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葉孤城蒼白的臉上閃現出光芒，看向花滿樓身后的小和尚。

    你打敗了西門吹雪？

    小和尚從花滿樓的袖子下探出頭來，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你不知道嗎？

    江湖上不是都傳遍了嗎，怎么還有人不知道。小和尚疑惑。

    葉孤城的手緩緩搭在劍柄上，又道了一聲好：那你該與我比一場！

    小和尚再次疑惑：什么叫該比一場？我現在不想打架。

    一路舟車勞累，還用輕功跑了那么久，小和尚只想痛痛快快睡一覺，當然在睡覺之前能吃點東西就再好不過了，最好是合芳齋的點心。

    是點心不夠香還是睡覺不夠舒服，為什么要打架！

    葉孤城雖然不會因為小和尚的年齡外表而看輕他，卻也做不出逼迫一個孩子和他比武這樣的事，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和尚大吃大喝光點心他就吃了整整一盒！不僅吃了點心，還吞下不少菜，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個子把食物都吃到哪兒去了。

    如果他開口問小和尚，小和尚一定會認真回答他：吃飯和吃點心又不一樣，點心是不會占肚子的！

    不過葉孤城是不可能開口問這種事的，他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讓小和尚同意和他比一場。

    哪怕小和尚并不用劍，但他早已聽說西門吹雪在與他決斗后境界提升之事，甚至后來西門吹雪都沒有再與獨孤一鶴論劍，而是徑直回了萬梅山莊感悟。就憑這個，葉孤城也不會輕易放過小和尚這個對手。

    但要是主動對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出手，葉孤城也還沒有到這種地步。以往邀人比斗論劍，從來都是無有不應的，不論是醉心武學還是追名逐利，都不會拒絕與葉孤城比斗這樣一件充滿誘惑的事。

    可現在他面對的是小和尚，他武功很好，卻不癡迷武學；他年紀也很小，對名聲利益甚至還不能理解，更不要說追名逐利。

    葉孤城把目光從小和尚的手和禪杖上收回來，放到他面前已經被吃空的點心盒上。

    小和尚吃飽喝足，又踏踏實實睡了一覺，整個人充滿活力精神滿滿，又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小和尚了。

    按照以往的作息，小和尚起床之后先是練了會功法王府里居然也有練武場，也許是給侍衛用的，不過小和尚來的時候，練武場只有一個人。

    劍光赫赫，任誰看了也要嘆上幾聲，持劍的人幾乎和劍融為一體，不知道是劍光更刺眼，還是他那一襲白衣更奪目。

    小和尚卻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默默走到練武場另一端，抖開自己的禪杖。

    劍逐漸慢下來，最終完全收了回去，禪杖卻還在繼續。

    小和尚體內的功力已經通融圓滿，徹底成了小和尚的一部分，此時小和尚不過信手揮來便是一片燦燦金光，水潑不透雨滴不入。

    葉孤城握著手里的劍，眼睛像是天上的寒星般亮起。

    看似處處有破綻，但下一招立馬就能把破綻補上，所以破綻也不再是破綻，反而成了誘敵的陷阱！

    這套招式，絕對比江湖上九成的武功還要精妙！

    葉孤城不但戰意高昂，同時也開始疑惑小和尚不過八歲，哪怕從娘胎里就開始修煉，也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功力。招式這般純熟可能是天資異稟，葉孤城深知天賦一事是從來都不講道理的，在江湖上闖出赫赫名聲的，無一不是天縱奇才。

    不過天資再好，若是沒有配套的功法，也只能說是塊璞玉，甚至連被打磨出來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埋沒。小和尚不但根骨絕佳，而且眼神清澈通透，想來悟性也不會差，心性更是不必多說。最讓葉孤城疑惑的，是小和尚的來歷。

    這樣的人豈能是籍籍無名之輩培養出來的？可也從未聽說過幾位有名的大師又收下這樣小的徒弟，天峰大師座下的無花已經是這一輩少林中的翹楚，卻從未聽說有過這么一個年方八歲的釋心。

    這樣的念頭不過只在葉孤城腦海里轉了一瞬，對于他來說，什么樣的來歷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能不能與他比試。

    小和尚已經開始收招了，一眼都沒看旁邊站著的葉孤城，小聲嘀咕著什么活蹦亂跳地跑走了。

    合芳齋的桃花酥？葉孤城遲疑著重復小和尚的嘀咕，忍不住想起昨天那盒光禿禿的點心，一瞬間明白了什么。

    所以等到小和尚吃完早飯，還沒來得及懷念因為昨天吃太多所以今天被花滿樓禁止的點心，就收到了來自白云城主的饋贈滿滿一盒合芳齋的桃花酥。

    還是白云城主親自買的。

    小和尚悄悄、悄悄看向花滿樓，罪惡的小手已經控制不住伸向了點心盒?；M樓哭笑不得，可當著葉孤城的面，再怎么也不好直接阻止小和尚吃下遠超過分量的點心，只好眼不見心不煩。

    謝謝葉城主！小和尚壓根不知道葉孤城的名字，只聽所有人都叫他葉城主，還以為這就是他的名字呢。不過也因而這一盒點心，小和尚終于牢牢記住了葉孤城。

    是個大好人！

    桃花酥被做成桃花的模樣，泛著讓人心生喜愛的粉色，小和尚小心翼翼咬下一塊花瓣，滿嘴甜香。

    葉孤城看著小和尚吃下去，也松了口氣。只要能接受桃花酥，應該也會同意和他比試了吧？

    小和尚滿臉幸福，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大好人葉孤城打著什么主意，一會功夫就吃了整整三塊下去?；M樓數著小和尚吃下的數量，準確地握住伸向第四塊桃花酥的小手。

    你已經吃的太多了！花滿樓嘆道。

    被攥緊的小手不甘心地掙扎了兩下，終于還是放棄了。

    那我明天還可以吃嗎？小和尚眼巴巴地看著花滿樓。

    花滿樓微微一笑，小和尚眼睛一亮，歡呼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不可以！

    小和尚的歡呼被噎在嗓子里，臉立馬垮了下來。

    葉孤城猶豫半晌，看著小和尚泫然欲泣的表情，再想想他早上用出的招式，默默伸手拿起一塊桃花酥塞進小和尚嘴里。

    ！小和尚立馬伸手捧住嘴里僅剩一塊的點心，像一只囤食過冬的松鼠，對著葉孤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花滿樓聽著小和尚吭哧吭哧吃東西的動靜，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現。

    小和尚生怕花滿樓聽到，恨不得把點心一口塞進去，差點被噎住。

    花滿樓默默倒了杯茶水。

    然而等待花滿樓的不是小和尚咕嚕咕嚕喝水的聲音，而是充滿驚慌的嗚咽，甚至還有一絲血腥味。

    怎么了？花滿樓難得失態，瞬間就扶住小和尚的身體，連袖子被茶水打濕都沒有察覺。

    葉孤城看著小和尚嘴角滲出的血絲，身體緊繃，難道是有人敢利用他給小和尚下毒？

    小和尚嗚咽兩聲，從嘴里吐出一顆牙。

    哇我沒有牙了嗚嗚嗚，我以后怎么次（吃）東西啊花滿柔（樓）小和尚傷心欲絕。

    攤開的手心上放著一顆小小的乳牙，牙齒根部還帶著血絲。

    第19章 是海上月

    小和尚捧著自己的乳牙，哭得抽抽噎噎，葉孤城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整個人都僵住了。

    花滿樓：噗。

    不是花滿樓不夠心疼，實在是太好笑了。

    好笑歸好笑，孩子還是得哄，花滿樓先是拍著小和尚的后背，不時給他喂一小口水，免得他哭得太過把嗓子哭啞了。

    然后抱著小和尚細細安慰：這只是換牙，說明你要長大了。這顆牙掉了會有新的牙長出來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不會沒辦法吃飯的。

    小和尚期期艾艾抬頭，眼睛里含著水汽，臉上掛著一道一道淚痕，長長的眼睫毛被淚水粘在一起，成了一簇一簇的模樣。

    真、真的嗎？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里滿是期待。

    雖然花滿樓看不見，卻也能想到小和尚是個什么樣子，忍笑哄道：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小和尚眼睛轉到僵坐的葉孤城身上，葉城主看上去一絲不茍，又非常嚴肅，一定不會為了安慰他撒謊。

    葉城主也掉過牙嗎？悲傷少了點，好奇好大個。

    葉孤城僵硬點頭。

    哇！小和尚立馬精神起來，腦子里的念頭蠢蠢欲動，那、我能看看你的牙嗎？

    花滿樓連忙把小和尚拉回來，笑道：葉城主莫怪，他年紀尚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葉城主不怪，葉城主想了想，覺得不虧：你與我比試一場，我就讓你看。

    誒？小和尚手心里還捂著自己的小牙齒，低頭看看牙齒，再抬頭看看葉孤城，又扭頭看看桃花酥，陷入劇烈掙扎。

    葉孤城送桃花酥，是個大好人?？商一ㄋ职蜒理训袅?，又不太好了，小和尚已經決定往后半個月、不，是往后一個月都不要吃桃花酥了！但桃花酥歸桃花酥，葉孤城還是個大好人呀。

    可是小和尚剛剛掉了一顆牙齒，這是多么令人難過的事，就要開始打架了嗎？

    小和尚有點不太情愿。

    花滿樓自然察覺到了懷里的小孩不安扭動，立馬明白了他的想法?，F在花滿樓已經不是那么害怕小和尚和人比試了，能夠連敗西門吹雪和中原一點紅，小和尚甚至可以說比陸小鳳還厲害了陸小鳳可不敢打包票能打贏西門吹雪，當然他也不會輸。

    所以這種光明正大的對決反而讓花滿樓放心，更何況孩子也要成長，不能一直被他護在羽翼之下。如果小和尚同意的話，花滿樓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可小和尚現在顯然不想動手打架，所以只好讓他出面拒絕了。

    他剛剛受了驚嚇，恐怕并不是好時機?；M樓笑著婉拒葉孤城。

    葉孤城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立馬起身告辭：那我明日再來。

    小和尚覺得不太好意思，捂著嘴含含混混地答應：那我明天跟你打。

    好！葉孤城深深地看了小和尚一眼，轉身離去。

    呼。見葉孤城走了，小和尚終于松了口氣，花滿樓，我的牙怎么辦呀。

    花滿樓花滿樓也不知道怎么辦，曾經自己掉的牙都是怎么處理的？如果說隨便扔掉，似乎有些不太好?；M樓心思急轉，表面一派鎮定。

    這樣，我們回去之后把它種下去好不好？花滿樓攬著小和尚，用講故事的語調慢慢講述，也許就像花一樣，種下去之后你的牙就會長得快一點呢？

    小和尚把嘴閉緊緊，認真點頭。

    掉牙的感覺好奇怪啊小和尚用舌尖在缺掉牙的洞洞里摸索，牙掉了之后只剩下一個小坑坑，里面有一點yingying的感覺，說話的時候還會漏風。

    而且吃東西一定就不方便了！

    小和尚氣哼哼地把頭埋進花滿樓懷里：我討厭換牙。

    花滿樓又想笑了，忍不住咳嗽：咳很快就會好的。

    不，一旦開始換牙，小和尚滿嘴的小乳牙非得換個遍才能停下，絕不會很快就好。

    但這個就沒必要讓小和尚知道了，否則也太難過了點。

    第二天是個好天，陽光并不刺眼，云也很淡。

    小和尚手里握著自己的禪杖，滿臉嚴肅。

    自從早上碰見金九齡，似乎被微妙地嘲笑之后，小和尚就打定主意，絕不會再給別人看到自己缺掉的門牙！

    但金九齡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小和尚討厭了，聽說比武這樣的事之后也興致勃勃跟來了，甚至還時不時跟小和尚搭話。

    小和尚一看到金九齡的臉，就想起他早上看到自己的牙之后一臉微妙的表情，還叮囑花滿樓小孩子換牙的時候不能吃太多甜食，真是太討厭了！

    幸好今天的主角不是討厭的金九齡，而是大好人葉孤城。

    葉孤城仍然是一身雪白，手里握著他的劍。這柄劍乃是海外寒鐵精英所鑄，吹毛斷發，鋒利無比，尚未出鞘就已感覺到逼人的銳氣。

    小和尚也握著他的禪杖，脖子上的佛珠此時正掛在花滿樓手上，畢竟佛珠不比其他，總有些礙手礙腳。今天小和尚穿著花滿樓給他做的新衣服，月白的布料中隱隱有銀光閃過，似乎比葉孤城更奪目些。

    旁觀的人看著場中二人，神色微妙。

    一向以天外飛仙為特點，讓人忍不住聯想起天邊月的葉孤城一身白衣，反而更像高山雪；而身穿一襲月白衣衫的小和尚，倒像極了天邊月。

    是巧合還是故意的呢？

    還沒等旁觀者在二人的風姿里回過神來，決斗已經開始了。

    劍，已出鞘。

    一道精光閃過，劍身早已變過千百遍，每一道劍光未等消散便已被下一道劍光吞沒。小和尚見過西門吹雪的劍，劍光鋪散而出一片光彩奪目，可葉孤城只有一道精光。

    這一線細細劍光，遠勝過千百道劍光！

    小和尚握著的禪杖絕不如葉孤城的劍靈動，不過小和尚走的本也不是靈動飄逸，而是一力破萬法！

    不管有多少劍光多少殘影，劍只有一柄！

    只要能擋住那一點寒光，任他有多少劍光都無濟于事。

    禪杖也動了，小和尚永遠是后出手的那個。他的第一招永遠是在防守，然后在防守中撕開一條路！

    劍尖抵上禪杖頭上的鏤空花紋，險些被小和尚順勢纏住，以閃電般的速度抽回去之后又從另一個角度刺來，簡直防不勝防。

    小和尚并不覺得煩躁或是不耐煩，雖然在打架之前有點不太情愿，但只要開始，就絕對會一心一意，甚至連輸贏都不會出現。

    只是戰斗而已。

    葉孤城手里的劍像是海上月光，冷清又飄渺。大海的變化沒有人能預測，就像他手里的劍一樣。

    真正的人劍合一！

    西門吹雪與劍站在一起，是西門吹雪和他的劍；而葉孤城和劍站在一起，就是一把劍！

    他的劍已經到了如臂指使的地步，隨便什么樣的念頭都能實現，所以他的劍法才能如此靈動，在任何只要他想的地方出現。

    小和尚手里的禪杖并不是最適合他的武器，畢竟禪杖比小和尚還要高上一頭。但這種不適合在這時反而成了小和尚的優勢一寸長一寸強，一般武器再長也不會比使用者高出這么多，這樣的禪杖被小和尚用來，根本沒有任何武器能夠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