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惡心并不是心理性的惡心，而是單純生理上的，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吐得胃里面只剩酸水，周琰這才感覺好了一點。A2暴走不知什么時候撲騰到一條河邊，周琰艱難地爬到水邊漱口，之后更是把臉整個埋進冷水里，他大腦里每一根神經束都在戰栗發脹，他需要冷靜。

    周琰知道駱浮屠就在他身后，但是他不想回頭看他，他現在甚至不想看到他的臉經過這樣至高無上的親密接觸和深度交流之后，周琰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看到他的臉。

    這也是生理上的。

    周琰努力睜大眼睛，淚水洶涌地流出來，卻馬上被流水沖走，那些走馬燈一樣的回憶在周琰腦海中不斷閃現，駱浮屠經歷過的每一件事都烙進了周琰的記憶中，包括他殺的每一個人，他們的臉，周琰全部記得。

    駱浮屠的記憶中有一塊不能碰觸的地方，藏著他所有的弱點和痛苦。

    駱浮屠幼年時候很是幸福，他是真正的皇室成員，父親是國王，而母親則是一名靈師。他的母親很神奇，應該算是這個世界最早出現的靈師，因為在她之前這個世界上甚至還沒有靈師的概念，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駱浮屠本應享盡榮華富貴。但是不幸還是來臨了，駱浮屠的母親會法術的事情被人知道，緊接著是老套的劇情，她被認為是女巫，是不祥征兆，愚昧的人們要求處死她。

    駱浮屠的國王父親并沒有站出來保護他的母親，他是個懦弱的人，面對臣子的威脅和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他的父親背叛了她。

    駱浮屠的母親被活埋在一棵樹下，而年幼的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以前三人幸福生活的場景變成了詛咒，日日夜夜折磨駱浮屠，他希望自己忘卻這些記憶，但是越想忘卻，便越清晰。

    駱浮屠的悲劇沒有到此為止，失去父母的愛，他過得并不好，也曾被人欺負，但是更可怕的是，隨著年齡增長，他也顯露出了靈師的才能。他的父親將他關了起來，不允許別人知道他的存在，還跟別人結婚生子那個懦弱的男人，想徹底抹殺駱浮屠母子二人的存在。

    然而好像是對這個世界的諷刺，自從他母親被埋在樹下之后，這個世界上竟然接二連三地有靈師出生，駱浮屠的母親好像一顆種子，被埋在這片大陸之下，然后開花結果。國王驚懼不已，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力，機緣巧合之下竟然遇到了一條長得很像燭九陰的怪蛇，他跟它簽訂了契約。燭九陰的力量雖然強大，但是也會令身為普通人的國王十分痛苦，日日感到好似有烈焰在焚燒身體。被痛苦折磨的國王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他此時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被關在地牢的靈師兒子，他向燭九陰獻祭自己的兒子，請求它將詛咒轉移到駱浮屠身體里，讓他代自己承受這些痛苦。

    周琰清晰地感覺到，直到國王把駱浮屠關進地牢的，他還沒有對這個自私懦弱的父親完全絕望，人有求生的欲望，他試圖理解他的父親，甚至痛恨過靈師的力量但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心狠手辣，他已經完全不把自己當成兒子了。

    在那個男人眼里，他只是工具。

    燭九陰的力量十分強大，同樣，它的詛咒所帶來的痛苦也十分強烈，從身體內部產生的撕裂般的疼痛日日折磨著駱浮屠，他就在這種痛苦中變態了。駱浮屠不愧是郁金大陸上最強的靈師，他活下來，親手殺了他的父親，親手殺了那些處死他母親的人。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死法，手法殘忍血腥，令人不忍回憶。也不知駱浮屠到底是想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們，還是想用來緩解他身體上的痛苦。

    四百年過去了，駱浮屠當初的仇人早就死光了，但是駱浮屠卻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魔頭，他至今仍然承受著詛咒的痛苦，從每日發作變成每月發作，這次被托馬斯算計就是因為詛咒發作時被他的仆從看到，再次被出賣。

    駱浮屠每次詛咒發作時就會疼痛難當，脾氣格外差，甚至會變得像今天的暴走機甲一樣敵我不分，對所有人都無差別攻擊但凡見過他發瘋樣子的人都會對他產生警惕心理，而且那個仆人想邀功求賞，做出這種選擇也不難理解。

    比較難以理解的是，他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殺回去，駱浮屠現在分明已經恢復了力量，他可以直接殺回都城，弄死那個托馬斯，輕而易舉便能重回大祭司的位置，為什么還要在這里跟自己耗時間。

    周琰趴跪在河邊許久，還是無法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他已經不知道重點該放在駱浮屠已經四百多歲，還是該放在他欺騙自己上面。

    身后忽然傳來沙沙作響的聲音，好像蛇貼著落葉匍匐前進，周琰知道，那其實是駱浮屠的腳踩在枯葉上面，踩斷了葉子的經脈，發出這些聲響。自己看到了駱浮屠的記憶，他必定也看到了自己的記憶，他所經歷過的事情，在他們的神經元交融的那一刻，駱浮屠也經歷了，駱浮屠這么聰明，肯定猜到了自己看到了一些什么。

    周琰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駱浮屠，他坐在地上，沉默地看著嘩啦啦流淌的河水，心情十分復雜。

    是我的失誤，沒有及早告訴你神經元突觸連接之后會發生什么事情。

    周琰猶豫半晌，還是首先開口：你如果怪我，我也無話可說。

    身后的人沉默半晌，最后走上前，在周琰面前單膝跪下：剛剛發生了什么。

    周琰側頭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見駱浮屠還是那副鬼臉模樣，腦子里便忽然出現了幾個十分可怕的畫面他之所以戴著這張假臉，是因為痛恨自己原本的容貌，駱浮屠與他的母親一樣，天生貌美，儀容出眾，在被他的父親嫌惡的那段時間里，不乏一些變態，偶爾會對年幼的他動手動腳。

    這完全是童年陰影了，從他現在仍然不愿以真容示人這一點可以看出，即便過去四百年，駱浮屠的童年陰影也根本沒有消失。

    你與A2之間發生了連接故障，導致機甲暴走我不得不介入你們之間，但是我們兩個的神經元卻因這次故障不慎連接到了一起。

    這種行為如果被周琰的教官看到，也會批評他魯莽，因為這種救急方式是十分危險的，很有可能讓周琰也陷入危險。但是當時他也想不了那么多，不采取行動的話，駱浮屠會危險，周圍的人也會危險。

    駱浮屠似乎明白這一點，他看著周琰微微挑眉，面容看起來十分變態且扭曲：不愧是生活在文明時代的精英，即便知道自己會有危險，也奮不顧身選擇救人。

    周琰下意識咽了下口水駱浮屠現在對周琰的來歷也一清二楚了，他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但是聽到他的話，周琰竟分辨不出駱浮屠的意思到底是褒是貶，甚至分不清他是否對自己有惡意。

    周琰并非感情用事的人，在接收了駱浮屠的記憶之后，他第一反應是，這家伙會不會殺人滅口。

    畢竟到現在為止，已經沒有人知道駱浮屠的秘密了，這個意外來得太突然，導致他成了唯一知情人。按照駱浮屠的習慣，他是不會允許自己這樣的意外存在的。

    他也根本不會相信自己的任何承諾。

    如果讓周琰變成現在駱浮屠的身份，他自己也不會相信。

    周琰忽然很討厭現在的局面，他干脆挑明：殺了我，就沒有人再知道你的過去。

    駱浮屠忽然輕笑一聲，然后伸出手輕輕撫上周琰的脖子，他的視線在他臉上逡巡審視：那你現在在做什么？引頸就戮？

    周琰微微垂下眼睛，從駱浮屠的視角看來，他就是閉上眼睛在等死。駱浮屠也不知是什么感覺，心臟好像被人剜去一塊，他痛恨這個意外的發生，更痛恨周琰在知道自己過去之后的反應，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他在想，如果他們能夠正常地進行下去，或許有一天他會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他，那個時候，必定不會是這種局面。

    駱浮屠的手微微顫抖一下，最終捏在了周琰脖子上。

    但是他最終也變得無趣起來了么？為什么不相信他為什么覺得自己一定會選擇殺了他？他厭惡自己的過去？因為看到他的過去，才選擇不相信么？

    如果是這樣，那不如殺掉他吧，或者將他做成收藏品，讓他的生命永遠停在這一秒種。

    沒有背叛的這一秒

    駱浮屠在勸說自己按照自己的理智去做，他的手死死捏在周琰脖子上，他的脖頸十分纖細，手指下跳動的脈搏也十分脆弱，但是駱浮屠的手指卻無法挪動分毫。

    他不想殺他。

    為什么不反抗。

    我沒有帶武器。

    周琰忽然看向他：你太強了，我不是你的對手，不然我會先動手。

    你不會為了自保殺掉我。

    我不會，我會打暈你。

    然后跑得遠遠的。

    但是現在的時機太不妙了，這些天的交往，還不值得駱浮屠交付所有信任。

    駱浮屠盯著他看了許久，終究沒有動手，一想到周琰會在他手下變成毫無反應的尸體，駱浮屠就覺得很恐怖。他從來沒有對什么事感到恐怖，那個預想中的場景卻讓他這樣覺得。他輕輕撫著周琰的脖頸，修長的手指握住他的后頸。

    我不殺你。

    駱浮屠將周琰慢慢拉向自己，他湊近過去貼近他的臉。駱浮屠的聲音很溫柔，也冷冰冰的毫無生氣：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半步都不能離開我身邊。

    周琰感覺到他的氣息從耳畔緊貼著脖頸蔓延到全身，他知道駱浮屠的意思。他不想殺他，但是從今天開始，他會一直盯著自己。

    我的神明，從今天開始，你將失去自由。

    周琰微微皺起眉。

    你看到了我的記憶，對于想逃離我掌控的人，我會用什么手段。我不會讓你疼的，但是有無數種方式，讓你永遠離不開我。

    駱浮屠捏住周琰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他的手指尖輕輕碾過周琰的嘴唇，后者下意識側頭避開。但是下一秒，一陣疼痛忽然從下頜傳來。

    駱浮屠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陰冷，他感到憤怒，心里也痛，就好像周琰主動告訴他，想守住秘密可以殺了他一樣。他們之間的關系，竟然這么脆弱，這樣短的時間內，就變得水火不容。

    現在討厭我碰你了？

    周琰不知道駱浮屠在鬧什么別扭，他似乎覺得自己知道他的過去之后，會厭惡他。周琰也沒有戀愛過，更加不知道怎樣化解面前這種情況。

    他好像一只海膽，因為被他知道了弱點，就驚恐地豎起了渾身的刺，去保護柔軟的內部。他明明想靠近自己，卻偏要對他露出恐怖的一面。

    周琰皺眉盯著他許久，道：我討厭這張臉。

    如果要吻我，用你的真容。

    駱浮屠盯著周琰，胸口微微起伏幾下，他臉上那張丑面忽然如水般溶解在空氣中。這次他沒有主動靠近，周琰盯著駱浮屠的臉微微勾起唇角，然后湊上去，張嘴咬他的唇瓣。其實在接吻這件事上，周琰比駱浮屠熟練很多，這人最初只知道停留在嘴唇的碰觸上，他只是學得快

    倒也可以理解，他的童年陰影這么嚴重，怎么會對性感興趣。不論是哪種性別，都會讓他感到厭惡。而周琰也確實沒有從駱浮屠記憶中看到任何關于戀愛或者欲望的東西。只有殺戮，疼痛，恨

    周琰還是被那些痛苦的記憶影響到了，他用十分柔軟的方式去親吻他，他也意識到，自己對于駱浮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他所謂的炮友。但是就連周琰自己都沒做好準備將他們之間的關系升級這一刻所做的事都是因為本能。

    駱浮屠忽然用力攬住周琰的脖子，有些急迫地吻他，周琰閉上眼睛，捧著駱浮屠的臉，在他唇上輕輕磨蹭。駱浮屠攬住他的肩膀按進草地里，似乎想將周琰吞吃進去似的。過了許久，駱浮屠戀戀不舍地含著周琰的舌尖含吮幾下，低頭抵住他的額心，眼睛深深看進他眼底。

    周琰的眼睛有些濕潤，倒垂的睫毛乖巧地覆在眼睛上，如同小鹿一般，令人無法相信這樣一雙眼睛竟然真的曾經屬于一名Alpha。

    你還要監視我么？

    駱浮屠摟著周琰在他身上輕撫著：要，不許離開我身邊半步。

    周琰下意識抓緊駱浮屠的黑袍，他嗅到了清冷刻骨的雪香，信息素也不受控制地散出來，追纏著他：你不信我？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泄露他的秘密。

    駱浮屠撩起他的衣服，掐著周琰的腰重重抬起，然后在他頸側的腺體上狠狠咬下去：單純不想讓你離開我。

    第52章 標記我吧 無能的愛，沒有意義。

    破碎的哽咽聲從淺草里流瀉出來，周琰忍耐了很久，最終忍不住透出哭腔，嘶啞的尾音被駱浮屠吞進肚里，隨著幾道在駱浮屠背上迤邐延伸的紅痕越來越模糊。

    草葉尖尖淋濕，低垂著腦袋，隨微風簌簌顫抖，分外稠艷。周琰緊緊攀著駱浮屠的肩膀，饒是再倔犟也受不住，他聲音顫抖地喊了一聲：大祭司

    這好像變成了他們之間一個默認的告饒訊號，雙方心知肚明，周琰本來就不服輸，能讓他勉強這樣稱呼他，都算他說了句軟話。駱浮屠將手指從周琰指縫間擠進去，用力握緊他，他在他額心吻下：再等等。

    半個半個小時之前你就這樣說！

    沒有那么久別松開手，抱我。

    周琰哭得有點慘，他覺得自己失控了，駱浮屠好像想擠進自己身體里，再加上他剛接收了他的記憶，整個人都很混亂。駱浮屠的身體很燙，周琰猜這可能是因為燭九陰的詛咒造成的，他的身體里仿佛有火焰在燒。

    周琰，讓我標記你吧。

    周琰吸氣時哽了一下，沒有直接拒絕，駱浮屠低頭吻他的眼睛：好不好？

    周琰倒是想說不好，但是在信息素和電信號的作用下，他已經沒辦法好好思考了，駱浮屠一直在周琰崩潰的邊緣反復試探，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了，眼淚伴隨著嗚咽聲涌出：標記我！我允許你不不不唔！

    駱浮屠愣了一下，欣喜若狂地吻住他，周琰后半截話就被吞沒了。他感覺到身體的變化，駱浮屠終于在正確的地方成結，周琰咬著駱浮屠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喊出聲，沖刷感一直持續了很久，周琰幾乎因為這個標記暈厥過去。

    很久之后，終于平靜下來，焦灼的空氣也重新變得寧靜，周琰精疲力盡地蜷縮在駱浮屠懷里，腦子嗡嗡作響，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