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胡悅開車來到宇園，將滿滿一皮箱的與封家有關的物品交給周恒。

    周恒收下裝滿與封家有關的物品的皮箱，反問胡悅：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生活在數據營造的虛幻世界中，你會感到崩潰嗎？

    不會，因為我現在已經生活在虛假的數據世界。胡悅說，世界是虛幻的，我也是虛幻的。

    那我換了說法

    周恒定了定心神，再次問胡悅：假設你是一個全息擬人游戲中的NPC，突然有一天，你覺醒了自我，發現和你朝夕相處的戀人不是NPC，他是玩家，而且還是能營造世界決定未來走向的特殊玩家。你會感到害怕嗎？

    這個嘛

    胡悅想了一下，耿直回答道：為什么要害怕？他雖然和我不一樣，但他親手創造了我，一直都愛我，給我幸?？鞓返纳?，我和他的相處也非常愉快。

    只要他一如既往的愛著我，我不會感到任何害怕。

    胡悅補充說。

    作為一只戀愛腦的狐貍精，愛情在他的生命中占有決定性地位。

    周恒不是戀愛腦，無法像胡悅這般只要他愛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何況，眼下步步逼近的危機根本不是一句只要他愛我能夠完全忽略或是解決。

    必須找到破局的辦法，哪怕代價是

    想到這里，周恒不再猶豫，命封家管家送走胡悅后，打開胡悅送來的皮箱，取出與封家有關的大量資料，一份份的翻看，越看越是膽戰心驚。

    終于

    看完最后一份資料，周恒發出悠長的嘆息：原來如此，我的猜想居然

    阿娜達，你在想什么？

    封凌的聲音突然響起。

    周恒抬頭，看著led燈光下封凌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什么沒什么

    一邊說，一邊揉眉心。

    封凌不相信，追問周恒：真的沒有什么嗎？你從上午開始就魂不守舍，精神狀態很不好。

    說話間，他瞄了眼桌上的文件，發現全是和封家有關系的。

    阿娜達，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我

    說吧！我是成年人，經得起風雨！哪怕你說我不是人是機器人工AI，我也能接受！

    封凌故作大方的信口開河。

    周恒聞言，心念一動，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說對了。

    ??？

    封凌大驚，身形踉蹌，連續倒退三步，必須扶著沙發才能站穩：阿娜達，你剛才說什么？你說我說我說對了？！難道我我真的不是不是人是機器人人工AI？這這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

    你剛剛才說不管真相多荒唐都能接受，怎么現在又

    因為我根本不相信自己是機器人！是人工AI！

    封凌的情緒接近崩潰。

    慌張中，他抄起水果刀，有意割開手腕看看皮膚下面到底是血管和肌rou還是導線和潤滑油！

    他不相信自己是個人工AI機器人！

    這事怎么看都荒唐得不可思議！

    阿娜達，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我怎么可能是機器人！怎么可能是人工AI！從小到大那么多的記憶難道都是假的？

    我剛才確實和你開玩笑，但不完全是開玩笑，周恒說，你不是機器人，不是人工AI，你是活生生的存在，和這個世界一樣真實的存在。

    那我就

    封凌松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水果刀。

    周恒又說：當然，和這個完全人為創造的世界一樣，你的身上也確實存在大量不尋常的地方，所以我才會開玩笑地說你可能是個機器人是一段人工AI。

    原來如此

    逐漸接受周恒的解釋的封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周恒身邊：阿娜達，你在我身上具體發現了哪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個問題很復雜，需要慢慢解釋。

    周恒示意封凌先坐下，喝口水，維持心臟平穩跳動。

    封凌見周恒神色非常嚴肅，不敢怠慢，喝完水立刻給自己戴上可以實時檢測心跳頻率的儀器，說：阿娜達，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怎么

    真相也許會非常打擊我甚至可能否定我的存在意義，但只要是真相，我就沒有拒絕的權力，何況，把真相告訴我的人是你。

    封凌是個很坦率的人，或者說，他對周恒有發自骨髓的百分百信任。

    事到如今，封凌依舊對自己如此真誠，周恒感到莫名的慚愧，同時有淡淡的悲傷涌過心頭，伸手，輕撫封凌的頭發：昨天，我們一起從救助中心帶回大黑，它告訴我，盤踞在救助中心的是一個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外神，而且，它早就發現冥河內沒有封家人。

    為什么沒有封家人？

    它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能大膽懷疑封家是個特別的存在，周恒說，我們身處書中世界，身邊的一切都是虛構的，但同時也遵守著創造這個世界的力量為這個世界制定的法則，如果出現不遵守法則運行的存在，它必定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所以我是那個特別的存在？

    至少，你是個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存在。

    周恒深情地看著封凌：一直以來，我都在想一個問題，為什么你的意識會突如其來地附著在小智障身上，讓從來都是被貓狗嫌棄的我有機會得到屬于自己的小可愛？為什么世界發生變異，你能比我更早更快地感覺到世界的不尋常？

    你認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

    我認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別的存在，周恒說，還記得始皇帝曾經提出的交易內容嗎？榮飛的全部來龍去脈只等價于你的真實身份。

    這點確實是

    封凌陷入沉思。

    周恒：結合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種種異常，我有理由相信，你和創造世界的祂存在千絲萬縷的關系。

    阿娜達莫非懷疑我就是

    你不是祂，關于這點，我沒有任何疑問，周恒說，因為如果你是祂的話，你在這個世界就不會一次次地發生危險。

    也許祂是個有自殺傾向的神靈，故意分裂了自己，一個負責主控書中世界的運轉，一個負責殺死投放在虛假世界的第三個自己？

    封凌用接近異想天開的口吻說著一點都不好笑甚至讓人細思極恐的內容。

    周恒面色越加嚴肅，反問道：你最近都在看什么書？

    最近？

    對，最近。

    我在看克蘇魯小說。封凌說，既然主控世界的祂正把克蘇魯文化瘋狂加入設定，為了大家的安全，我肯定要盡我所能的了解克蘇魯文化，不打沒把握的仗。

    那你具體都看了哪幾本克蘇魯小說？

    逐漸撥開迷霧的周恒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封凌。

    《克蘇魯的呼喚》、《瘋狂山脈》、《印斯茅斯鎮之陰影》

    封凌一口氣報了十多本克蘇魯小說的名字。

    周恒將這些名字全部寫下來，搜索其中核心元素，發現小說中的內容大多已經在書中世界有所體現，不論是永不停止的喃語還是迷霧般突然的出現和失蹤，結合本就神出鬼沒的里世界生物以及不知為何早就存在于書中世界的橫山邪神、古堡小怪物、居住在影子里的rou食性生命體

    周恒得出一個奇妙的結論：你的精神世界可以直接連接主控書中世界運轉的祂。

    ??？

    封凌雖然已經逐步接受自己可能和創造并控制書中世界的祂存在特別關系的事實，聽到周恒的大膽結論后，也還是渾身一哆嗦：這種事情怎可能！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什么奇怪的聲音！身邊也沒有像卷進克蘇魯事件的主角那樣瘋瘋癲癲的人，親戚都是正常死亡，沒有神秘失蹤，沒有生前死后出現瘋癲、全身潰爛的奇怪

    但事實上，在你生命中留下記憶的大部分親戚都不是真實的存在。

    周恒平靜的打斷了封凌，將閱讀從蛇精國師澹臺的宅院中取得的與封家有關的情報資料得出的結論說出口：這些資料表明，封家在最近兩百年頻繁遭遇不正常的死亡，年長者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遭遇精神癲狂，年輕人則大多在戶外冒險挑戰中失去生命。

    這這

    封凌聽得瞠目結舌。

    在他記憶中的封家根本沒有這些事情！

    我所知道的封家是個子孫稀薄的百年世家，從小到大，除了直系血緣親屬，我沒有見過其他任何封家人。這些記錄這些記錄明顯是

    宇園很大，足以容納百人居住，周恒說，但現在的宇園卻只有你我兩人，算上為你我服務的家政人員，總人數也不超過三十。

    現在是法制人權社會，不流行幾百個人伺候一個人。

    真的是這樣嗎？

    周恒眼神冷峻。

    封凌不由地心頭發冷，低聲道：應該大概也許

    你當真這樣認為，對嗎？

    因為

    封凌露出苦笑：不這樣認為的話，我要怎么接受現實？還記得你住進宇園的第一夜嗎？我的房間內突然出現某個那個

    所以你其實早就懷疑封家

    是的，我早就已經發現封家有問題，也發現我可能不是封凌說，但是我喜歡你，我不想失去現在，只要懷疑還沒有影響現實生活，我可以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我也想想讓你和我一樣我

    說著說著，封凌的眼淚涌出來。

    就像周恒說的那樣，他對真相早就有所察覺，但他拒絕揭開真相，他怕真相會毀掉幸福的當下！

    別看榮飛面上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內心深處早已被周恒和封凌的話深深觸動，加上近期身邊確實總發生常理無法解釋的奇怪事情

    吋！呎！吋！呎！

    詭異的鼓點再次在榮飛耳邊響起。

    自從藍鳥人被他罵得收拾東西離開了酒店套房后，每逢深夜，他的耳邊就會想起以上的奇怪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迫近，也越來越不僅僅局限于夜晚。

    它開始入侵白天，入侵現實，入侵

    龍先生？

    服務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榮飛抬頭，看到眼前站著一位相貌端莊身材高挑的女性，雙手捧托盤，盤中是牛奶、三明治、煎蛋、金槍魚沙拉。

    昨晚沒睡好，剛才有點走神，榮飛故作漫不經心地捏了下眉心，把早餐放桌上，你可以出去了。

    龍先生要注意休息。

    說著客套話，服務員彎腰，將早餐擺在桌上。

    晨光勾勒出清晰優美健康的身體輪廓，卻在榮飛的視野中異化成表面蠕動著細小蠕蟲狀觸手的奇形怪狀，制服上的黑圓圈印花也因為榮飛的視覺問題變成酷似漩渦的古怪物質。

    此時，榮飛還存有基本理智，知道不論是蠕動的身體輪廓還是像漩渦一樣扭來扭曲的衣服花紋都是自己的腦補幻象，服務員是個身體健康的普通人，不是奇形怪狀的妖魔。

    但是

    吋呎吋呎

    詭異的鼓點再次敲響，如重錘擊打靈魂，每一下都砸中心扉，不堪承受的心臟甚至讓大腦產生心臟下一秒就可能停止跳動的錯覺。

    視野也越發扭曲。

    制服表面的黑圓圈印花變成深不可測的扭動漩渦，服務員的身體線條隨之潰爛崩壞腐敗成粘稠融化的史萊姆，能帶給他人輕松愜意感受的淡香水也莫名變得臭氣熏天，隱隱蘊含腐敗的味道。

    仿佛

    眼前的服務員是用死了十幾年的尸體偽裝而成！

    詭異狡黠的錯覺紛至沓來，經歷過太多尸山血海自認已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榮飛因為奇怪的錯覺出現嚴重精神潰散，脆弱的心靈甚至承受不住蜘蛛絲一般輕柔的傷害！

    服務員并不知道眼前溫文爾雅的俊美男子正飽受激烈絕望的情緒折磨，將早餐擺放完畢后，直起腰，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龍先生，我先出去了。

    你

    瘋狂的錯覺不僅扭曲了榮飛的視野和嗅覺，也讓他的聽力出錯。

    服務員的標準客套落入他耳中，竟被自動翻譯成

    榮飛！你再不吃早餐，我就把你吃掉！

    不！不！不！

    負面情緒如洪水爆發沖垮堤岸，徹底崩潰的榮飛無法繼續壓制內心的狂暴，他抬起頭，咧著牙齒，面容猙獰：你以為你能傷害我！沒有人能傷害我！我是命運的寵兒！是世界的寵兒！

    龍先生，你

    服務員聽得莫名其妙。

    訓練有素的她懷疑榮飛有精神病，拿起對講機就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