嚴懲?!?/br> 那天,顧輕舟因違背長明家法而吃了戒鞭,背上三道血rou模糊的傷痕,他養了許久。 傷口愈合,有疤痕為證,痛過便不再痛了,可他給明執今造成的心傷卻從未見好。 那人依舊善待他,對他是入骨的好,事事都先想著他,得了什么好物,也會差人送到他面前,卻是不似年輕時那般興高采烈來尋他,喋喋不休講說是從何得來,哪里異于凡品,再紅著臉告訴他:其實說了這么多,只是想把好東西給你,希望你……別嫌棄啊。 歲塵月問過顧輕舟:“自己作的,后悔嗎?” “不悔?!?/br> “你這人一向說反話,不悔便是悔了?!?/br> 哄著小宮商入睡的顧輕舟自嘲一笑,“也許吧,就像當初的我沒想過會生下他的孩子一樣,我也沒想過自己竟會有一日愛上他?!?/br> “那是愛嗎?” “我也不知,但我對人從未有過這種感情,便……姑且算是愛吧?!?/br> 顧輕舟對明執今有利用他報仇的愧疚,獨獨沒有最該有的心思,明執今心知肚明,所以依舊愛護顧輕舟,只是因那份本不屬于自己的情感而疏離了他。 走上九重闕閣,明執今遠離朝堂的喧囂,有了歲月沉積的穩重與狠厲,做事不再優柔寡斷,扎實根基排除異己,還提拔顧輕舟為一國之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