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清明:可是您呢,到了今日,還是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對的嗎? 周澈似乎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周啟口中聽見這樣的質問,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剎那的驚訝之后,又恢復如常,看了周啟一會,輕輕笑了一聲:周吝應該告訴你了,禁地的結界馬上就能夠恢復了,所以,好好享受這幾天的假期。 說完,他不再看在場的任何一個,化作青龍,消失于天際。 周啟仰頭看了一會頭頂的圓月,許久之后收回視線,正對上兩道復雜的目光,他微挑眉,自嘲地笑了一聲:不用這么看著我,剛剛你們聽到的都是真的,我的母親是死在我的手里。 他回過視線,看著不遠處椰林前的小木屋,輕輕閉上眼睛,陷入回憶: 他和我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年歲還不大,卻已是霽月光風,一時無兩,加上他對待愛侶素來溫柔體貼,一度讓我母親情根深種,無法自拔。有很多年里,他們一起生活在這座無人知曉的海島,也曾有過舉案齊眉琴瑟和同的時光,我母親或許也曾聽過他在外的一些傳言,但都自欺欺人地忽視了,可能對她來說,只要人還在她身邊,就足夠了。 直到某一天,他為了求娶青鸞,向母親提了分手。其實他當時只是為了確保自己能夠順利和鸞鳥一族結親,但不知是他說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話,讓母親產生了誤解,以為他是嫌棄自己靈龜的身份,以為他對青鸞一往情深,總之,她瘋了。 那時候我已經進了元老會,對這些一無所知,直到某一天,回來看她,才發現她不知用什么辦法生生扒掉了自己的外殼,還用禁術,把自己變成了一只,長著翅膀的,不倫不類的,怪物。周啟抬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微微顫抖,那時候她已經十分虛弱了,禁術的反噬讓她每日都承受著無盡的痛楚,我守了她很多天,翻閱了各種古籍,想了各種辦法,終于相信,那禁術是不可逆的,我除了看著她一日一日茍延殘喘,最終被疼痛折磨致死,再沒有別的辦法。所以,我在她的食物里下了藥,能讓最強大的妖族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死去的禁藥。其實在我回去之前,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最大的心愿,還是想再見他一面。 周啟把近千年來一直積壓在心頭的故事全都吐露,長長地嘆了口氣,看向對面的兩人:所以,你們一直好奇的我被關進禁地的原因就是這個,我親手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步衡手里一直握著周吝的短劍,聽了周啟的話久久無言,直到不小心被劍刃劃破手指,又被周吝拉過手指檢查,才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看見周吝的眼底微微發紅,輕輕回捏他的手,抬頭看向周啟:我們都沒經歷過你的境遇,所以無從去評判你的選擇,尤其是,你已經為了你的選擇付出代價,那我們就更沒有資格置喙。 所以,其實剛剛我們要問你的也不是這個,他舒了口氣,表情也緩和了一點,放開和周吝拉著的手走到剛剛被掀翻的燒烤架旁,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件里翻了半天,找到自己帶來的雙肩包,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小的醫藥包,從剛剛我就想問了,雖然我知道你們龍族出身的恢復能力都強,但你確定你真的不用包扎一下傷口嗎? 周啟愣了一下,偏過視線朝自己肩膀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起來:那還是包一下吧。 步衡聳了聳肩,將那個醫藥包直接扔到周啟懷里,指了指不遠處的椰林:去找棠梨幫你,我和周吝把這兒收拾一下,今晚的燒烤還沒吃到呢。 說到這兒,他沖著椰林吆喝了一聲:爸,郎俊俊,過來幫忙! 月朗風清,水波不興。 如周澈所言,元老會的人很快出現,將一死一活兩只狐妖帶走,還幫忙簡單收拾了一下爛攤子之后就飛速離開,讓這座莫名被打擾了的海島又重新歸于安寧祥和。 周吝去尋了些樹枝木頭,點了幾個火把插在四周用來照明,離他不遠的地方,步衡重新支起燒烤架擺上木炭生火,郎俊俊和步寒在沙灘上翻找半天,發現不管是先前烤好的,還是放在小桌上等著烤的串都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掀在地上,沾染了不少沙土,沒辦法再入口,只好認命地帶著狕一起用剩下的原料重新穿串。 周啟包好傷口之后,過來看了一眼,徑直朝著海面走去,等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許多的魚蝦海貨,一點沒客氣地直接交給剛剛閑下來的周吝處理。 周吝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如果由著周啟來處理,這些海貨自己還能不能放心入口,而后便一言不發地去海邊收拾。 燒烤的香氣很快又在夜空中飄散開來,這一次還夾雜著烤海鮮的鮮香,讓一晚上經歷了驚嚇和危險的妖怪們吃得心滿意足。 等把所有的食物都消滅干凈之后,已是后半夜,幾個妖怪吃飽喝足之后,各自化回原身找了覺得舒服的地方休息,連周啟也因為先前的打斗和受傷消耗了太多靈力而覺得疲累,在那小木屋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推開門,轉身進了椰林。 海邊的沙灘上只剩下正步衡和周吝正收拾吃剩的殘局。 步衡澆熄了炭火,抬眼發現周吝已經收好了桌椅餐具,轉身去熄那幾支火把。步衡低頭繼續收燒烤架,眼角卻不自覺地漾出了笑意。 周吝熄了最后一支火把過來,借著月色,正好把那笑容收入眼底,微微詫異:在笑什么? 步衡終于把燒烤架支好,看著利索的沙灘長舒一口氣,朝著周吝伸出手:在笑我哪來的好運氣,找了一個這么好的男朋友。 周吝知道他是在調侃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握住步衡的手:那還是我的運氣比較好,天地間難尋的白澤,居然是我的男朋友。 這一天經歷了許多的事情,他們兩個都還沒有睡意,拉著手沿著長長的海灘緩緩散步,步衡低著頭,時不時地踢開腳下一兩顆有些顯眼的石子,而周吝,一直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思緒飄散。 在想什么?在成功地將一顆石子踢進海里,掀起淺淺的波紋之后,步衡終于開口。 嗯?周吝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步衡,在想以后。你今天聽見周澈的話了,他之前告訴過我,他找到了恢復結界的辦法,禁地就要恢復往昔,問我是什么打算,我本來想著時間還來得及,度假之后再和你商量?,F在九尾妖狐已經伏誅,他應該很快就會著手去恢復結界,所以,我在想這件事。 那你有什么打算?步衡晃了晃他的手,要回禁地嗎? 很久以前,禁地是我唯一的選擇,我不喜歡和其他妖族相處,也不喜歡總是很熱鬧的人類。周吝低頭,看著那雙即使在這樣的光線下,也閃閃發亮的眼睛,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只要有你在就可以。 這么巧啊,我喜歡人間的熱鬧與繁華,也喜歡禁地的幽靜愜意,我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活,只要有你在就行。步衡笑彎了眼睛,輕輕勾了勾他的手指,那這事兒也沒什么可困擾的,我們可以等禁地恢復之后,再慢慢安排。 好。周啟應聲,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步衡的手背。 步衡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小動作,笑了起來,用力地回握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兩個人走了不知多遠,最后在沙灘上找了處干爽的位置坐了下來。步衡靠在周吝肩上,遙遙地看著天邊出現那顆明亮的星星,突然開口:周吝。 嗯?周吝微微側目,看向步衡。 步衡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天要亮了。 嗯。周吝應聲,困了就睡會,我在這。 好。困意襲來,步衡逐漸合上眼簾,入睡之前,感到一個輕輕的吻落在自己前額,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聲說,一直都會在。 月落參橫,東方將白,又是新的一天。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完結章 寫完了,感謝一路看到這兒的小可愛們。 這本書開坑前我做了許多的準備,也各種糾結,但開坑之后逐漸寫起來,發現還是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 我是一個沒有長性懶散懈怠的人,能堅持寫文至今已經算自己最努力的事,但這本書到后面連日更都做不到,多少還是因為自我放縱,對文章 質量、讀者閱讀體驗來說影響很大,所以下本書我會盡可能再逼一逼自己,嘗試一下全文存稿,也給自己修文的余地,將故事、人物更完整地展現出來。 希望不是再說空話。 最后還是要感謝一路支持的讀者們,也感謝你們包容我因為能力不足,而體現在文里的缺陷,希望我下本書不會讓你們失望。 后天更番外,大概只有一個。 第95章 番外 天光漸亮, 順著窗簾的縫隙照進室內。 原本正安睡的步衡突然翻身坐起,一邊摸床頭的手機,一邊含含糊糊地抱怨:鬧鐘怎么沒響, 我是不是又遲到了? 被他的動作吵醒的周吝瞧見他眼還沒完全睜開一臉迷糊的樣子, 笑了一聲:今天大年三十, 你放假了。 步衡愣了一會,忍不住捂臉長嘆:我絕對是被前幾天那個項目折磨瘋了。 室內有暖氣, 他習慣性在睡覺的時候只穿一條短褲, 這么坐在那里剛好露出瘦削卻結實的上半身。 周吝抬眼瞧見, 眸光閃爍。 臨近年關, 除了步衡之外的所有妖怪都清閑的不得了, 因為事先商量好兩家一起過年,又趕上郎俊俊早早就放了假,步寒便先帶著棠梨和狕一起回了妖怪村和郎俊俊一起準備過年的事兒, 只留周吝陪著忙到暈頭轉向的步衡。 直到前一天,步衡才終于結束了那個讓他痛不欲生的項目, 避免了過年還加班的慘劇,又趕上家里難得沒有其他耳聰目明的妖怪在, 他們兩個便睡得遲了些,卻沒想到一大早步衡又被生物鐘叫醒。 雖然很想再重溫一下前夜, 但瞧見步衡一臉困倦,周吝終究沒忍心, 而是伸手將人拉回懷里,用被子裹好之后, 在前額落下一個吻:還早,再睡會。 步衡打了個呵欠,熟練地將周吝被自己壓住的長發解救出來周吝對自己的長發已經沒有那么執著, 也想過有時間去理成方便的短發,倒是步衡不樂意,便又作罷。 步衡歪頭靠在周吝肩上,明明困得很,卻硬撐著睜著眼:不能再睡了待會要去看你母親,還要去買年貨,之后還要去妖怪村跟我爸他們匯合。 周吝應了一聲,摟著步衡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捏了捏他的胳膊:去我母親那兒用不了多久,買年貨的話郎俊俊不是都開好了清單,照著拿就可以,天黑之前怎么都能到妖怪村,還來得及,再睡會。 步衡沒有理會他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微合著眼睛,扯了一縷周吝的長發漫不經心地卷在手指上,順著話題隨口閑聊:你以前在禁地的時候,過年嗎? 禁地里每一日好像都沒什么區別,感受不到光陰的流逝,自然也不會有哪個妖怪會心血來潮的想要過年。大概是因為剛睡醒,周吝的聲音低沉,又含著只有步衡才能感受到的溫柔,我母親倒是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想方設法地往禁地里給我送東西,吃的喝的,人間流行的各種那時候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只覺得稀奇古怪的玩物,還有許許多多樣式奇怪的新衣服。 她步衡張了張嘴,又不知該怎么說,他并不喜歡隨意評判別人,尤其這人還是周吝的母親。 那時候我一直耿耿于懷于她和周澈的關系,卻又能感知到她對我的關心,一度不知該如何面對,周吝勾著他的手指,低低說,現在倒是想通了。 是呀,步衡仰頭,突然湊上前在他下頜上咬了一口,我們小吝長大了,是只大妖怪了! 周吝眸光一暗,剛剛被他刻意忽視的某種念頭又重新涌上心頭,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剛還靠在他懷里的人已經翻身坐了起來。 步衡動作利索地跳下了床,隨手將搭在一邊的T恤扔給周吝:好啦,起床! 周吝盯著他看了兩秒,最終深深地吸了口氣,好脾氣地應聲:好! 步衡頭上的角已經完全長了出來,妖身也比之前長了一大圈,雖說還不好確認白澤漫長的成長期有沒有結束,但對日常生活已經沒有任何影響,甚至還增長了不少靈力,等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已是神清氣爽,看不出一點之前連日高強度的加班,又經歷了前一夜放縱之后只睡了幾個小時的樣子。 室外寒風凜冽,兩只妖怪卻也不覺得冷,穿著同款黑色的羊毛大衣,手里提著事先準備好的禮物,往小區外走去。 已經到了年三十,小區里的年味十足,物業在路兩邊掛了一長串的大紅燈籠,家家戶戶都貼了窗花對聯,還有幾個不怕冷的人類幼崽趁著家里大人忙碌,偷跑出來湊在一起放用零花錢買來的煙花鞭炮。 一路走出小區,兩個人都忍不住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步衡伸手替周吝捂了捂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還不住往小區里看:待會我們也多買點煙花鞭炮,妖怪村里不禁燃,狕肯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