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分開，永遠都不會有來生，等溫梓笙從昆侖下，或許她甚至連與長玥仙子的緣分都沒有了。

    一別就是永別。

    意外來得那般快，落玖傳來消息，墨玄發瘋了，從東海上消失，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原本跟他對打的六界大能當即就空出手來。

    無極仙山的人也下來了，落玖是為了幫溫梓笙盯消息才留在東海，如今墨玄消失，自然也離開了。

    溫梓笙很感謝落玖送來的消息，如果沒有落玖，他們不會有這偷來的十年，而且，落玖什么報酬都沒要，他只希望自己能做些好事為愛人祈福。

    意外來得太快了，溫梓笙和云生剛離開小鎮，就遇上了那個瘋瘋癲癲的魔尊。

    魔尊這次無視溫梓笙，只盯著云生：“果真是一魂一魄撐起來的，難得沒有早夭，可見子生的靈魂足夠強大?！?/br>
    云生和溫梓笙對視一眼，都有些可惜——他們本以為會是無極仙山的人先來，畢竟他們對長玥仙子的氣息最熟悉。

    如果是無極仙山的人先來，他們或許會愿意放溫梓笙離開，來的是妖帝都好，如今魔尊先來，他未必會愿意放一個贗品離開。

    看起來兩人沒動，其實云生迅速割破手指，在溫梓笙背上畫了個傳送陣，他要先送溫梓笙離開。

    溫梓笙感覺到云生的動作，立馬抓住他的袖子：“一起走！”

    魔尊突然動手，不過手一揮就將兩人甩了出去：“兩個廢物還想走？子生都不敢說在本尊面前離開，你們算什么東西？”

    云生仿佛無感一樣，瞬間就畫完了陣法，這動作快得魔尊皺起眉頭。

    “你……原來如此，你只有一魂一魄，反而少了許多拖累，可以一心一意做一件事?！蹦ё鸢l現云生已經畫完了陣法并不生氣，他不在乎那個贗品現在是否離開，只要這一魂一魄是他的。

    溫梓笙一直沒有松開拉著云生的手，即使摔得七葷八素，所以云生才能將手一直放在她背上畫陣法。

    云生沒有理魔尊的嘀嘀咕咕，只是拉開溫梓笙的手，塞了一個很小的聚魂燈在她手里，已經啟動的陣法無法取消。

    “阿笙，或許這就是結束了，忘了我，活下去吧……”云生話音剛落，溫梓笙掌中的聚魂燈閃了閃微弱的光。

    隨后，溫梓笙眼睜睜看著云生滿含心疼和喜愛的眼神漸漸冷下來，儲存他們記憶的靈魂本源，被存進了聚魂燈里，而將來，或許沒有人……會再打開這個聚魂燈。

    溫梓笙驀地睜大眼睛：“云生——”

    話未完，云生啟動了溫梓笙背上的傳送陣法，將她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魔尊一直看著云生的動作，沒有阻攔，等云生恢復了神智，才說：“送她離開不過是讓她多活一會兒而已，一個凡人，本尊想殺她，輕而易舉?！?/br>
    原本，如果先遇見的不是魔尊，他們可以好好告別，攜手走到最后一刻。

    而此時，云生已經忘記了溫梓笙是誰，他站起身，掃了魔尊一眼，轉身離開。

    身后的魔尊露出詭異的笑容，向云生伸出手——這一魂一魄，是他的了。

    被云生傳送到昆侖山下的溫梓笙十分茫然，手中的聚魂燈因為存完了云生的記憶，變大了許多。

    他們在落玖那學了許多法術了，那個取出靈魂本源放進聚魂燈的陣法被落玖改了一下，改成了可以單獨取出記憶靈魂的陣法，云生用的就是這個。

    溫梓笙跌坐在地上，緩緩閉上眼。

    她明白，云生此時肯定已經死了，魔尊不是那么好講話的人，拿到了云生的靈魂肯定要去融合，等長玥仙子復活，他們或許要來追殺她了。

    云生將她傳送到昆侖，也有讓她別離昆侖太遠的意思，一旦發現意外，跑昆侖臺都能快一些。

    溫梓笙知道自己應該躲起來，可她動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做什么都沒了意義，不想動。

    要不……死在這吧，人生這么痛苦，有什么意思呢？

    昆侖近在眼前，到處是白雪，沒一會兒就落滿身。

    一身白衣的墨玄走到溫梓笙跟前，打量了她一會兒，問：“你要上去嗎？”

    “上去？”溫梓笙抬頭看落滿冰雪的昆侖山，她知道，在最上面，有一處昆侖臺，可以洗掉靈魂上一切印記，而且不會被人追蹤。

    幸運的人或許能在昆侖臺下重新進入輪回盤到地府轉生，沒那么幸運的人，就會隨著靈魂印記的消失而灰飛煙滅。

    墨玄頭疼得厲害，蹲下身：“或許你想要什么？你可以用那盆蘭花來跟我換?！?/br>
    溫梓笙沉默了好久，才收回眼神，看向墨玄：“我要云生回來?！?/br>
    “你這是強人所難?！蹦渎曋赋?。

    “你們殺了他，難道不是強人所難？明明他可以不死的！”溫梓笙一拳砸在雪地上，不疼，心里疼。

    明明，云生和她都可以活下來的。

    墨玄掃過溫梓笙捧在懷里的聚魂燈，壓下逐漸浮上心頭的火氣：“你們本來就不該存在，是長玥讓你們有了生的機會，現在收回去，理所當然?！?/br>
    這話溫梓笙反駁不了，沒有長玥仙子諸多瘋魔一樣的安排，他們連相遇的機會都沒有，可既然有了相遇的機會，為什么不讓他們走到最后？

    溫梓笙承認自己貪心，但人想活下去，有錯嗎？

    “你再換一個要求，用那盆蘭花跟我換?！蹦雌饋砗苄枰桥杼m花，依舊好聲好氣地跟溫梓笙商量。

    若是以前在無極仙山上，他大概只會弄暈溫梓笙，然后搶。

    反正，她只是一個容器。

    溫梓笙嘆息著閉上眼，起身離開，踩著吱呀響的積雪，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昆侖外走，她需要一個很好的安排。

    墨玄或許會追上來，或許他依舊需要這盆蘭花，她不會給出去的，他們，別想再從她這里拿走一樣東西。

    路上溫梓笙沒有用傳送陣，就一步步往外走，離開昆侖山的范圍逐漸少了終年飄落的積雪，逐漸看到人煙。

    懷里的聚魂燈閃爍，仿佛里面的靈魂本源在安慰溫梓笙。

    溫梓笙沒有修為，聽不懂靈魂本源里的聲音，不過以云生的脾氣，大約會跟她說“沒事”吧。

    云生總是這么冷靜又溫柔。

    昆侖山最近的鎮子里人不少，只是這種地方都不算很太平，就算有昆侖弟子□□，依舊會有些小妖出來偷偷摸摸。

    當然，也因為有昆侖在，許多妖精可以來跟凡人做交易，他們從深山里帶出來的東西，在凡人這里很受歡迎。

    隨著其他人的叫賣，溫梓笙一步步往前走，穿過這個鎮子，她已經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了，她怕她停下來，就再也站不起來。

    云生說，希望她好好活著的，就這一句話，她會記得的。

    又一個天黑，溫梓笙走到了一片山林里，山里有妖，不時從樹木后探出頭，悉悉索索地輕聲交流著這個凡人。

    溫梓笙走不動了，抱著聚魂燈靠在一棵樹上坐下，她想，如果走不出這個林子死了的話，應該不算沒聽云生的話吧？

    眼前越來越黑，溫梓笙只記得將自己的聚魂燈放進儲物囊里，失去意識前，她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失去這個聚魂燈。

    再次醒來，入目是一只雪白的兔子。

    兔子聳動的嘴巴里還叼著一根細細的草，見溫梓笙醒來，兔子立馬甩開草，問：“你醒啦？”

    溫梓笙掃了一眼這簡陋的小屋，從木床上爬起來，忙問小兔子：“是你救了我嗎？”

    “還有樹爺爺，”兔子蹦上溫梓笙的腿，提起前腳站起來，“樹爺爺說你是個不怎么幸運的孩子，讓我們請你來玩?！?/br>
    小兔子說話仿佛孩童，溫梓笙只能聽明白一些，后來出了屋子，見到了小兔子說的樹爺爺妖精才明白。

    當時她靠的那棵樹是一個千年老樹精，他嗅到了溫梓笙身上悲哀的氣息，見溫梓笙還抱著那個聚魂燈，見她可憐，就撿回來了。

    他們將溫梓笙帶進了林子深處，這邊不是妖界，但是有一個妖界入口，所以他們才能借用妖界滲透出來的靈氣修煉出靈智。

    溫梓笙留了下來，她太難過了，沒有云生，她毫無繼續活下去的想法，可云生偏偏留了一句“好好活下去”的交代給她。

    就算是為了與云生這短暫的緣分，她都想記得云生久一些、再久一些。

    ——

    深林里的日子很簡單，小兔子有草吃就很快樂，它什么都不懂，先開了靈智卻只有二十多年修為，連化成人形都做不到。

    樹爺爺倒是能化成人形，但他太老了，只想懶洋洋地曬太陽，并不能經常陪小兔子玩。

    溫梓笙待了許久，心中的傷痛總算被時間合上了一道痂，底下就算依舊流血化膿，至少能跟小兔子一塊過平穩的日子了。

    她想，等小兔子修煉出人形，她一定已經很老很老了，那時用陣法埋葬她和云生的記憶再上昆侖臺，就算很好的結束。

    其實溫梓笙不是沒想過報仇，但她根骨已毀，不說修煉了，連做到云生那個程度都不行。

    凡人修煉其實有很多方向和方法，只要有人引路學習，她在無極仙山學了這么多年，自然不缺學識，偏偏，她沒了這個根骨。

    這份根骨的欠缺要等一次又一次的輪回滋養才能養得跟正常的凡人一樣。

    當然，如果她倒霉一點，或許靈魂不夠強大，輪回沒幾次就會消散在世間，從此煙消云散。

    溫梓笙看著小兔子蹦蹦跳跳，摸摸它的毛，將它抱起來放到竹筐里，他們要去妖界入口那里找一些受靈氣沾染的草給小兔子吃。

    而溫梓笙也需要一些吃食果腹。

    山中能吃的挺多，溫梓笙看見認識的就采一些放到竹筐里。

    在妖界入口一丈處的地方溫梓笙放小兔子下來，讓它自己跑著玩。

    其他的小妖精都會自己過來，跟小兔子玩到一起，當然，也有強大的妖精路過，不過他們都知道這只小兔子和溫梓笙這個凡人是樹爺爺罩的，不會過來得罪。

    小兔子看著一只矯健的老虎懶洋洋走過，突然跑回來跟溫梓笙說：“阿笙jiejie，我好想快點長大啊，像那只大老虎一樣?！?/br>
    溫梓笙摸摸它的頭，笑道：“你常來這邊修煉，百年千年，說不定真的會跟它一樣強大?！?/br>
    兔妖其實因為根骨問題很難修煉到與其他種族一樣強大，以后小兔子也會明白，命運天定，除了服從，毫無辦法。

    畢竟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天命之子。

    背著小兔子回到那個簡陋的小院子，溫梓笙看到了院子里站著個人，一雙狐貍眼微微彎起，似笑非笑。

    妖帝手里拿了把折扇，跟溫梓笙打招呼：“喲，還活著呢？”

    溫梓笙見不得這些人，看到就只覺得有人用刀子在往她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割。

    他們為什么能這么無所謂地走到她面前，他們殺了她的愛人，不會愧疚的嗎？

    妖帝看到溫梓笙的眼神，沒什么反應，對他而言，凡人就是螻蟻，愿意給眼神他們，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了。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反正你也不能做什么，何苦讓自己不好過呢？”妖帝說著風涼話，不痛不癢。

    溫梓笙捂住心口：“為什么要出現？就這么……看不得我好？”

    妖帝帶著玩味的笑走近一些，壓低聲音同她說：“我記得，你手上有一株蘭花，看你可憐，你給我一朵，我保你在妖界無虞?！?/br>
    提到這株蘭花溫梓笙心神定了定——為什么這么多人都想要這株蘭花？

    墨玄是，妖帝也是。

    可落玖明明很隨便就給了她，難道這東西很貴重？

    溫梓笙咬咬牙：“蘭花已經凋謝了，它本來能保我十年不被你們發現，可是被墨玄吸收了一部分，所以才提前讓你們抓到云生?！?/br>
    聞言，妖帝有些可惜：“問道蘭花千年一開花，花期十年，這蘭花得開花才有用，不開花就是一盆草，那你留著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