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烈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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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應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必是帶人來過,但沒什么責怪之意。 只是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些許靦腆,自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 “小姑娘?”她問了句。 傅言真放下架在茶幾一側的長腿,勉強擺出個能看得過眼的正經坐姿,問她怎么知道的。 趙應雪說在他房間看到根頭發絲。 她跟在言庭之身邊多年,到底還是學會心細如塵,當年那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已被沖淡不少,只在親近之人跟前才偶爾發作。 如今的舉止言行都帶著察言觀色后的烙痕。 趙應雪那天撿到的頭發絲不長不短。 家里面,言庭之和傅言真都是短發,她一頭常年盤起來的長發,比這要長個好幾倍。 這根東西明顯不屬于這里。 “送你花的那個?”趙應雪問了聲。 傅言真點頭。 趙應雪彎著腰,給自己沏了一壺正山小種,橙紅鮮亮的茶湯落白釉茶盞里,香味四溢。 她一手虛扶著腰,一手捏在沿口下慢條斯理地晃蕩,饒有興味的神情也映在茶湯里。 抿了一口紅茶,她抬眸看著傅言真,許久,才緩緩開口:“那孩子是個乖的,你既招了人家就要好好對待?!?/br> 趙應雪從不跟他說教。 語重心長,這還是第一次。 傅言真意外之余,倒沒有被教育的反感,只是有些奇了:“都沒見過,怎么知道她乖?” 趙應雪淡嘲一笑:“我看根頭發絲就夠了?!?/br> 她這半輩子什么女人沒見過。 白的黑的,紅的紫的,不用切開研磨,睨一眼就知道品性 。 平時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那根頭發絲質地很好,一看就知道沒被化學染劑什么的糟踐過,摸著就知道是乖學生的。 傅言真靠進沙發,笑著奉承了句:“厲害?!?/br> 趙應雪睨他一眼:“跟混的一起混,這也沒什么,但你別把那干干凈凈的給帶污了?!?/br> 后面,她沒再多說,知道適可而止。 但話茬卻如山間那條十八彎的窄路,雖是彎彎繞繞兜兜轉轉,可目的還是只有山頂一個。 “來拿你枕頭底下的作業本?”趙應雪問了另一件與其相關的事。 傅言真啞然失笑。 沒問趙應雪怎么知道他枕頭底下有東西,也知道她不是特意去翻他屋子。她每日打掃,自會發現。 他也沒什么瞞騙遮掩的習慣,要不然曾如初那本練習冊,他會放抽屜里,更謹慎些,會再上把鎖。 趙應雪并不在一個話茬上逗留深耕,很快就不著痕跡地又換了個,“你屋里那捧花都枯的沒個樣了,什么時候才能扔?!?/br> 又抿一口,不咸不淡地繼續,“我昨日清掃,都看見有蜘蛛網了?!?/br> 傅言真攬過他的弓,手指纏著那一小截沒纏好的紅繩,半字未答,但臉上表情明顯是不想扔。 趙應雪往壺里又添了點熱水,似是不在意地說了句:“那趕個天晴,我去把那花烘干,給你裱起來,裱它個十年八載?!?/br> 傅言真默許久,才問了聲:“這雨下到什么時候?” 趙應雪哪能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好氣又好笑:“你別十年八載之后都不記得人家姓什么?!?/br> 傅言真低眸哂了聲,沒回話。 腦子里想到曾如初那張臉。 十年。 八年。 …… 沒多久,趙應雪似是想起什么來,將茶盞擱在一邊。 小跑上樓,去了書房。 言庭之不喜閉窗,因為覺得悶。 昨夜風雨,門前一片墜葉枯枝,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關窗。 人走后,傅言真撿起她放在桌上的鎖,拿手里細細看了眼。 鎖前兩只交頸鴛鴦,鎖后刻著他們的名字。 一個言庭之的“庭”,一個趙應雪的“雪”。 字外各纏半個細圈,未被困住的一半相鄰并肩。 字跡是他外公的手筆。 是照他的字拓的。 沒一會兒,樓上傳來趙姨的數落聲。 在數落外公沒關窗,冷風苦雨將一桌字畫都給打濕個透徹。 外公被數落煩了,回了句嘴:“沒了就沒了,我再畫再寫就是了……” 這話音一落。 攜著怒氣的鏗鏘足音便在木質階梯上響起。 “行了行了,我下次一定關,姑奶奶欸……” “誰管你這老不死的……” 傅言真想到他外公無奈的樣子,心里覺得有些意思。 這對情人,沒有得到世俗多少祝福甚至還飽受詬病。 但他身上這僅有的一點溫情和教養,卻都是從這里得來的。 最終觸動他神經的不知道究竟為何物。 是風雨。 是新鎖。 亦或者是趙姨難得的苦口婆心。 “那姑娘是個乖的?!?/br> “你既惹了人家,就要好好待她?!?/br> 他總以荒誕戲謔的面目示人,像被一團霧裹著。 所有人都習慣以胡鬧二字對他的言行做解讀。 連他自己有時都分不清。 這間教室里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不止寫了這篇“如何養好一只蘑菇”,也還買回了好幾種蘑菇種子,甚至連菜棚子都搭的差不多。 趙應雪還興奮地說要幫他一起種蘑菇。 外公給他們劃拉出一片區,并勒令只準在區域范圍內活動,別禍害到他的花圃。 否則沒完。 -- 隨著沈逾一聲吊兒郎當的流氓哨,下課鈴響了。 張明憤憤不平地走出教室,四周男生又開始起哄。 和傅言真混的熟的,都知道他喜歡喊曾如初“小蘑菇”。 各個都覺得有貓膩。 但也大多只是以為他拿人尋開心找樂子。 多看一眼的只有一個裴照。 隱隱覺得事情好像不太簡單。 -- 一上午過去,曾如初沒跟他說半句話。 她生怕別人看出他們倆有什么古怪,早就將椅子往前拉了好些距離。 想與他們的桌隔開。 下午第三節 課后,曾如初去袁安辦公室里拿作業。 聽到張明在跟袁安抱怨,說的是傅言真的事情。 張明最近精神心力都處在崩潰邊沿,袁安跟她說道理說不進去。 袁安讓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好歹作業也交了,像他們那樣的家庭背景,說句有違身份的話,是不需要他們這些領著死工資的人來cao心的。 他理解不了張明的心境,甚至覺得她的確在無理取鬧。 兩人鬧的不歡而散。 張明從他辦公室里出來時,不巧和曾如初迎面相撞。 她看到張明的眼睛紅著,又想到那天在醫院聽到的話。 心里五味雜陳。 抱著作業回了班,沈逾他們正在辯論庫里、詹姆斯和艾佛森誰更牛逼,說的唾沫橫飛。 幾個男生圍成一團,坐沒個坐相,李度直接坐桌上。 傅言真在座位上待著,側著身子靠墻,手肘屈著,單手撐著臉,嘴上沒搭什么話,臉上也沒什么情緒。只在曾如初進教室的時候,視線向她那邊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