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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那個詭異的夢。一大片藍色的森林。葉子濃密的透不進一點陽光,我被那種憂郁的藍包圍,我在里面不停的奔跑,卻無法走出這種困境。 我被這場噩夢驚醒了,出了一身的汗,再也睡不著了。 人在睡不著時就會胡思亂想。我想mama了,也想張宇了。 為了不讓謊言拆穿,我告訴他們培訓的地方是不讓帶手機的。即使他們打了我的電話,我也不敢違反規定接電話。 他們雖半信半疑,但還是相信了。 翻來覆去的太無聊。便披衣下床。 林木節已經定好了返程的機票。在這里耽擱的時間太久了。 他很忙,不是接電話,就是外出。每次都要等很久才回來。 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就是我問了,他也不一定會告訴我。 后來他說,他已經辦好了這里的事情,我們可以回去了。 我欣喜若狂了半天,心想終于可以回去了。雖然他是老板,卻很體諒的將僅有的一間臥室讓給了我,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輕手輕腳的打開臥室的門。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他還沒有睡,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回頭。那雙眼睛凝重的就像秋葉的露珠。 他望著我。我覺得不安。為緩解當時的尷尬。我說,我口渴,想喝點水。說著就走到茶幾旁,裝模裝樣的倒水喝。 為顯示自己沒有慌張,我還客氣的問他,怎么還沒睡? “你相信輪回嗎?”他問。 很突兀的一句話。 世間哪有輪回?人死了,喝了孟婆那碗湯,就什么也不記得了。如果世間真有輪回的話,這么疼愛我的爸爸怎么還不來找我?雖然我怕黑,也怕妖魔鬼怪,但如果是最親的人,就不會怕了。 “林總,原來你也迷信?”我打趣道。 “以前不信的,現在我信了?!?/br> “現在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蔽腋幻靼琢?,難道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越來越不相信科學? “同一顆樹上掉落的葉子都不一定是一模一樣的,可是我卻見到了世界上長相相似的兩個人?!?/br> 他怎么和我有同樣的感覺?我也常懷疑曾見過像林木節相貌的人??墒俏覠o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林總,回去后,你打算怎么處置我?”比起輪回,我更關心這個話題。 畢竟我闖了大禍。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旦被開除,我該怎樣向mama交代?她肯定會說,怎么參加一次職業培訓,你的工作就丟了? “你喜歡紡織行業嗎?” 林木節今天怎么這么奇怪,問的問題已經超出了我的大腦思考范圍。 我從來不考慮這份工作是不是我喜歡的,反正能掙到錢,能讓我吃的飽飯,讓mama不那么辛苦,去工地搬磚都可以。我沒有他那么矯情,可以選擇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如果有選擇,我倒想每天不上班,天天坐在家里就有工資拿。玩玩手機,看看電視。喝喝茶,聽聽音樂。反正在無聊也不會無聊到將工作視作自己的樂趣。 但當著老板的面說這些,人生理想就是頹廢的呆在家里。他肯定會嘲笑我沒有出息。 想來想去,還是委婉的回答比較好。說不定還能討他的歡心,對我網開一面。 “嗯。還是蠻喜歡的?!?/br> “想長久的從事這份工作嗎?” 他扯的太遠了。我只想平安的度過這個暑假。其他的事情還要等我畢業以后呢。再說每天12小時不停的剪線頭,人生除了乏味就是枯燥,還不如流浪街頭靠畫畫為生呢。最起碼,我做的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我沒有想過?!蔽胰鐚嵒卮?。 “如果有一個更適合你的職位呢?” 更適合我的職位? 我覺得坐在他的位置上更適合我。我在心里偷笑這個想法。 能想象到自己一本正經的坐在辦公室里,雖然什么也不會做,也不懂商人賺錢的門道。但我可以聘請有用的人才,讓他們去管理。我只管每天裝模裝樣的去開會,下達一些無關痛癢的指令。 就是要享受一下高高在上,讓人恭維的感覺。 想到這些,我就不停的傻笑。 “黃珈藍,你笑什么?”他不解的問道。聲音很大,讓我從白日夢里清醒過來。 “工資高不高,待遇好不好?到底哪一個部門缺人?”我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 “你考慮好了,想做這份工作?” “倒也不是。我想讓我媽換份工作?!?/br> 聽到這話,他眼睛里閃現的光暗淡了下去。 他知道,我在逃避那個話題。 眼看他打著哈欠,有了想睡覺的意向,我趕緊跑到他面前。 “林總,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回去后到底怎樣處罰我?” “想知道?” “嗯?!?/br> “那你現在就躺在床上睡覺,什么也不要想。等天亮趕到機場,估計不到八個小時你就能知道答案了?!?/br> 說來說去,還是不肯告訴我。八個小時之后,我就站到廠部門口了。那時候根本不用他告訴我,光聽那些流言就知道真相了。 我還要找劉海雯算賬呢。都怪她出的餿主意,讓我不但沒有將功補過,反而又添了罪過。 “林總,能不能不要開除我?”我只能使用苦rou計了。趁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 “理由?!?/br> “你看啊,雖然我搞砸了這次合作的事,但是你往深遠處想想,從他們不顧這么多年的合作關系,抓住把柄就想解除合作。像摔沉重的包袱把我們丟棄。驗證了他們就是一群唯利是圖,見異思遷的白眼狼,趁早解除合作最好,要不然哪天把你賣了都不知道?!?/br> “聽你說來,我還要謝謝你?!?/br> “謝倒不必了?!?/br> “黃珈藍,沒想到你臉皮竟厚到這種地步?!彼苌鷼獾恼f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但凡還有一點解決問題的辦法,肯定也去嘗試了。我知道說再多話,你也不肯原諒我。時間又不能倒流,結局也不能更改?!?/br> 他已經被我氣的不想說話了。 經過幾天的相處,發現他的脾氣時好時壞。開心的時候還會和我聊幾句話,不開心時候,一整天都是一副臭臉。 他以為我怕他。 其實,我根本就不怕他。如果不是為了mama,為了想保住這份工作,我早提起行囊溜之大吉了。 “林總,我上有80歲的老奶奶要養,下有2歲的侄子要喝奶粉,關鍵是還要還房貸,車貸,高利貸,我還要上學,你說我一個藝術學院的學生,專業是美術,卻跑去紡織企業里做剪線頭的女工…我太難了!” “如果有點淚水就更逼真了?!?/br> “為什么你總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不知道你哪句話值得我去信任?!?/br> 真是無情。我辛辛苦苦說了這么多,他根本無動于衷。 “那好吧。我說實話?!蔽疑钗豢跉?。沒想到賣慘在林木節這里根本行不通。 “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是mama把我撫養長大。前一段時間她生病了,是因為長期勞作得不到休息,再加上營養不良造成的。無論我怎樣勸她,她都不肯在家好好休息調養身體。我本來已經計劃好要去哪里打暑假工,可因為mama的病,我不得不放棄那份工作。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盡管很辛苦。她害怕在她生病調養身體期間,工廠會找到更合適的人來替代她?!?/br> … … 我將發生在我身邊的事說給他聽。夜已經很深了。他好像很愿意我在他身邊不停的說話,他沒有阻止我,也不會作回應。像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他是我的聽眾。 我也不想和他說太多關于我的事,可是他一直沉默著。我想反正也睡不著,權當對著一個木偶人訴訴苦。 講我和mama如何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生存。 我向他提起張宇。 我告訴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上學的時候,我常常拉著他和我一起逃課。我們還會翻墻去看電影。 因為沒有錢,同學都去外地取景寫生,只有我渴望著放假能去賺點錢貼補家用。 講我的mama是天底下最好的mama。所以,我會努力賺錢,早點讓她享清福。 我說了很久,直到口干舌燥。我以為他聽睡著了。因為他閉上眼睛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睡著了?!蔽覈@口氣,望了望他的臉。從來沒有這么認真的看過他的臉,或許是出現了幻覺,竟覺得他長的像我的爸爸。怎么可能?覺得今天做的白日夢太多了。多的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沒心沒肺多好?!彼蝗徽f道。 原來他沒有睡著。沒有發現我剛剛偷看他吧。我有點慌了。 “我以為你睡著了?!?/br> “謝謝你聽完了我說的話?!蔽医又f道。 “我不是沒心沒肺,我只是想讓自己開心一點?!币娝聊?,我繼續說道。 他又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沒說。 我甚至懷疑剛剛他說的那句話是不是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