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流好像真的生氣了。

    梁鳶原是沒覺察的，和他鬧了一陣，便困了。新開的方子有安神的藥材，睡得要比平常早許多。印象里是被霍星流抱著的，可是不久起夜，床榻竟是空的。

    她在原處愣了好一會兒，心里突突跳得厲害。想起之前自己逃跑，竟在此時此刻，知曉了那時霍星流的心情。

    再也睡不著了，只草草披了件氅衣，還赤著腳，就在山莊里亂逛。終于在一間別院里找到了正在喝悶酒的霍星流。

    他獨坐床下，烏黑的半綰的發在月色下泛起靛藍色的光澤。只肘邊一支殘燭，炭盆里的火光暗淡，只一片晦澀的紅。皮膚很白，又因為酒色浮起曖昧的粉。側臉的線條利落，英俊得不似凡間俗物。

    梁鳶遲疑片刻，上前去，從背后將他抱住了。也說不出什么好聽的話，只用臉蹭了蹭，“你不在，我冷?！?/br>
    男人好大一只，她囫圇地摟，要很艱難才連帶著他的臂膀一起環住。

    “小鳶?！?/br>
    梁鳶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喚自己本名，只覺得奇怪，“怎么了？”

    霍星流喝了杯中殘酒，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用從未有過的脆弱神情看著她：“你是不是恨我，討厭我，從沒有一刻對我是真心的?！?/br>
    “……？”

    不等她答，他就自顧自地繼續說，“要是當時不那么認識，要是我對你再好一點，就好了?！?/br>
    梁鳶懵懵懂懂，意識到他似乎是在追悔初識時種種，但又不明白他說的“這樣”是“哪樣”，一臉茫然：“可是成王敗寇，你做什么都是應當的。何況你屢次救我，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怎么了？”

    “你不喜歡我，我自然不開心?！?/br>
    “我挺喜歡你的?！?/br>
    “又不是真心的?！?/br>
    “誰說的？！”梁鳶覺得再沒有比霍星流更讓自己喜歡的人了，“雖然一開始沒把你放心上，可是我們一同去了燕國之后，說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便覺得你很重要……嗯……也可能還要更早一些，畢竟…畢竟那一回，裴少游和你……不是也選了你?！?/br>
    她很少長篇大論地說軟乎話，霍星流有些醉，但是保持理智，自是能從她的溫柔勸慰中感覺到綿綿情意，于是低頭，以額抵著她的額笑，“再多說兩句，我就被哄好了?！?/br>
    梁鳶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便湊過去，在他唇上親了下。

    霍星流順勢把她攬進懷里，親了回去，又吻她的臉蛋、鼻尖、額頭，還有眼睛。身上的酒氣有點重，被溫熱的呼吸拂，梁鳶跟著也有些醉了。

    她擁住他，“霍星流?！币活D，才小聲的說，“我都知道了?！?/br>
    他笑笑，“你知道什么？”

    “我問過連翹了……”

    霍星流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本也沒有想過瞞你，只是總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她告訴你了也好?！?/br>
    “不！你不知道，我沒有說她?！绷壶S認真地看著他，“我是說，我知道你為什么難過?？墒菦]關系呀，就算是你，為什么不可以覺得委屈呢？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秦人究竟怎么才覺得一個女子做什么才算是喜歡別人，但是，我失意時有你安慰，所以你難過了，也可以在我懷里哭?！?/br>
    “噗嗤?！?/br>
    霍星流被她逗笑了，旋即深深看著她，“我知道。我正是因為知道，你是這世上唯一會同我說這種話的人，才會一次又一次放過你，才會無論如何都要留住你?！蹦笾p臂的手逐漸施力，“是晚了。我不會讓你走，你要一直在我身邊。永遠?！?/br>
    梁鳶體諒他的心情，不說話讓他當成默認，還乖巧地在他懷里蹭了蹭。

    “我想送你一件東西?！彼p輕摸她的臉。

    “嗯？是什么？”

    “乖乖，明天。等我醒了，我再送你?！被粜橇鞯?，“情話要在清醒的時候說?！?/br>
    梁鳶還要說話，便被一把撈起。醉了的男人，失態倒沒有，只比平日里要任性許多，抱在懷里不夠，還掂量了幾下，如同較量一件寶貝，心疼地嘖嘖兩聲：“之前好容易養出二兩rou，這段日子又折騰回去了。我的小鳶，要快些長大?！?/br>
    梁鳶漲得滿臉通紅，縱然“小貍”叫起來寵溺，哪里有被叫本名時來得親昵溫存。她說不出話來，把臉埋進他的懷里，哼哼唧唧，“你以后少吃些酒?！?/br>
    霍星流對山莊也不太熟悉，加上實在有些醉，抱著她兜了好一會兒冷風才找回住處。梁鳶本就是赤足出去，吹了那會子冷風，回來便被凍得通紅。他自覺有錯，便把一雙小腳捧到懷里暖，又解釋道：“這莊子是后來才有的，我也僅來過一回?！?/br>
    又苦笑道，“其實我父母親都是極好的人，只是，我…”猶豫了一番，才慢慢地說，“和他們不太熟?！?/br>
    梁鳶點頭，表示很能理解：“我知道?！庇值?，“可人生就是公平的。我倒是沒人會說不忠不孝，可我也什么都沒有。你呢，雖說一生下來就被王上做砝碼，可身份低微，權勢尊榮，什么都有。若是能換，我很愿意替你受「苦」?！?/br>
    “想得美?！彼馕渡铋L地握住她的腳腕，輕輕摩挲，“知道為什么嗎？”

    “嗯？”

    “因為…我知道我會喜歡你。若是你同我互換，你在我的位置上，你甚至不會看見我，莫說什么相知相守。你是怎樣的人，我比你自己更清楚?！?/br>
    梁鳶想了想，竟覺得很有道理。她生性慕強，絕不會因為在高處就向下看，“哼…小心眼兒。又不會是真的，說兩句也和我計較?！?/br>
    體溫回暖，困意漸濃。

    梁鳶調整了姿勢躺下去，小腳卻不老實地踩著霍星流的腹部。先是弓著腳掌，沿著結實的肌rou輪廓畫圈，一會兒又用腳后跟抵，沒一會兒就累了。

    眼一闔，什么也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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