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抬頭

    云方捂住嘴, 血還是指縫里流了出來。

    他用牙將手套咬了下來，胡亂地塞進了校服口袋里，在夜色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警笛聲越來越近, 他聽見了遠處的嘈雜聲。

    山林里的視野并不清晰，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疼得厲害，連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他不想被警察看見。

    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他很討厭在山林里走路, 前面的路是一模一樣的樹，像是怎么走都走不到盡頭。

    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 眼前的視線都開始模糊的時候, 兜里的手機突然開始嗡嗡震動起來。

    他將手上的血胡亂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拿出手機看向屏幕。

    來電人：易塵良。

    他看了看時間, 半夜三點十五分。

    云方的手有些發抖, 他靠著一棵樹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通鍵。

    “喂，怎么了？”聲線一如既往地平穩。

    對面的易塵良呼吸有些不穩，帶著點剛醒的沙啞, “沒事，我做了個夢?！?/br>
    云方笑了一聲，靠著樹慢慢坐了下來，聲音在夜色里格外溫柔，“做了個什么夢？”

    “也沒什么?！币讐m良似乎也覺得大半夜給他打電話挺神經病的,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你快睡吧?！?/br>
    “沒事?！痹品叫Φ溃骸靶∫?，給我講講你的夢吧, 我想聽?！?/br>
    易塵良似乎在床上翻了個身，電話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易塵良還帶著點睡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我夢見了秋山孤兒院, 你還記不記得，孤兒院的倉庫后面有一大片絨花樹林？”

    “嗯?！痹品侥砥鹋赃呉欢渎淞私q花看了看，嘴角帶上了點笑意，“記得?！?/br>
    “我夢見那片絨花樹林開了好多花，一大簇一大簇的，跟天上的火燒云一樣，一眼望不到頭?！币讐m良似乎在回憶那個夢，“真的好多絨花，開得如火如荼?！?/br>
    云方嗓子里涌上來一口血，他有些匆忙地伸手去捂，血染透了他手心里的那朵粉色的絨花。

    “你怎么了？”易塵良敏銳地問。

    云方咬牙將喉間的血咽了下去，笑道：“沒事，那片絨花林開花的時候確實很漂亮?！?/br>
    漫山遍野都是粉色的云霞，一直綿延到天地盡頭。

    “我夢見你站在那片絨花林前，來接我?！币讐m良壓低了聲音，緩緩道：“夢里我也是六歲，這次來接我的不是宋麗麗和易明智，是大號的易塵良?！?/br>
    云方伸手抹掉嘴角的血，“小易，要是我再早回來十五年，你一出生我就來接你?！?/br>
    沉啞的聲音在夜色和花香中蔓延開來。

    “讓你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大號的易塵良?！?/br>
    那邊的易塵良也笑了起來，“那我們就差三十五歲了?！?/br>
    “那樣你就能好好長大了?！痹品綗o聲地笑了一下。

    “大易，我有點想你?！币讐m良很少叫他這個稱呼，他好像還沒有度過語言的混亂期，云方、糖糖、你、哎胡亂地叫，偶爾會被他逼著喊聲哥，最多給他加個定語，喊他大號的易塵良，每次都聽得云方直樂。

    “想我??？”云方捂住肚子上的傷口，皺了皺眉，溫聲道：“想我我也不能爬窗戶去找你啊，云方mama不讓?！?/br>
    易塵良被他說得有點羞惱，“也沒有那么想?！?/br>
    云方那邊久久沒有回聲，易塵良忍不住問：“你是困了嗎？”

    “有點兒?！痹品缴钗艘豢跉?，“不過你的夢還沒講完，然后呢？”

    “然后……我很高興地去拉你的手，拉了個空?！币讐m良說起來還有點不開心，“你轉身就往芙蓉林子里走，我怎么喊你叫你都不回頭，我使勁在后面追，可是怎么也追不上你?！?/br>
    “你不要我了?！币讐m良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著悶悶的。

    看來是被這個夢嚇得不輕。

    “只是個夢?！痹品讲煊X出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但他實在積攢不起力氣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了，于是他干脆專心地和易塵良通電話，“夢跟現實都是相反的?！?/br>
    “嗯?！币讐m良應了一聲：“但是夢里我不知道，我以為是真的，就嚇醒了?！?/br>
    “不用怕，以后也不用怕?！痹品介]了閉眼睛，“小易?！?/br>
    “嗯？”易塵良下意識地捏緊了電話。

    “我也有點想你了?！痹品秸f。

    對面靜默了片刻，然后噼里啪啦一陣嘈雜聲。

    云方忍不住開口，“干什么呢？”

    易塵良似乎被什么東西磕到了，嘶嘶地抽著涼氣，“哎艸……靠，沒事，我就起來開個燈，你去你臥室的窗戶看看，快點！”

    云方頓了頓，“嗯?！?/br>
    “看到了嗎？”易塵良興致勃勃地問他。

    “看到了?！痹品蕉⒅媲捌岷谝黄奶摽?。

    易塵良反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嗐，我大半夜在窗戶跟前揮手是不是挺傻的？”

    云方勾了勾嘴角，“不傻，挺可愛的?！?/br>
    易塵良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你房間里沒開燈??？”

    “不能開，一開燈mama就會醒?！痹品骄従彽?。

    “那還是別開了?！币讐m良似乎在那邊蹦跶了兩下，“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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