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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5)

    殷宸道:景師兄說的有道理,但照你的推測,那么就還是有什么東西在作祟,才導致了之前那么多人的失蹤。那么咱們怎么會察覺不到呢?

    景非桐點了點頭,說:這一點確實奇怪。

    他說完之后,見舒令嘉正背對著他和殷宸兩人,獨自在這詭異的宅院當中越走越遠,怕他遇到危險,便也走了過去,問道:小嘉,你干什么去?

    舒令嘉聞聲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奇異,說道:你們說,如果咱們難以發現那樣作祟之物的原因,是它殺了人之后就會消失呢?

    此時黃昏時分,夕陽如血,正是人鬼難辨的逢魔時刻,一團團輪廓難辨的影子在詭異的尸體之前蠕動著,那明暗交替的光線下,仿佛連舒令嘉的神情語氣都變得詭譎起來。

    世上有什么東西,會無影無蹤,無形無跡,無處都有可能出現,又隨時都會消失的不留一點痕跡?

    第114章 花前投梭

    舒令嘉突然這樣說, 使得殷宸和景非桐都是一怔。

    殷宸問道:什么意思?

    說話間,他和景非桐也都已經走到了舒令嘉的身邊,舒令嘉向著地上指了指, 示意道:看。

    地面上不知道被誰掉了一張符篆,辨認上面模糊的符文, 是平日里他們所用最常見的一種驅祟除鬼的黃符。

    整張符紙是完整的, 說明并沒有被使用, 但原本的姜黃的底色卻變成了一種蒼白的灰,上面的朱砂向外散開, 像是被什么東西給融化了一樣。

    這是被陰氣腐蝕的表現。

    景非桐將它從地上撿起來,屈指輕彈了一下, 說道:這張符紙上所寫的咒文一共有九行, 畫它的人顯然法力不弱。整張符紙能模糊褪色到這種地步,非得是地府那種程度的陰氣吧。

    舒令嘉道:是啊, 你們看, 這里的人明明是剛死, 身體上就有了尸斑,魂魄也變成了死靈體,這也同樣是身在陽間但是接觸了大量陰氣的表現吧。

    我之前懷疑過這種可能性, 畢竟如果在正常情況下, 活人不可能接觸到這樣濃這樣多的陰氣。

    舒令嘉說:不過那時我只是猜測,會不會是這些人去過了什么不該去的地方。但現在看見這黃符, 我想, 那還是這片地方壓根就有問題。

    景非桐道:你說的對,他們組成的這個法陣是防御的姿勢,也說明當時被這戶人家請來的修士們應該是察覺到了危險,因而布陣抵擋, 但是這陣,最終只能留了他們一個全尸,還是沒能保全性命。

    而之前那些失蹤的人,其實也不是失蹤,而是連著rou身和魂魄,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匾被大量的陰氣給瞬間吞噬了。

    等等。

    殷宸一直在沉默地聽著兩人說話,此時總算忍不住了,匪夷所思地說道:你們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這片地方有問題?舒師兄,方才你還說,作祟之物殺了人就會消失對吧?

    他將兩人的話總結在一起:所以也就是說,這里,曾經在短時間之內,爆發出大量的陰氣,把人都殺了,然后陰氣消失,甚至不留痕跡到讓人半點都察覺不出來?那么之前那些,也是同樣?

    舒令嘉道:對,你可別忘了,這里是陽間。陰陽失衡的狀態不可能長期延續,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陰氣必然會大量吞噬陽氣,進行平衡。

    當這些突然出現的陰氣奪走了活人身上的陽氣之后,整片空間便又會恢復成陽間本該保持的狀態,他們自然就察覺不了了。

    殷宸一開始覺得荒謬,但順著舒令嘉的思路想下去,種種的怪異現象和推測卻又確實可以對的上。

    怪不得那日我見大正宮前面的龍首雙眼泛出血色,知道應是國中出現邪器的表現,當時便派出不少人前往各地尋找搜查,至今還杳無音訊。

    殷宸道:現在看來,那樣找還是有些盲目了。魏圮城中一定存在著某樣東西,攜帶大量陰氣,積蓄多年之后封存不住了,因而便會四處漫溢。吞噬足夠的陽氣之后便消失,以維持自身的陰陽平衡。

    而什么時候失衡,在什么地方失衡,就是隨機的了。

    當正常情況下,天然的陽氣循環壓不住陰氣時,一些體質較差的人們陽氣不夠旺盛,便會逐漸感到難以適應,惡心嘔吐,身體上長出尸斑等等。

    直到有活人被吞噬之后,陰氣重新被陽氣抵消,幸存者的不適也會消失。

    舒令嘉道:目前看來好像就是這樣,不管那件邪物到底是什么東西,肯定沾染了不少無辜之人的冤魂鮮血你本來就是修行之人,要是同意了你們皇上的懇求,成為國君,這份殺孽就等于被人擔在了身上,怕是要被雷劈死。

    他說這番話的口氣非常復雜,景非桐立刻就明白了言外之意,看了舒令嘉一眼。

    殷宸卻并未察覺,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這樣,真夠險的,這回真得多謝你們了。我現在立刻叫人做幾張圖紙出來,將最近發生意外的地方統統標明,大致的中心,應該就是那件邪物所藏的地方。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去,向舒令嘉道:等到東西找到了,我就回凌霄山去,也同你一塊找一找師尊的下落

    殷宸說到這里,聲音忽然停住了,慢慢轉過頭,與舒令嘉對視,忽地問道:你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舒令嘉回看著他:從你離開試劍大會,門派發生那么多事情,一直到今天,你不覺得所有的事情都絲絲入扣,非常巧合嗎?

    跟他與洛宵不同,洛宵是從進入門派的第一天起就在提防著何子濯,舒令嘉則是一點點死透了心。

    殷宸的脾氣雖然差了些,但生性其實十分純良,雖然知道何子濯做出了那么多錯事,但沒有親眼見到,腦子里始終有點轉不過彎來。

    此時他猛地想明白了舒令嘉剛才是什么意思,再想想何子濯在此之前的諸般舉動,如遭雷亟。

    舒令嘉沒再多說,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搖搖頭,和景非桐一起走了。

    走出一段之后,景非桐回了下頭,看殷宸一個人在夕陽的余暉下面站著,半晌沒有動彈,便問道:你不勸說他幾句嗎?

    舒令嘉道:殷宸這個人,脾氣很倔,但不是傻,他的事情要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肯認,別人說沒用的。而且他既然已經聽明白了我要說什么,心里就是有數了,只是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

    他一頓,笑了笑,說道:不過我倒是十分想知道,鬧出這么大動靜的邪器,到底是什么東西。

    景非桐笑了:你能說出這句話,不是心里也有數了嗎?

    舒令嘉一挑眉,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

    殷宸大概需要靜靜,以及還得忙于布置殷國的事情,兩人沒有再進宮打擾他,找了家客棧要了間房,暫時在殷國住下了。

    景非桐說有點事要辦,便離開了客棧,舒令嘉也沒多問,自己坐下來,分別給魔族、狐族,以及平日里他信得過的幾個修仙門派寫了信過去。

    給幾個修仙門派的信中,他沒有提及具體經過,只說在殷國發生了一些極為詭異的事情,因為出現的時機很巧,不知道會不會對目前的緊張形勢有什么影響,建議他們派些人過來一起調查。

    等到迦玄和明綺那邊,舒令嘉就說的比較清楚了,他懷疑在殷國即將發現的東西,正是蓮紋紫金缽。

    根據閻禹死前對迦玄的說法,蓮紋紫金缽是佛圣當初殺戮大批魔魘的法器,但在后來使用它的時候,佛圣已經失去了純凈佛心,本來就不能及時地凈化法器,蓮紋紫金缽又吞噬了太多的魔魘,早已不堪重負。

    這種情況下,法器自身已經無法壓制住被吞噬的魔魘,因而陰陽失衡,又早已殺戮成性,不得不通過吞噬活人身上的陽氣而維持穩定,是完全可以和殷國的情況對上的。

    如果此事確實,那么這樣東西的發現,勢必引起一場新的動亂,絕對要小心謹慎地對待。

    舒令嘉將傳訊符送出去之后,又用朱砂畫了一疊黃符備用,但總是覺得心神不寧。

    他稍一分神,筆尖的朱砂已經滴落了下去,在黃色的紙面上濺出了一滴紅痕,這樣乍一看去,就像是血色一樣。

    舒令嘉一頓,將筆擲在了筆架上,只覺得一陣氣燥,順手將黃符撕開,團起來扔了。

    景非桐恰好推門進來,看見他的舉動,怔了怔,進屋關上門,笑問道:這是怎么了,我一會不在,你就氣成這樣?下次我早些回來就是了。

    舒令嘉抱怨發火的話剛到了嘴邊,沒想到景非桐先來了這么一句,倒沒忍住笑了,說道:可不是么,氣死我了,誰讓你出去的!看我一個人做了多少事!

    景非桐看了桌上那摞黃符一眼,走到舒令嘉身后,給他捏著肩膀,說道:我記得你最不耐煩搗弄這些東西,怎么畫了這么多?還需要多少?你去歇歇,我來。

    景非桐的力道正好,舒令嘉將身子后仰,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說道:其實也用不著,我只是心煩,想靜一靜。

    師兄他頓了頓,問,你覺得那樣東西是蓮紋紫金缽的可能性有多少?

    景非桐并不意外他這樣說,輕描淡寫地說:八成罷。

    舒令嘉失笑道:你比我還敢想??!

    景非桐道:除了各種情況對的上之外,我還是懷疑何子濯的態度,他收殷宸為徒,放殷宸回國,應該都是有目的導向性的。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你不覺得,他似乎跟咱們師尊之間,好像有著某種莫名的聯系嗎?

    舒令嘉默了默,嘆氣道:是啊,但他自己又好像不知道似的,很奇怪。

    比如說入魔,比如說收他為徒,而后發現他竟然是應劫之子,比如說蓮紋紫金缽居然在殷國當中這些事,何子濯一開始好像做的沒有那么刻意,但最終兜兜轉轉,都合上了他的局。

    不可能有人提前預料的這么準,像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又像是潛意識里的微妙預感。

    景非桐捏著舒令嘉的肩膀,低頭看了看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舒令嘉垂下的后頸,那皮膚雪白,脖頸上有一塊淡淡的紅痕,那是他前天晚上忘情時,曾經用力親吻過的。

    景非桐心中一蕩,臉上微微發熱,但感覺到手下突出的骨頭,又覺得有些心疼,總想要變著花樣哄他開心才好。

    他笑了笑,拍拍舒令嘉的肩膀,將按摩的動作停下來,左手一攤,掌中頓時多出來了一樣東西。

    景非桐遞到舒令嘉跟前,笑著說道:喏,看看這是什么?

    舒令嘉抬頭的時候還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看了一眼眼睛就睜大了,道:威猛?

    他一把從景非桐手里拿過來,高興道:你把它修好了?怎么修的!

    景非桐道:你不在這幾天,我閑的無聊,就找了幾名巧匠,研究了一下修復劍的技術。你這劍普通人靈力不足,還難以將斷成的兩截完全融在一起,我就在他們的指點下試了試,好歹是接上了。

    他指著劍身給舒令嘉示意:只是你看這里,當時還是留下了斷痕,不太好看,我就沒給你。聽聞殷國的鍛造技術獨步天下,這回正好來了,我方才找了一家鋪子,讓他們用融化的銀水在這里勾出花紋,現在是不是絲毫看不出來痕跡了?

    舒令嘉看一眼就知道,那花紋肯定是景非桐勾出來的圖樣,銀色的藤蔓花葉纏在水藍色的劍身上,非常漂亮,而仔細看去,紋路的正中又組成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安字。

    仿佛從小到大,景非桐都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了解他所有的喜好和開心,可以隨時隨地將任何他想要的東西送到他的眼前。

    唯一一次見到他慌張,就是天塌地陷時兩人分離開來的那一瞬。

    舒令嘉上下端詳著那柄劍:嗯。

    景非桐從身后抱住他,說道:現在還不知道段瑟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但是劍已經修好了,劍靈就在里面,并沒有消散,總會回來的。

    舒令嘉默了一默,而后笑起來,說道:好。

    他側過頭去,在景非桐的臉上親了一下,又說:謝謝師兄。

    景非桐沒說什么,環抱著他的肩,將他按在自己懷里,靜靜地攬了舒令嘉一會,房間里一時無聲,能夠聽見外面下雨了,雨聲一點一滴地敲在窗上,周圍的光線慢慢暗下去。

    不用謝。景非桐吻了吻舒令嘉的嘴唇,聲音很輕,有點像是夢囈,只要你高興,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舒令嘉看著他,昏暗中,他那雙眼睛卻是燦然如星,整張面孔望之若煙霞生輝,有種肆意又暢快的美麗。

    他說:也沒什么別的,你別離開我。

    景非桐心中酸軟,說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抱著舒令嘉晃了晃,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我這輩子,可能做過很多錯事,但很少后悔。唯一一點就是,當初西天崩毀的時候,沒能握緊你的手,讓你一個人吃了很多苦,而我自己兜兜轉轉下來,也走了很多冤枉路才重新找到你。

    舒令嘉笑了笑,說:沒有,沒事,我覺得咱們現在都挺好的。

    景非桐笑著說:是,現在好才是最重要的,你去歇歇吧,我把這些符紙畫完。

    舒令嘉本來也只是想靜心才做這件事,正要讓景非桐放著,客棧的門就被敲響了,是殷宸那邊送了消息過來。

    殷宸目前的心情大概不怎么樣,但就算再不高興,他也知道事關重大,很快就將該調查的事情弄了個清楚。

    被殷宸派來的侍衛給舒令嘉和景非桐送了一張殷國都城的地形圖,上面已經清晰地標出了沒一起失蹤事件發生的地點。

    之前他們沒有注意過,如今這樣標注出來,便可以清晰地看到,如果將這些地點連起來,正好可以圈出一片封閉的空間范圍來,而那所謂的邪器,就很有可能在這片范圍當中。

    殷宸已經令人拿了專門檢測陰氣的法器一點點搜查了,既然陰陽失衡,必然不能見光,多半是埋在地下的,更以墳地、水域、荒谷這等容易聚集陰氣的地方作為首選。

    有了這樣一個尋找方向,想必很快就能出結果了。

    舒令嘉和景非桐這回都沒再放縱,知道第二天還說不定有什么事在等著,兩人徹夜打坐了一晚,養精蓄銳。

    第二日早上,收到消息的其他人已經都紛紛來到了魏圮,聚集在殷國的皇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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