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守空閨的老蕭
住校生們拖著行李箱,撒歡似的奔向大門。蕭芃站在學校的大門口,協助保衛科送住校的學生們出校門,他的人氣相當旺,幾乎所有學生從他面前路過,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非常熱情的說聲“老師再見”! 好在蕭芃識人這一塊能力還不錯,才能從眾多學生中分辨出自己班的學生,盯著他們一個一個走出校門,或是被家長接走,或是坐上返程的車。 夕陽西墜,天色擦黑。 鬧嚷的校園回歸安靜,保衛科確定學校沒有學生后,蕭老師才走回辦公室。 老師們多數都住在市里,各班的班主任送走學生后也都回了家,教學樓里從教室到辦公室一片鴉雀無聲。 蕭芃一進門就見熊威寧坐在辦公桌前玩手機,他有些詫異:“你在這呆著干什么?放假了也不回家?” 熊威寧頭也不抬:“那么遠怎么回去?” 熊老師,北京人,蕭芃剛知道的時候覺得他大概腦子有毛病,從北京跑到臨城這么個小地方來,殊不知熊威寧也覺得他腦子有毛病,才從上海跑到臨城來。 蕭芃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收拾東西:“那就回公寓去唄!天都要黑了待在辦公室做什么,你可別說你要主動加班??!” 熊老師撂下手機,挑起眉毛滿臉笑容,蕭芃被他猥瑣的表情驚得忍不住皺眉:“你這是什么表情?” 熊老師湊過來十分熱情地問:“假期有安排嗎?” 蕭芃冷酷把人推開:“什么安排?如果睡覺時安排的話,那我有?!?/br> 熊老師非常嫌棄地切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沒有安排!假期漫漫想不想出去玩玩兒?” 蕭芃以為自己幻聽了:“你叫我一起出去玩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熊威寧嘿嘿笑著說:“露營的團缺個人,反正你也沒事兒,咱們一起去呀?” 蕭芃眼神狐疑:“露營?你個死宅男什么時候喜歡上露營了?” 熊威寧避開他犀利的視線,拽著辦公桌上的綠蘿葉子扮深沉。 蕭芃心中頓時明白了:“席老師要去露營?” 熊威寧微微一笑,蕭芃有些意外:“可以呀!這段時間你和席老師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 熊威寧立刻得意起來:“那是當然!我現在和席老師可以說得上是好朋友了!” 蕭芃豎起大拇指:“熊老師威武!” “低調低調!”熊威寧異常謙虛。 “你是怎么跟席老師搭上話的?”蕭芃問,“教務處和團委的工作應該沒什么交集吧?” 熊威寧正想和他說說這事兒,聽他這么一問,立馬一拍大腿聊了起來。 熊威寧和席涓琳搭上話主要是因為藝術節的事,校團委負責校園藝術節,當然少不了找音樂老師幫忙,學校里的音樂老師本來就不多,熊威寧又正好在教務處,這活順其自然的就落到他頭上了。 “這叫什么!這就叫天時地利人和!”熊威寧老神在在,“上天注定了讓我和席老師有段緣分!所以這才把事情安排到我頭上來的!” 看他這么興奮,蕭芃也不好打斷他,只好把話題扯到露營的事情上:“那露營又是怎么回事?你倆就是搭上話也不至于關系進展的這么快吧?” “所以我說上天眷顧??!”熊威寧得意洋洋,“我們在團委辦公室開會的時候,席老師正好接了個電話,說約好的十一假期露營團里,一對小夫妻查出來懷孕取消參團了,空出來兩個人就不能成團活動就得取消了!” “女神遇到了麻煩,我當然是義無反顧去解決呀!”熊老師表情嚴肅,“所以我說我參加,給他們填補上一個名額!” 蕭老師“啪啪”為他鼓掌,熊老師謙遜的擺擺手:“低調低調!基本cao作!” 蕭老師由衷夸贊:“做到這種程度,你也是舔狗之中的典范了!” 熊威寧絲毫不在意:“隨你怎么說,我就當你是單身狗的妒忌!” 蕭芃實在是不想理他,拿著手機離他遠點打電話去了。 長長的等待音后,是機械的女聲說著“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用其他方式聯系。sorry……” 蕭芃皺著眉頭掛斷電話,心中略有些忐忑,李澍禾不接電話?這小子,該不會真的玻璃心成這樣,連他電話都不敢接了?! 熊威寧在背后喊道:“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那你假期在家干什么?” 蕭芃莫名有些煩躁沒好氣地呲兒他:“我去干什么,看你是怎么去舔女神的?你倆萬一真的能成,那我豈不是要吃狗糧?我才不去呢?!?/br> “不去拉倒!”熊威寧哼哼唧唧,“那你就好好看家!獨守空房可不要太想哥哥喲!” 蕭芃勾唇冷笑瞪他一眼,熊威寧頓時想起這人是個暴力分子,于是立刻秒慫嘿嘿賠笑:“就,就這么說哈!我……我現在去準備些東西,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跟團,今晚上就住市里了!你自己睡覺鎖好門??!” 蕭老師冷眼旁觀,熊老師一陣風似的刮出門,生怕晚走一步會被老蕭按在辦公室里暴捶。 假期的校園連教師公寓都沒有人,宿管阿姨坐在門口,見蕭芃走過來就笑瞇瞇的迎上去:“蕭老師??!阿姨要放假回家啦!你一個人在公寓里可要小心點哦!不要什么人都往回領知道吧?” 顯然對宿管阿姨上次的海嘉杰還有心理陰影,在得到蕭芃的保證后,又再三叮囑了幾次才收拾東西回了家。 這下整棟公寓里,只剩蕭老師一個人了。 教師公寓403。 臨城的10月并不涼爽,大概要等到一場雨后,氣溫才會驟然降下,蕭芃洗了個澡,臥進沙發里放空。 角落里的空調已經換成了新的,當時熊威寧打了報告上去把責任都擔下了,不過學校的處理意見還沒下來,海嘉杰的新空調就已經裝上,不得不佩服一下有錢人的效率就是高! 平時熊威寧經常在他的房間里鼓搗他的樂器,總是吵吵鬧鬧,蕭芃關上門躲在自己房間,也逃不掉吵嚷的動靜。 可今天,房間里安靜的讓人有些不安。 好像越是幽寂的夜晚情緒就越容易出問題,從開學起蕭芃就強迫自己忙碌,強迫自己把那些糟心的事情忘掉。 可是,人不可能永遠假裝堅強,那些壓抑下去的東西會慢慢發酵,它們尋找到一個時機,可能只是一顆星星,只是一縷風。 甚至只是一片月色,就能讓你心里壓抑著的情緒瞬間崩塌,排山倒海呼嘯而來將你擊潰。 孤獨感、恐懼感、挫折感、焦慮感……這些曾經狠狠折磨過蕭芃的東西,如今再次纏繞在他身旁,猶如附骨之疽扼住他的咽喉,拖著他陷進陰暗的角落里,要將他就此勒斃…… 蕭芃知道他有些不太對,他一直在自我告誡,可情況并沒有好到哪里去。 他或許,該去吃些藥了。 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讓人絕望安靜,也打斷了蕭芃并起的呼吸,他慌亂地抓起手機按亮通話的按鍵。 電話接通,年輕人在那一邊小心翼翼地喊了聲:“蕭老師……” 蕭芃眼眶有些微熱,他努力壓抑著情緒,輕聲回道:“嗯?!?/br>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是有些怯生生:“蕭老師,我……當時剛下車,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對不起啊?!?/br> 蕭芃下意識地搖頭,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他用盡全力讓自己聽上去一切如常:“沒關系的?!?/br> “蕭老師,你打電話是找我有事嗎?”李澍禾試探著問。 此時的蕭芃真的很想有人聊一聊,可顯然李澍禾不是一個好對象,蕭芃努力掩飾自己的反常想要盡快結束話題:“沒有,沒什么事?!?/br> 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里,蕭芃暗暗罵自己犯病也不看看對面是什么人,他正要掛掉電話,就聽見李澍禾放輕聲音說道:“蕭老師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蕭芃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反駁:“不是的!” 年輕的聲音忽然雀躍起來:“真的嗎?太好了!我就怕你嫌麻煩不愿意理我了!” 陰霾的情緒被撕裂一個縫隙,蕭芃好像看見了烏云中出現了李澍禾,他腦袋頂著耳朵,身后搖著大尾巴,像一只大金毛咧著嘴巴憨憨微笑。 “公開課結束以后你就換了辦公室,我想給你打電話又怕耽誤你做事。你不知道!我看見你給我打電話有多高興!”李澍禾自顧自說著,“我給你回電話的時候,你就嗯了一聲,我真的以為你生氣了,真的以為你嫌我煩了!我……我都慌地不行了!” 年輕人不停地叨叨,蕭芃嘴角忍不住勾起。 真的很奇怪,這個人好像不管以什么樣的方式出現,不論是在太陽高照的白天,還是在黑暗幽寂的夜晚,自己的眼前都會多出一縷光來。 現在這縷光,強勢地撕開他心中涌出的陰霾,把那些再次壓回到他背后,眼前只?;貞浝餇N如暖陽的笑容,和耳邊跳躍歡欣的聲音。 李澍禾東拉西扯說了很久,直到最后聽不見蕭芃的回應,才試探著問:“蕭老師?你在聽嗎?” “嗯,我在聽?!笔捚M輕聲回答。 耳邊傳來李澍禾的笑聲:“嘿嘿,我以為我話太多把你給啰嗦跑了?!?/br> 蕭芃輕聲笑了笑:“是挺話多的,不過我還沒跑?!?/br> “蕭老師……” 蕭芃剛想回他,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上??谝舻呐暫爸骸靶浒?!” 接著就聽李澍禾遠遠應著:“唉!” 蕭芃沉默了一下問他:“你mama?” “不是不是,是我姨媽?!崩钿腾s緊解釋。 蕭芃頓了頓問道:“你老家不是臨城的?怎么姨媽是上海人???” 李澍禾的語氣有些為難:“額……是啊……”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隱私,蕭芃覺得有些失禮就趕緊岔開話題:“你十一有什么安排?沒有跟朋友出去玩嗎?” 李澍禾的語氣頓時委屈起來:“我的朋友都在上海,臨城的老同學們都很久不見了,當然沒人帶我玩兒了?!?/br> 得!這話題還把人給整得更委屈了,蕭芃一時之間有些無語。 李澍禾卻突然來了精神:“反正蕭老師你也一個人,咱們倆出去玩唄?”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他剛要開口問有沒有地方推薦,卻想起之前他和熊威寧之間的對話,自己和李澍禾畢竟不一樣,該避嫌的還是注意些為好。 “算了?!笔捚M笑著回絕,“這一個月忙忙叨叨我也累了,趁著假期好好休息休息,你姨媽從上海來你也該好好陪一陪的?!?/br> 李澍禾還在囁嚅著,聽筒里的女聲用帶著上??谝舻钠胀ㄔ捦褶D地喊著:“小樹??!儂快點來睏覺了呀!” 蕭芃看了看窗外帶著笑意對李澍禾說:“天也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別讓姨媽擔心?!?/br> 李澍禾只好不再做聲,對蕭芃輕輕說了聲:“那,蕭老師晚安!” “晚安!” 窗外的月光依舊皎潔,房間依舊幽寂安靜,蕭芃窩在沙發上沉沉睡著,夢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在樓下撿到一只大金毛,它咧著嘴巴好像在微笑,向他搖著尾巴。蕭芃俯身揉著它毛茸茸的腦袋,忽然大金毛站了起來,沖他叫了兩聲,領著他奔進弄堂口升起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