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還在告狀的狕被棠梨捂住了嘴, 棠梨瞪圓了眼睛,而步寒, 在步衡話落的一刻,捏碎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空酒杯。 周吝把桌上每只妖怪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看見步寒的手并沒有被碎玻璃劃傷,一臉平靜地起身把桌上地下的碎玻璃收拾干凈, 最后重新拿了一個空杯放到步寒面前,拿過酒瓶替他斟滿。 步寒的視線從那杯酒上慢慢偏轉, 最后落到周吝臉上。 那張大多時候不是暴躁不耐煩,就是冷漠的臉上, 此刻隱隱地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哪怕對方什么都沒說,還是能明顯感覺到態度的變化。 步寒覺得自己的內心更加復雜了。 他素來是個隨心所欲的,和步衡的父子關系既不像人類那樣, 也和大多數妖族父子不同。從步衡能化人身記事開始,就自己處理日常生活之中遇到的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事情。步寒有時會引導會提醒或者幫忙,卻從來沒把自己的喜好和意愿強加給步衡。 他希望步衡能夠自己去認識和了解這個世界,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希望他能根據自己的認知來選擇自己的生活;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在地生活。 至于擇偶,步寒更是幾乎沒想過。 他自己過了數百年,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問題,所以也不會強求步衡,隨著步衡逐漸成年,他也清楚將來有一天或許步衡會遇到喜歡的妖怪或者人類,會想要和對方攜手過下去,說不定再生幾只調皮可愛的小獅崽子,甚至是半妖幼崽,那也都沒什么關系。 卻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突然,并且,對象是,睚眥。 爸?步衡歪頭,輕輕碰了碰步寒手里的酒杯,打斷他的思緒,你不同意? 想和誰談戀愛都是你的事,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步寒輕輕摩挲著手里的酒杯,沖著步衡笑了一下,轉過頭看向斜對面的周吝,最后和他輕輕碰了下杯子,我是有點意外,但是我兒子開心就行。 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很開心,步衡看著他們兩個,唇角帶著明顯的笑,雖然以前的那些年,我也過得很自在開心,但現在又不太一樣。 步寒一直看著他,從他眼角眉梢之中無法掩飾的笑意里,看懂了他口中的不太一樣。 心頭涌上的那股復雜情緒立時就散了干凈,他仰頭再次喝光了杯中的酒。 周吝往他手里看了一眼,也抬手,將自己手里的酒一飲而盡,而后倒扣酒杯,真的不再多喝一杯。 反倒是步衡,大概是真的高興,一邊聊天吃飯,一邊陪步寒喝酒。 不過他素有分寸,一頓飯下來步寒喝得幾乎大醉,他還只是微醺。 狕早就吃完飯,拉著棠梨到客廳一起看之前郎俊俊帶來的畫冊,餐桌前除了父子倆,只剩下一個只喝了一杯酒的周吝。 步寒照例是醉后倒頭就睡,今天酒品算是有進步,始終保持著人身,靠坐在餐椅上,仰頭睡得正香。 周吝看了看步衡,湊近了壓低聲音問:還好? 步衡靠坐在椅子上,微抬頭沖他眨了眨眼睛:你以為我酒量和你一樣嗎? 喝過酒之后,他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飽含的笑意仿佛能夠蠱惑人心,讓周吝忍不住低頭,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 溫熱的氣息撲過來時,步衡下意識閉上眼睛,眼睫顫抖了兩下,那個吻就結束了。 他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吝,卻被揉亂了頭發。 周吝直起身子,笑著看他:我送步寒回房間,你去洗澡? 步衡微低頭,聞見自己身上的酒味還有吃過飯之后殘留的飯菜味,點了點頭:好。 步寒原本就生得人高馬大,酒醉之后更是變得沉甸甸的,但周吝卻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把他從椅子上扶了起來,半拖半拽地送進了臥室,放到床上。 周吝把窗戶打開,讓夜風吹進房里,順手關了燈,轉身要出門的時候突然頓住腳步。 他回過頭,借著窗外滲透進來的昏暗光線,對上一雙含著醉意的眼睛。 有話和我說?周吝倚在門口,態度算得上溫和。 你是真喜歡步衡?步寒問。 是。周吝平靜回視。 步寒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兒子,這應該是史上第一個和睚眥談戀愛的妖怪了吧。 你其實不是很放心步衡和我在一起。周吝看著他,突然開口。 到底是自己的崽,步寒坦然承認,誰都有點老父親心態。 那你是要給我一些忠告,還是要我做一個保證?周吝問,你是步衡的父親,我想和他在一起有義務要讓你放心。 不,你沒有這個義務,步寒笑著擺了擺手,你知道的,我們家向來不太一樣。我不放心是我的事,不代表你就有什么問題,也不代表我就可以去干涉步衡的選擇。不過你能這么說,還是讓我心底里舒服了不少,步寒說到這兒,突然打了個呵欠,干脆直接朝著周吝揮了揮手,行了,一會步衡洗完澡了。 周吝看了他一會,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還不忘帶上房門。 步寒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笑了兩聲,頭一歪就又進入了夢鄉。 周吝從步寒房里出來的時候,在客廳看了半天畫冊的一大一小兩只妖怪也終于累了,打著呵欠準備休息。 步衡家雖然只有兩個房間,但畢竟大家都是妖怪,化回原形之后隨便找個地方一蜷就能睡著,也不愁安置不開。 棠梨一直是睡在花盆里,天氣熱之后,他專門把花盆從步衡房里搬到了客廳,方便吹空調。周吝自到了步衡家就一直化回原形睡在客廳沙發,至于狕,仗著自己還是個幼崽,每天不是到步寒房間擠一擠,就是到步衡床上給自己劃一塊領地。 今天步寒喝了酒又睡得早,狕自然將主意打到了步衡身上。 他舔了舔爪子,一躍跳上那張寬敞柔軟的大床,還沒等找到最舒服的地方蜷好,就被捏著后頸拎了起來。 狕在半空中蹬了蹬腿,困惑地看著周吝:喵? 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睡步衡的房間。周吝說完,將他拎了出去,放到沙發上,今晚睡這兒。 狕撲騰著爬了起來:為什么? 因為步衡在和我談戀愛。周吝說完,朝著已經進到花盆里的棠梨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步衡臥室。 房門合上發出一聲輕響,狕跟著抖了抖身上的毛,扭過頭看向窗邊:棠梨,什么是談戀愛? 嗯?棠梨晃了晃枝芽,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大概就是,遇見了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然后和他在一起吧。 因為喝了酒,步衡今天的澡洗得時間有點長,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見了端坐在他床上低頭看書的周吝。 步衡揚起嘴角:他們都睡了? 嗯。周吝視線還在書上。 步衡看了看墻上的鐘:是不早了,你怎么不去睡? 周吝放下手里的書,抬頭看向步衡的眼睛,步衡也不閃躲,平靜地與他對視:怎么? 周吝抿了抿唇,干脆起身站到步衡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今晚開始,我要睡在你房間。 好啊,我沒意見。步衡彎了眼角,飛揚的笑意肆意蔓延,以后這樣的事情可以直接說。 周吝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步衡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后用指尖極輕地點了點他的眼睫,你用這雙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再也拒絕不了任何要求了。 周吝將那根手指輕輕握住,一眨不眨地看著步衡的眼睛:我看見我了。 步衡有剎那的茫然:什么? 你的眼睛里,只能看見我。周吝說,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步衡愣了一下,笑意一點一滴地漾了出來,他終于想起,在前不久的某一天,和周吝談起相守,自己說的那番話: 如果有一天,我要和誰相守,那應該是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見他,作為回應,他的眼里也只能有我。 步衡彎了眼角:那看來,從今以后,你都要跟我相守了。 嗯。周吝伸出一根小指,輕輕地勾住步衡的,那是很多年以前,他還算得上只是個幼崽的時候,和人類小孩學來的約定的方式。 那說好了,就不要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設定里,各類妖怪都不會只有一只的。以前或者以后,也會有睚眥啊龍龜啊什么的,只不過文里不出現。 狕:我不是這個家里最重要的崽了嗎?感謝在20210408 22:51:39~20210409 23:19: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4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sing、是你不努力呀、橘被吃啦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淺醉 10瓶;懶懶愛睡覺、江有汜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1章 夜漸深。 才做完約定的兩個妖怪并肩坐在窗口, 步衡將頭靠在周吝肩上,吹著夜風,感受這難得的涼意, 一整日的燥熱都被吹得一干二凈。 室內格外安靜, 兩個人都不說話也不覺得別扭, 就好像要這么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吹干,步衡的頭發還是濕的, 蹭到周吝肩頭, 印下一大塊水跡。 抱歉, 步衡支起身體, 往周吝肩上看了一眼, 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好困,看來今晚不能熬夜了。 周吝看都沒看自己被沾濕的衣服, 反而伸手揉了揉步衡還濕漉漉的頭發:等會,吹干頭發再睡。 這兩天工作太忙, 耗了不少心神,加上今晚又喝了酒, 更重要的是,確定了妖生之中格外重要的一件事, 讓步衡整個放松下來,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眼皮卻漸漸落了下來。 極少在這小妖怪身上看見這樣的時候,沒覺得多意外, 反倒讓周吝整顆心也跟著軟了下來,扶著步衡的肩膀讓他靠在椅背上,自己站起身:等我一會。 他進了浴室, 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吹風機,吹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步衡掀了掀眼皮,含糊不清地說:一會就干了,不用吹。 周吝沒回答,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 無法抵抗的睡意在吹風機鬧出的動靜下散了不少,步衡終于重新睜開眼睛,找回了剛剛幾乎消散的神智。 周吝因為五感過于敏銳,無法忍受過大的聲音,平時從來不吹頭發,吹風機的使用方法也是過往觀察步衡之后而掌握的,因此他吹頭發的動作并不熟練,時常在一個位置停留太久,讓步衡覺得頭發發燙。 卻也能感覺到他小心翼翼的溫柔。 步衡的頭發不長,平日里吹干用不上五分鐘,周吝卻用了將近三倍的時間,放下吹風機的時候,他自己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揉了揉耳朵,而后就對上一雙明亮的飽含笑意的眼睛。 不困了?周吝起身,一邊收拾吹風機的線,一邊問。 聽見那個困字,步衡條件反射一般又打了個呵欠,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又不自覺地揉了揉前額,你不睡? 待會,周吝低頭,發現他揉過的位置隱隱發紅,額頭怎么了? 有點癢,步衡說著,又抓了兩下,有幾天了,就跟要有什么東西長出來一樣??赡苁沁^敏,周末要是還沒好,就去醫院開藥。 周吝應了一聲,卻仍看著步衡發紅的額頭,半晌,突然湊過去輕輕吹了兩下:這樣好點了嗎? 溫熱的氣息撲在皮膚上,反而讓步衡覺得更癢了。 他卻沒說實話,輕輕點了點頭:好多了。 周吝似乎放心了一點,直起身子:去睡覺吧? 步衡下意識扯住他的衣擺,扭過頭看他的臉:那你呢? 周吝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耳朵:我去洗澡。 哦,好。步衡輕輕應了一聲,慢慢地放開手,卻從心底涌出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不舍。 這實在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十分神奇的的感受。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步衡安靜的聽著,仰面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 他還是很困,卻并不想就這么獨自睡過去。 在先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習慣并且享受獨自一人度過的時光,卻在不知不覺間,適應了另一個存在,恨不得從今以后的時時刻刻,都與他一同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