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他這會兒正隱形,所以來往的人群沒有看到他。 他閉起眼,聞了聞空中殘留的淡淡樺樹葉味道。 顯然,烏昊軒剛來過這個地方,或者剛經過這個地方。 吱嘎,細微的窗戶推開的聲音穿過人聲鼎沸的嘈雜,清晰地傳進了五官靈敏的白天樺耳朵里,打斷了他的冥想,他急忙抬起眼眸,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只見一把通體黑色的烏木椅子,從圖書館的五層窗戶中扔出,在窗外劃出一條急速下墜的曲線,堪堪砸中了捧著書從圖書館正門中走出來的一個年輕人。 呯一聲巨響,分量不輕的高空墜物剛剛砸中了那個倒霉的年輕人。 年輕人沒來得及出一聲,就像車轱轆一樣面朝下倒地了,椅子被彈開到三米遠,幾本書散落在四周,而倒地的年輕人頭頂已經汩汩地冒出了血,很快便在身下聚攏成鮮紅的一灘。 年輕人像死魚一樣,在那灘血里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作。 ??!砸到人了!快報警!快打120!一名路過的男生驚叫一聲。 四周路過的學生迅速圍攏成一圈,卻誰也不敢上前去看看那個被椅子不幸砸中的倒霉鬼。 這么巧?聞著空氣中淡淡的的樺樹味,白天樺的眉頭皺了皺。 沒思考多久,他一拂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變成了白T恤、牛仔褲、帆布鞋,手中捧著兩本書,想了想,又變出了一副金邊的眼鏡遮擋住自己辨識度很高的漆黑眼睛。 他變了裝后,快速擠到人群里查看那個倒霉的年輕人。 剛擠進人群,他睨眼看到一抹白色的虛影晃晃悠悠從那年輕人的身體里面飄了出來。 那是那人的魂魄。 看來那人是死透了。 他收回了要邁出去查看年輕人傷情的腿,默默地轉身離開。 烏昊軒去哪了?他得去找找,了解了解以后的伴侶,對快速適應原主的生活非常有必要。畢竟,烏昊軒以后會和他朝夕相處,如果他不當心,就會被發現原主的靈魂掉了包。 在這個妖魔鬼怪橫行的時空里,穿越應該也是件不難理解的事。 嚓啦啦鏈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聽起來像是黑無常的鎖魂鏈。 白天樺已經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隱了身形,準備回去,卻不曾想遇到了黑無常鎖魂。 他在腦海里回憶了一下原主的常識,一般人死后沒超過五分鐘,地府不會那么早來拘魂。萬一還能搶救一下呢? 正想著,他聽到滴嘟滴嘟的救護車聲音,還有警車標志性的嗚啊嗚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很快便開到了人群外面。 他抬頭一看,那年輕人的虛影已經化成了實影,和趴那里的尸體一樣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條黑色長褲。 他飄在空中使勁掙扎,脖子上被一截鎖鏈纏住,雙手扒拉著鎖鏈,兩腿蹬來蹬去,仿佛正和鎖魂鏈的力度在做著對抗。 那人的魂已經飄得老高了,白天樺定睛看了一秒,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這是一張干凈的年輕人的臉,五官長得規規矩矩,此時因為被鎖鏈卡住了喉嚨痛苦地擰起了臉,張著大嘴,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個年輕人的眼睛卻很清明透亮,仿佛兩汪從地底下冒出的清泉,此時正帶著水氣。 白天樺很奇怪他怎么會去關注一個陌生人的長相,可能是那人的眼睛太有特色,就算距離老遠,也不容忽視吧。 救護車上很快就跑出來三個醫護人員,兩人抬著擔架,一人在前面撥開人群。他們將倒地的年輕人抬了起來,小心地放在擔架上,抬起來飛快地進了救護車。 救護車很快呼嘯著離去了。 而警車上下來四個警察,一人迅速地上前將出事現場的圍觀人群驅散,一人圍起了警戒線,一人在警戒線里拍照,一人則跑進了圖書館里。 救護車和警察的效率很高,可是很可惜,這個年輕人可能救不回來了,他此時正被黑無常像拉風箏一樣慢慢拉向地面。 白天樺輕嘆一聲,卻很快將那聲嘆息掩蓋在唇齒間。 原主是個鐵面無私、掌管天下所有妖物的緝妖司司長,不可能會同情一個陌生凡人,這聲嘆息來自穿越后的自己。 他抬眼看了一下空中掙扎著的身影,轉身就想走,剛邁動腳尖,就聽見那人在喉嚨底里發出一聲破碎的聲音,就那樣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孔。 救救我! 那聲音從卡緊的聲道里發出來,像破磁片劃過金屬,突然輕輕地揪了一下白天樺的心。 他轉身的動作停了停,抬眸向空中那個飄蕩的身影望去。 你能看到我?白天樺此時正隱著身,按理說,凡人是不能看到他的。 可能,那人死了,已是魂體才能看到他吧。 那人想點頭,卻被鎖鏈卡著脖子,慢慢被拉向地面,只得拿一雙泛著霧氣的眼睛拼命地眨著。 是的,是的,能不能請你救救我。 那人心道,他剛穿過來,還沒適應這具身體,搞清楚什么情況,就被高空掉下來的椅子砸死了。他上哪里說理去? 正好,他看到圖書館面前站了一個人,抬頭在打量他。 其他人都只顧看著他的身體被抬上車,沒人看得到飄在空中的他。 所以,只有那人能看到他。只是,那人看起來冷極了,隔老遠都能感覺到強大的氣場。 順著鎖鏈看不到那一頭是誰在拉,但他能感覺到離拘他魂那人越來越近了,他試一試求救,拼命從喉嚨底里叫出了救我兩個字,就覺得鎖鏈又收緊了些,像是要將他的脖子擰斷。 要我救你?白天樺確信空中那人能看到他。 那人拼命眨眼,眼瞼像扇子一樣扇起來,還擠出了兩滴眼淚,不知道是眨眼太累還是脖子被卡得太緊。 救救我唄!大佬? 白天樺對上了那人的眼神,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他身形一動,一條長長的尾巴轉眼間從身后伸了出來,快速變長,勾住了那人緊瘦的腰身,微一用力,便扯住了他。 那一頭,黑無常隱在一片黑霧里收著鎖鏈,就像每一次拘魂一樣。 只是這魂飄得有點遠,因為是白天,他從黑霧中出來顯形又費老大勁,他就將那鎖魂鏈變得很長,纏住那魂的脖頸后,慢慢收著。 收太快又累得慌,他還有心情點了一根香煙,嘬一口煙,收一把鎖鏈。 眼看著收了一半了,再拉一把時,對方好像扯住了鎖鏈。 他又扯了扯,還是扯不動。 力不小。 他急忙從隱身的黑霧中探出頭去,順著鎖魂鏈看到空中那魂的腰被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給纏住了。 看了一眼尾巴的主人,黑無常驚得張大了嘴,嘴角叼著的一截煙屁股掉了下來。 司、司長大人怎么是您? 第3章 第1關3 白天樺對上了黑無常那張慘白的長臉,血紅的雙唇中夾著一條豬肝色的舌頭拖得老長,可這么長的舌頭卻一點也沒妨礙剛才嘴角夾著煙。 范無救?白天樺涼涼地叫了一聲對方的名。 黑無常范無救,白無常謝必安,久仰大名。 哎!司長大人,您您怎么在這?黑無常沒了躲在黑霧中偷懶的心思。 他抹了把臉,振了振身子,從黑霧中鉆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立在白天樺面前。 兩手把鎖魂鏈一端一包,做了個揖,微微鞠了個躬。 緝妖司司長,掌管天下妖物生死,妖界老大,與他們冥君地位相當,且不說兩位妖鬼大佬有沒有交情,單是面前這位的脾氣,黑無常就不敢得罪。 該有的恭敬發自心底。 這是一種畏強的不由自主。 路過。白天樺虛抬了一下手,示意黑無常不用那么客氣,卻沒有松開抻著空中那魂腰身的尾巴。 多謝司長大人!黑無常直起身子,也沒放松手中的鎖鏈。 以空中那魂為中心,一左一右兩股力量扯著他。 那魂還在拼命掙扎,鎖魂鏈被扯地一抖一抖。 兩前兩人共同扯著一魂,誰也沒松,卻安靜地對立著。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那什么,司長大人,我先工作?黑無常見對方沒有要松開那魂的意思,先用手輕輕扯了一把鎖魂鏈。 妖王大人沒有松手,也不開口,倒讓他不知道怎么辦了。 小心翼翼地試探一下。 黑無常這一把扯得,對他來說是輕的,但通過長長的鎖魂鏈放大后,差點將空中那魂扯得身首分離,他的喉嚨底涌上來呃、呃的倒氣聲。 已經是魂體,掐不死。 卻能掐得鬼死不如生,活人還能來個咬舌自盡,他一死人,再也死不掉。 只得生生地扛著這種窒息的感覺。 他陽壽未盡。感受到自己尾巴被抻了抻,白天樺朝空中看了一眼后眼神又落到了黑無常身上。 哎,可不?我也納悶,但這是上頭的命令,我這不得加班加點來工作嘛!黑無常不敢再用力,但也沒有卸下扯著鎖魂鏈的力道。 鬼差白天拘魂算是加班了。 他倒也沒說錯。 他和我有緣,將他給了我吧。白天樺的視線從黑無常包住鎖魂鏈一頭的手中收了回來,半合著眼皮,終于說了出來。 聽到他開口,黑無??嚲o的雙肩終于松了下來,微不可見地同時松了口氣,嘴上卻還是為難地說道:可是 他慘白臉上兩點桂圓核般烏黑的眼珠子就像畫在白紙上的黑點,骨碌碌轉了兩圈。 你只管放,冥君那我會去說。白天樺抬起眼眸,盯了面前這位老jian巨滑的鬼差一眼。 哎!那敢情好!司長大人,您受累!小的,告辭?黑無常邊說,邊將兩手包住的鎖鏈一頭一抖,那長長的鏈條便飛快地收了回來,化成小小的細鏈,纏在他寬大黑袍中露出的一截雪白腕上。 多謝。白天樺淡淡地開口,以免黑無常受寵若驚。 能得妖王大人一個謝字,算是得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黑無常曉得這里面彎彎繞繞的人情世故,他又做了個揖,便轉頭走進了身后那片黑霧中。 脖子上抻的力一松,空中那魂正雙手卡著自己脖子劇烈的咳嗽,身體抖動地厲害,通過尾巴傳到了白天樺的尾椎上。 他的眼睛向下盯著地面上黑無常掉下的一小截煙屁股。 豁,還是過渡嘴? 沒等他細看,黑無常消失的那道黑霧中伸出來一條細細長長的鏈條,飛快地拾起了地上那一截煙屁股,縮回了黑霧中。 那黑霧這才消失得無影無蹤。 笑話,工作途中抽煙偷懶,百年考核的時候績效獎金還要不要?他范無救才不會缺心眼留下把柄,急急用鎖魂鏈將那遺忘的煙屁股給勾走,這才心安理得地離開。 謝謝司長大人!空中那魂倒是機警,他看到從黑霧中出來拉著鎖魂鏈的黑無常對著救他那人行禮,從骨子里透出對那人的恭敬,他心想,他是遇到了大佬了,所以順著黑無常的叫法,先謝謝大佬。 不必??罩械臉鍢淙~已經淡得聞不到了,白天樺心中突然有些煩躁。 來前,烏昊軒明明白白地說,神府有急事。 應該是來殺人吧? 后續還安排得那么緊湊,馬上讓黑無常來拘魂。 這個凡人和信德正君這個神仙能有多大仇恨? 要不是他剛巧前后腳追過來,這個凡人早就死透透了。 管他陽壽有沒有盡,魂到了地府,就難再還陽了。 白天樺沒管那人狗腿的眼神,用手抹了抹眼眶,開啟了千里眼,看到那人的身體已經被拖進搶救室進行心臟除顫。 去吧,也是你命不該絕。白天樺抖了抖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像手一樣靈活,從那人的腰身間退了出去,就要收回來。 大佬那人心想,司長大人也不知道是個什么職務,叫起來不順口,還是叫大佬來得順口,這樣想著,嘴上沒把門,便叫了出來。 嘴里沒把門不要緊,手上也沒把門。 剛才被鎖鏈鎖住了喉,差點將脖子卡斷,沒顧得上是什么扯住了自己的腰,將他從黑無常的鎖鏈下救出來,這回緩過了一口氣,他低頭看去,就看到一條白得亮眼的毛茸茸尾巴正纏在他的腰上。 那尾巴上的毛長而柔順,每一根都有一指來長,齊齊倒向一個地方,泛著瑩瑩的光,就像貴婦圍在脖頸上價格高出天際的毛茸皮草。 手上沒把門的那人,看到尾巴正慢慢被收回,眼疾手快地一把抻住了尾巴尖,還不知死活地褥了兩把。 嘖,手感不錯。 他想,原主大概率是個毛茸茸控,這種鬼使神差的動作影響了內芯的人設。 使他穿越過來就變成了一個腦殘。 腦殘的人在手下中順滑的手感中清醒了過來,他不好意思地看向被扯住尾巴尖的大佬。 白天樺: 這人是個神經??? 放開他的尾巴! 大佬的眼神越來越冷,要不是他戴個金邊眼鏡擋著點溫度,估計他眼睛里突然飆出的冷氣要順著尾巴將何明川凍僵。 何明川像觸電一樣放開了手,手一時沒地方放,他就撓了撓后腦勺,眼睜眼地看著毛茸茸的尾巴收了回去。 身體失去抻力,他輕如羽毛一樣的身體就飄了起來,這回沒有鎖鏈和尾巴再扯住他,他越飄越高,不知道要飄向哪里。 這種沒有歸屬感的飄蕩讓他一時慌了神。 眼睛急忙看向大佬的地方,尋找一絲安全感。 卻看到了放完冷氣的大佬早已轉身,一腳跨進了一扇金光閃閃的大門。 這大門剛才還沒有的,憑空出來的。 我、我叫何明川欠欠你一條命!何明川一咬牙,將自己賣給了大佬。 不知道飄到哪里去,還不如給大佬做牛做馬。 反正他剛才親眼看到原主早就死透了,尸體也拉走了,死了就不要什么自尊了。 他想不起來自己穿越前叫什么名字,剛好借一下死去原主的名字。 何明川。 這三個字,就像一道閃電噼啦響了一聲,將白天樺混沌的另一半思維給劈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