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安妮出身比維爾特莊園更好，她的父親曾經是一位男爵的繼承人，但是因為本身極其爛泥扶不上墻，于是沒有得到爵位，只是繼承了一大筆莊園和遺產。

    雖然最后也敗的差不多了，但是安妮在成長過程之中，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但是她一口口吃完了自己那份脆皮烤雞、烤鹿腿、洋蔥燉鹿rou尤其是最后那個精致甜蜜的蘋果派之后，她非常確定，她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食物。

    查理，你是認識了什么商人，得到了什么秘方嗎？安妮吃完，喝著蘋果酒，一邊喝一邊看向杜長秋，好奇地問。

    其實對這個弟弟，安妮一直也不熟悉，因為每年查理只會在圣誕節的日子回來和全家一起住半個月，然后就會回男爵的城堡，而去年回來之后，查理一直在忙著處理哥哥死后的一切事情，接著就是春耕和賬本，再接著就是秋收。

    再接著就是他終于累病了，回想起來，一家人竟然是第一次這樣圍坐在一起，吃著豐盛的食物，喝著一點蘋果酒聊聊天。

    是的，我之前一直埋頭忙碌，現在想想，我應該先照顧好你們才對。杜長秋不欲多說，扯開話題。

    這里不是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獸人部落，而是非常敏感的、宗教信仰非常虔誠的中世紀。

    雖然這里與杜長秋資料里知道的宗教、神和一些國家名字和領地都不太一樣，但是大致上他對標起來，坎塞的光明神教與中世紀差不多，這時候人們還十分迷信，他必須小心一點，在完成查理的愿望同時，還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不然萬一發現他和以前的查理不一樣，懷疑他是什么惡魔附體，為了侵占他的莊園和財富，相信教會的牧師們會很愿意立刻把他架在火堆上直接燒死。

    不過好在杜長秋的擔憂顯然是多余，常年并不在莊園居住的查理并沒有讓大家熟悉到一些小細節的轉變，聽到杜長秋這么說，一屋子的女孩和女人都面露出感動的神色。

    查理哥哥，你別這么累了，男爵的舞會，我、我可以不去，我才十六歲，等到十七八歲再進入舞會的小姐們也并不少。聽到查理哥哥這么說，維羅妮卡作為三個姐妹的大姐，性格最為溫柔且善解人意，她眨巴著眼睛，含著淚水動情對杜長秋說。

    舞會，還有舞會！

    她不說杜長秋還沒想起來，男爵的舞會可不只是要準備禮物這一件事情！

    冬天是貴族們的社交時間，按道理來說附近周圍的小領主們都可以舉辦宴會，招待親戚和朋友，至少杜長秋聽說城里有錢的商人們都會在冬天辦一兩場舞會。

    但是對維爾特莊園附近的小領主們來說，讓他們辦舞會？

    沒門！

    你說現在大吼一聲兄弟們有富得流油的小商隊路過，我們一起去打劫吧！，說不定一呼百應，周圍的騎士們立刻能帶著自己手底下的人和你組團開干，但是你說讓大家輪流舉辦舞會快樂相聚一堂吧？

    關系好對方會問你是不是被魔鬼附身了，關系不好直接會給你趕出門去，出門之前說不定還得揍你一頓。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歐洲的舞會和東方的宴席完全不一樣，同時代東方的喜事宴席都有湊份子、送人情這種說法，古華夏人講究你來我往的這種互惠互利思維，因此東方的喜事，主家開宴席宴請客人歡聚一堂的時候，客人們有錢的便會帶上珍貴的禮物，從黃金到珠寶都有可能。

    最貧窮的鄉下人也會看著親疏遠近，送上一些雞鴨rou或是一些米面糧油，若是家中實在貧乏，甚至還有借些東西去送禮走親戚的這種做法。

    但是古歐洲和華夏古時候出發點都不太一樣，舞會這種習俗原本是宮廷貴族們的獨享，到后世才傳入民間，它并不是單純的大家湊在一起跳舞尋歡作樂，實際上舞會最初誕生的時候負擔的更多的是政治意義。

    所以這決定了舞會是有比較高的準入標準的，當然，舉辦舞會也有非常高的準入標準事實上直到一個世紀之前更為貧瘠的時候，男爵也不曾辦舞會，大家都是交錢馬上滾蛋，能賞你點飯吃都算是絕對的心腹。

    而現在男爵一年辦一次小規模的舞會，很正常，因為大家現在都闊了點，吃得飽了油水也多了，起碼是貴族們的一天吃一頓rou，或是只吃便宜的魚rou能保證到了，地里的收獲不多，但是至少以前會爛在地里的蘋果啥的也能拿去賣了。

    那能交給男爵的稅收也就多了起來，舞會男爵可以等著領地里的小貴族們送上一年內抵稅的禮物，男爵的騎士標準是十二到五十人，不可逾越規矩，當然男爵的土地只有那么多，他也封不了太多領地給別人。

    根據查理的記憶，杜長秋記得男爵因為世代經營，家中沒出什么敗家子，因此算是同階層非常富裕的。

    這一任的波利男爵，手底下效忠的騎士大概有四十幾個，有十幾個常年住在城堡，根本沒地方去，每天靠男爵吃喝。還有三十來個有的跟查理的哥哥一樣，靠著祖蔭直接繼承領地，也有跟他一樣，在男爵身邊學習然后回家繼承莊園的。

    總得來說，這三十個人每年去男爵的舞會，得拿出領地里至少一到兩成的收入給男爵送過去，不拘小麥還是rou類，這都是舊例，繼承位置、效忠、自己繼承莊園和類似男爵婚禮這種，差不多兩到三成都是常見的事情。

    算一算每年靠著收這些錢，男爵一年至少也有將近兩百多鎊的收入，再加上男爵自己的私人領地里的產出，負擔舞會的支出對財大氣粗的男爵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這幾年開始有商人也開始學會了舉辦宴會，是因為貿易開始愈發繁盛之后，這幫新的闊佬手里確實比一般窮酸小領主有錢的多，而且稍微有規模一點、自己有商隊的商人，來往服務都是貴族，為了招待貴族，他們也學會了舉辦宴會作為招待貴族客人。

    因為這些原因，這兩種非富即貴的人都流行舉辦宴會，但是對于坎塞這邊的小領主來說，宴會這種時髦的東西，涉及良多，可以說最近這些年，貴族們的所有大事都是在舞會上解決的追求同階層的聯姻對象、對上級效忠、自己孩子尋找對象

    基本全靠舞會了。

    但是就算如此，小莊園主們也不會愿意自己舉辦舞會的。

    因為這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個賠錢的買賣首先他們沒有急需巴結的眾多客戶，也沒有要展示的商品，其次他們也沒有能來孝敬的手下，同等級的人來了也不會送什么東西，還得狂吃狂喝。

    不是杜長秋夸張，他是真的從查理的記憶里看到了坎塞人到底多么能吃，說他們是飯桶都算是過于美化了他們的胃口。

    根據查理的記憶來說，男爵閣下每年舉辦舞會的支出從二三十鎊到六七十鎊不等，沒錯，一場宴會的支出，有時候能超過維爾特莊園的整年收益！

    舞會會持續三天到一周，大型的喜慶活動持續半個月左右，每天早起和晚安的蘋果酒，舞會上的葡萄酒和各種烤rou和派，還有無數放在筐子里的白面包，而每個客人，無論男女，都會放開吃喝，杜長秋在查理的記憶里可是看到一個客人經常一頓飯就得吃一整只烤雞加一整個派。

    這些食物，一天下來就是可怕的數字。

    杜長秋稍微估算一下，男爵繼承位置的時候，那次舞會持續了整整半個月，所有人都來慶祝男爵順利繼承位置，連男爵的祖父姑媽之類的一大堆親戚都來了，這些頭頂貴族頭銜的飯桶在城堡的半個月期間，至少糟踐幾十頭羊和十幾頭牛，外加幾百只雞還得搭上兩三只天鵝。

    糖和酒杜長秋都不忍心算了，因為那個金額太可怕了，他作為窮人的心肝都在顫抖。

    當然，這是一場比較奢華的大型舞會，但是以此規格來算，辦一場鄉間的體面宴會，至少也得個一二十鎊左右，所以坎塞的小莊園主們，誰會那么傻，花費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去舉辦一場根本沒有收益的舞會？

    杜長秋肯定也不會失心瘋這么做。

    那么就決定了一件事情，這一次男爵的舞會，維羅妮卡必須去參加！

    如果維羅妮卡想要嫁個擁有莊園的小領主或是同等級的人，只有去男爵的舞會，才能遇到四面八方趕過去的同等級的未來繼承人們。

    在這個時代，對于維羅妮卡這樣的女孩子來說，想保有自己的社會地位不下降，這是唯一的道路。趁著查理這個哥哥在世的時候，維羅妮卡必須給自己找一個好親事，然后早點生下一個男孩作為繼承人。

    這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維羅妮卡如果想要過的好，則必須沿著這條路走，這個時代對女人嚴苛到了極端可怕的地步，就算如嫂子安妮這樣嫁的很好運氣也不錯的女人，沒有生下繼承人還能得到丈夫的弟弟照顧，但是如果丈夫的弟弟去世，她也依然會被掃地出門。

    稍微一步走錯，她們就會萬劫不復。

    而要是錯過了男爵的舞會，一定會讓同階層的人懷疑維爾特莊園的經營狀況只有家中財政有問題的女孩，才會在應該進入舞會社交的時候留在家里。

    如果讓人產生這樣的擔憂，就算明年閃亮登場，只怕也會讓一些人繼續觀望，不敢追求維羅妮卡。

    或者更慘，這時代有莊園要繼承的繼承人可搶手了，有些女孩甚至在十一二歲開始，就會被母親帶著去舞會開始見世面，十六歲已經是正式能定親的年紀，耽擱一年，再加上家中財務十分令人擔憂杜長秋覺得，今年真要不去，維羅妮卡可能就不用在貴族的社交之中出道了。

    如果喪失了這個機會，維羅妮卡能選擇的路就非常危險了。

    那時還剩下的選擇只有親戚家的年輕人，或是親戚家介紹的同等級的年輕人，到時候得直接讓人家上門白吃白喝加相親，或是上門去別人家白吃白喝加相親。

    聽著還行，但是這個時代基本還是包辦婚姻，完全是只看地位的聯姻，真的到了上門的地步，那差不多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而有繼承權卻在舞會上都沒被人搶走的男性對象，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缺陷。

    先不說這些對象肯定有什么大坑等著，杜長秋首先就排除了這些近親結婚這個選項，要知道中世紀歷史上出現過很多匪夷所思的神奇皇帝比如想給軍隊裸/舞表演、犒賞軍隊的；比如吃三文魚把自己撐死的；又比如胖死的

    后世的史學家一直懷疑是因為有一些是常年近親結婚，因此導致了精神問題。

    這個猜測準不準另說，但是這個理論是絕對符合根據的，近親結婚絕對不是個好主意，所以杜長秋絕對不能讓維羅妮卡落到那個地步。

    維羅妮卡必須要去舞會，二妹安娜和三妹薇薇安，一個十二歲，一個才九歲，只比小侄女瑪格麗娜大一點，這三個小姑娘暫時倒是不著急。

    看著維羅妮卡的臉，杜長秋電光火石飛快分析清楚之后，把盤子里的最后一口rou吃下，才笑著說：維羅妮卡，事實上你現在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錢了。

    他模仿著查理平日講話的腔調，對著維羅妮卡露出笑容，眨了眨眼睛，說：我已經打算好了，只是前幾天生病耽誤了一下。明天我會讓喬治去提倫瓦納城里，到時候我讓他給你買幾條流行的裙子，我的meimei，不需要多說，我答應過父親和哥哥，我會照顧你們，你們每一個人，好嗎？

    不得不說，歐洲人非常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要不是杜長秋這種長期浸yin職場的老油條，換個年輕的害羞一點的人，都沒辦法做出這么一番表白。

    但是這種說話確實十分符合查理的性格，他溫柔地說完，看到屋子里的女眷都露出了感動的神色，尤其是正面對著他的維羅妮卡，眼圈發紅，眼睛里的淚水都流了出來。她哽咽地說：哥哥，我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才能回饋你對我的照顧和關懷。

    不要哭。杜長秋安慰了一下維羅妮卡，稍微再跟她們寒暄了一會兒，才站起身，結束了這次家人的聚餐。

    一出門他就火急火燎地往臥室里趕，不敢不行，他臥室里可是藏著一個重要人物呢！

    臥室里，被要求不可以一起吃飯的繁星氣的根本沒吃，正在那里氣的冒煙呢繁星不知道什么是歧視，但是他感覺自己被嫌棄了！

    還在生氣呢？從管家手里接過一個巨大的、熱氣騰騰的蘋果派，杜長秋并沒有喬治跟進來，單獨推開自己的臥室門，反手關好，對著繁星低聲下氣地說，你看，我說了，就半個小時我就回來了。

    不得不說，得虧大家都餓，吃起來速度很快，不然杜長秋都差點趕不上。

    繁星扭著頭并不肯看杜長秋，杜長秋打開了蓋子，聞到了香甜的蘋果派的味道都沒有打動他。

    真的氣狠了，杜長秋也覺得他可憐，畢竟是獸人，什么都不懂，可是他也不能刺激繁星，拿他不能變成人的樣子說事兒，只能小心地賠罪，低聲說：繁星，這里不是部落，這里的人，如果你出現，吃人類的食物，行事還十分奇怪，那不只是你，連我也會被抓起來，然后活活燒死，你忍心嗎？

    繁星耳朵彈起來了，他尾巴都繃直了，顯然十分不信，世界上還有這種事情。

    我沒騙你，繁星，這里十分危險，這里那個什么光明神，會審判一切違背他的事物，大家根本不懂什么是獸人！杜長秋連忙跟繁星解釋起來，解釋這個世界多么愚昧，如果稍微讓人懷疑是魔鬼，就會被神殿發起戰爭，直接被殺死或是奪取封地都有可能。

    你你別害怕。杜長秋以為自己要說的口干舌燥才能讓繁星明白，結果牛犢聽到一半，突然也不生氣地用屁股對著他了，而是猛地站起來，他轉過身，一只蹄子放在杜長秋蹲著的腿上，毛乎乎的大腦袋跟杜長秋的額頭碰了碰，松軟的毛發蹭在杜長秋的額頭，像是被云朵觸摸到了一樣。

    杜長秋看到繁星眨巴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聽到他溫柔的聲音說：我會保護你的！

    杜長秋不知道怎么形容這一刻的感受，他抬頭看著面前毛茸茸的、可愛的臉，看著繁星萌萌溫柔又不自知的表情，杜長秋只覺得額頭那被云朵觸摸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傳遞到了心里。

    他的心被柔軟的云朵碰了一下，于是一瞬間軟成了爛泥。

    這就是繁星的邏輯，當杜長秋說他如果被人發現，他們都會被傷害的時候，繁星的第一反應，是讓他別害怕，他會保護他。

    這種赤忱和溫柔簡直令人無法抵擋，就像是人類永遠無法抵擋陪伴自己的寵物對自己露出肚皮一樣。

    那一瞬間，能讓任何人都準確而又徹底地明白，你是被愛著的，你是被無條件地關懷著的。

    沒有人類能抵擋這種簡單又純潔的愛，所以人類才會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會與動物為伴，馴化它們，也被它們馴化，而后長達幾萬年的時間糾纏在一起，讓它們共生在人類整個發展的計劃之中。

    連在多年的災難之后，人類也對帶著這種基因的變異人帶有天然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