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烈 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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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開口說“傅少”的時候有些艱澀,因為傅言真之前的那番區別對待的話。 但到底,她還沒有直呼傅言真名字的資格。 曾如初抬眸看了眼傅言真。 他坐在她對面,姿勢懶散的很,印象里,這人就沒怎么正襟危坐過。 聽到這話,他吸了口煙,煙霧不急不慢地吐出后,方抬頭,視線不偏不倚地與她接上。 他眸光黑沉如墨,又沾著些許酒意,像夜半三更的天,似有著說不盡的風花雪月。 曾如初險些失神,不過片刻,也即恢復如常,淡淡一笑:“和現在差不多?!?/br> 蕭蕭明顯對傅言真很感興趣,忙追問,“能具體說說嗎?” 傅言真也想知道她怎么評價的,眼睛一直盯著她。 臉上有幾分戲謔,也有幾分探究。 煙夾在手里,沒再抽,煙絲卻還在炙熱的燃燒著。 曾如初跟他對視,沒刻意回避什么,臉上一直掛著笑意,啟唇緩緩道,“像韋莊的詞?!?/br> “???”蕭蕭訝異了一聲,“什么詞???” “少年春衫薄?!痹绯跻蛔忠痪涞啬?,“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br> 特別是“滿樓紅袖招”,她第一次聽到這人名字那天的場景,儼然就是這么一回事。 然而今天,他這一身穿著,在早春的北城略顯單薄,卻又把他襯托的清俊如昨,用“少年春衫薄”也不為過。 他骨相出眾,煙酒不忌諱皮膚竟也很好,臉上竟沒什么被歲月雕鏤打磨后的痕跡。 荏苒幾載春秋,他依然那個瀟灑著游戲人間的傅言真。 這里也還有一個藏著愛慕的姑娘。 他真的沒怎么變。 韋莊的那首詞依然適用他。 蕭蕭輕掩著唇,重復最后一句:“‘滿樓紅袖招’,那阿初,你是不是也喜歡過傅少???” 不知道是酒上頭還是人上頭,蕭蕭今天明顯情商不在線。 老問一些容易讓人尷尬的問題。 曾如初笑了笑:“是啊,喜歡過?!?/br> 第一次在人前,她大大方方的認領了這一份愛慕。 她喜歡過傅言真,很認真的喜歡過。 為了討他開心,甚至還做過放蕩大膽的事。 蕭蕭“哎呦”了聲,笑問:“真的假的???傅少知道你喜歡他嗎?” 有時候偷偷摸摸很讓人猜疑,大方起來反倒讓人半信半疑。 傅言真看著曾如初。 這是她第二次說“喜歡”他。 應該加個“過”字。 喜歡過。 因為她看他的眼神似早秋的露水,清澈見底,沒半分愛慕的意味在。 “知不知道又怎么樣呢?”曾如初笑了笑,“他那時跟人說,曾如初啊,我怎么會喜歡這個小書呆子呢?!?/br> 這句話她印象很深刻。 寥寥幾語,她便在腦海里勾勒出那日風和日麗的天氣,他倚著灰墻的懶散動作,說話時漫不經意的語氣,還有周圍和他一樣混不吝的男生。 依稀記得,他說完話后還吸了口煙,煙頭燒至猩紅。 能將她心口燙出一個窟窿。 她那時縮在墻角,因為經痛疼的直不起身,額角的汗滴落在手背上。 也記得很清楚,那是汗。 不是淚。 她并沒為這話留下一滴淚。 然而,當時心里痛的跟荊棘扎過一般,但現在卻能以一種過眼煙云幾近風輕云淡的口吻說出來。 她拿著傅言真說過的話調侃傅言真,也在調侃他們那段既純真又透漏著些許荒誕的過去。 傅言真明顯不記得,眉頭蹙著:“你這不是在造謠嗎?” “重復您說過的話叫造謠???”曾如初沒為他的反應生氣,不咸不淡地嘲諷了回去。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傅言真指尖點了兩下煙身,煙灰飄落而下。 “籃球館,”曾如初看著他笑,“也是,貴人多忘事呢?!?/br> 她那日去找趙允恬,不小心聽見的。 提醒到這份上,傅言真才隱約想起來。 他好像是說過。 當時在氣頭上,別人那么問,他就隨口說了句。 卻沒想到被她知道了。 曾如初沒再看他,跟蕭蕭繼續說他八卦,“追他的人可多了,什么?;?、班花的經常往我們班跑,他打球的時候場邊都是女生?!?/br> 她還笑嘻嘻地學人家女生喊他名字時的語氣。 言辭神態之間皆是促狹,就像是一個普通同學談論當年學校里的風云人物。 也真的像是不在意,才能說的這么輕松如常。 她在談論他。 卻只字不提跟他的那段經歷。 那段經歷應該一直被她這么蒙著,不見天光的,不知記憶之匣上又落了幾層灰。 蕭蕭眼角余光往傅言真身上遞,卻發現他正看著曾如初。 臉上笑意全無,靜默的、凝重的、還有些許悲哀的看著她。 傅言真后面沒怎么說過話,方潤為了不冷場,拉著何勁說,從籃球又聊到足球,從日頭鼎盛的西甲豪門聊到奄奄一息的意甲巨頭。 蕭蕭忽然開了口,跟她說:“我覺得托雷斯比貝克漢姆帥?!?/br> 但聲音不是很小,一旁的人肯定能聽到。 曾如初不是故意唱反調,實話實說,“我覺得好像還是貝克漢姆帥一點?!?/br> 蕭蕭將話茬一轉:“你覺得呢?傅少?” 傅言真又只看曾如初:“你喜歡貝克漢姆?” 曾如初搖頭。 陳路秋失笑,像是想起什么來,替她回了話,“阿初喜歡舍甫琴科和卡卡?!?/br> 曾如初倏地抬起臉,眼神慌張的似那在風里簌簌的秋葉。 “你那時看的那書叫什么來著?”陳路秋這人精明明就是看懂她的局促,但卻不肯饒她,“還說他倆挺配的?” 那書叫《the snow of corcovado》【注】。 直譯過來叫科爾科瓦多的雪。 科爾科瓦多山又叫基督山,翻譯為基督山的雪更妥帖。 基督山坐落在里約熱內盧,是巴西最有代表性的城市之一,卡卡是巴西的足球明星且信仰基督教。舍甫琴科出生于烏克蘭的首都-基輔,被稱為“基輔的踏雪少年”。兩人曾同時效力于意甲豪門ac米蘭,當過一陣子隊友,因此被人組了個“舍卡”cp。 “你別說了……”曾如初咬牙道。 高考剛結束那段時間,她一下子閑下來沒事干,有同學給她推薦了同人文,后來竟就這么看上了門道,還學著自己找資源,無意間發現有本寫舍瓦和卡卡的。她當時拿著小說跟喜歡ac米蘭的曾憶昔開玩笑,但被他罵了一通說“惡心”,后面便沒敢跟他皮了,自己偷偷摸摸的看。 卻不巧被陳路秋發現了。 他那天來爺爺家找顧閑玩,躡手躡腳地看她在干什么,一下發現她在干不正經的事,笑話她好一陣。 傅言真嗓間像是被人塞進一根魚刺,大抵就是那如鯁在喉。 陳路秋有意無意透漏出來對她的了解,讓他越來越難以忍受。 隔著許多年,他們之前又躋進了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事。 他刻在骨子里的自信,在這些天,連著骨頭被人一根根地敲碎了。 酒席過后,陳路秋去趟洗手間,讓她等他一會兒,明擺著晚上要跟她同路的意思。 還將大衣扔她肩上,動作熟稔。 “陳路秋,你虛不虛偽?”曾如初當即忍不住數落,“你煙酒不忌,還在那里自欺欺人的吃素餐?!?/br> 陳路秋沒說話,似是有些困,眼皮懨懨地耷拉著。 曾如初白了他一眼:“你不能少喝點嗎?” 陳路秋嘆口氣:“知道了,下回不喝了?!?/br> 曾如初“嘁”了聲:“我信你個鬼?!?/br> 陳路秋笑。 “?!钡囊宦?,電梯門開了。 走出大廳,才發現北城正在下雨。 霏霏細雨裹在一團團光束里,被染出各種各樣的顏色。 曾如初臨出門前其實帶了一把傘,奶奶昨晚就提醒她今天會下雨。 但只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