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熙道，祖父肯定會為你準備的，你又何必cao這個心？

    夫子為我做的已經都多的了，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沈約看著站在湖畔的少年道，以前是因為準備科考沒時間，可現在我明明有時間自食其力，就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夫子的饋贈了。

    方云熙想反駁祖父不在意這個，他家也不缺沈約這點。雖然他現在和祖父隱居鄉野，但是幾十年前，他家也是金城有名的大戶，父親也曾做過官，娘親的嫁妝也頗豐，方云熙長到現在，還真沒怎么體會過缺錢的滋味兒。

    沈約卻明顯不愿意給他機會，繼續道，況且，我讀書這么多年，耗用了家里這么多銀錢，也應該適時回報一二。

    談到這個，方云熙自然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訥訥的道，好吧。

    沈約掐了掐后者因氣悶而鼓起的臉頰，道，放心，我還是有時間陪你玩的。

    方云熙氣的揮開沈約的手，憤憤道，說的我多貪玩似的。

    難道不是么？沈約挑了挑眉，狀似疑惑的道。

    自然不是。方云熙一改之前的悶悶不樂，攥著拳頭奮起道，我也要自己賺盤纏，你不就比我大一歲么？裝什么大人，你能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能做到。

    沈約看著后者孩子氣的模樣，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方云熙哼哼幾聲，豪氣沖天的道，說，我們做什么賺錢的營生？

    沈約理了理袖子，語氣輕快的道，讀書人能做的，不就那么幾樣兒。明早我來喊你，一起去縣里的書局看看，能不能接一些兒抄書的活計。

    ??？抄書啊。方云熙大失所望，他平生最恨抄書了，每次祖父罰他都是罰抄書，久而久之他對抄書就產生了畏懼心理。

    還不知道能不能接到呢，沈約瞅了瞅平靜的湖面，接不到就只能做些體力活了。

    方云熙看了看沈約的側臉，想說自己可以借沈約盤纏，但想到沈約剛剛的話，就覺得這話說不出口，只能最后咬了咬牙，道，我去就是了。

    沈約道，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早卯時我來找你。

    卯時就要起啊，那時候天都沒亮吧。

    方云熙暗暗咂舌，但是剛說好了要自食其力，也不好立即反悔，只能苦著臉答應了。

    兩個人順著村路回去，看方云熙進了家門，沈約才往回家走。

    沈約回到家，發現兩側的小屋里的燈已經熄了，只有堂屋留了一盞油燈，在紙糊的窗戶上留下影影綽綽的影子。

    沈約推門進去，沈老漢聽見動靜，披衣服出來。

    沈約喊了一聲祖父，老爺子點點頭，問道，飯用了么？

    沈約搖了搖頭，但是他此時也沒什么胃口，他扶著祖父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將今日方夫子對他們說的事講了。

    沈老漢聽了，也很激動，道，你可要記得方夫子對咱家的大恩啊，沒有他，也就沒有今天的你。

    沈約點點頭，他也順勢講了自己明天去縣里找活計的事，除了湊盤纏，也有補貼家用的意思。

    沈老漢想了想，允了。

    沈約考上秀才的時候，也有好多人送來了賀儀，村民們也送了，但大家手頭都不寬裕，也沒多少。所有的錢加起來，攏共還不到五十兩銀子，其中三十兩還是當地縣丞給的。

    這錢瞧著嚇人，但科舉的路越往后走花銷越大，沈老漢都幫沈約收起來了，備著做以后考試的盤纏，當他聽到沈約明日要去縣里找活計時，想了想還是從中拿出了幾錢碎銀并幾個銅板，塞在沈約手里，留著備用。

    其實用不了那么多，不過沈約想到什么，也沒推拒，乖乖收了下來。

    沈老漢明天還要下地，和沈約聊完就回屋去睡了。

    這個時代的人晚上也沒什么娛樂活動，所以睡得都很早，不到戌時，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真正意義上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沈約洗漱過后，也在自己的屋子里躺下來，閉上眼睛入眠。

    第二天，沈約準時在方家外等，沒等多久就見方云熙打著哈欠，一臉困意的走了出來。

    早啊。沈約將手中的早點遞過去，是他從家里拿的薺菜包子，吃不？

    方云熙伸頭叼了過來，惡狠狠地道，吃。但是因為嘴里塞了東西，聲音也顯得含糊不清。

    沈約也往自己嘴里塞了個包子，咬了幾口，便催促道，我們要快點了，村里趕車的李叔要動身了，如果錯過，我們就只能走路去了。

    想到這中間的幾十里路，方云熙可不想走著去，默默跟上沈約，朝著村口快步走去，嘴里也快速吃著包子。

    兩個人趕到的時候，李叔正好趕著車出來，碰見村里的兩個秀才公在村口攔車，連忙拉住了牛車，揚聲道，兩位秀才公這是去哪里??？

    沈約笑著朝李叔點頭，拉著方云熙上車，說道，李叔，您可別打趣我們了。我們去縣城，想找找有沒有我倆能做的活計兒，補貼下家用。

    李叔感嘆，像你們這么勤快的年輕人少啊，我家那個臭小子憊懶的很，讓他和我一起去做工都不肯。

    方云熙沒坐過這種牛車，他小時候出門都是和祖父坐馬車或者驢車，就連那種舒適度最差的騾馱轎，后面都有專供人坐的車廂，所以上來后，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坐哪里。

    幸而沈約注意到他的窘境，整理了下車上的干稻草，給方云熙收拾出一個空地來。

    方云熙給了沈約一個大大的笑臉，順勢坐下，便開始興致勃勃的看李叔趕牛車，絲毫不在意環境的惡劣。

    沈約搖了搖頭，繼續和李叔嘮嗑，李哥不是最近在學木匠么？也很厲害啊。

    聽沈約主動夸兒子，李叔臉上也不由帶了笑，他就算再罵兒子不爭氣，也愿意聽別人夸他。他揮了揮手中的鞭子，道，那個臭小子和你們沒得比，他但凡有你們一半的勤奮，我睡覺都能笑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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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被人渣耽誤的竹馬

    沈約和李叔又嘮了一會兒家常, 方云熙在旁邊聽著，還挺自得其樂的，時不時瞅瞅路邊的風景, 后面看夠了，才安靜的坐下。

    沈約看了他一眼，道, 你可以瞇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方云熙有些懵, 看著沈約的樣子像是在問：這種情況, 讓他怎么睡？

    他伸了伸脖子, 探著頭問趕車的李叔，道，李叔，還有多久到縣里??？

    李叔甩了甩鞭子, 笑呵呵的道，快了。老牛感覺到主人的催促, 猛的加快速度, 坐在后面的方云熙身子猛地一晃, 差點掉下去, 還是沈約伸出手攔了下他, 才避免這種慘劇的發生。

    鄉間小路上只剩下牛蹄的噠噠聲，和時不時前面老牛嘴里傳來的哞叫聲。

    在牛車加速的情況下，他們果然很快就到了縣城。

    縣城可比他們村子里熱鬧多了，即使是早晨, 路上的行人也不少, 沈約他倆和李叔在縣城門口分開。

    沈約塞了四個銅板給李叔充當車資，李叔剛開始推拒不要, 但沈約堅持要給，只得收了下來。

    臨走前，還特意囑咐沈約，申時在這里等他，他做完工就載他們回去，不過這次就不能再給錢了，不然他就要生氣了。

    沈約只得笑著答應。

    李叔走后，方云熙原地伸了個懶腰，這一路可顛死他了，遭老罪了，屁股蛋疼的不行，但他也不好意思大庭廣眾下的去揉自己屁股，只能借著伸懶腰的動作遮掩，抻抻屁股上的rou。

    現在時辰還早，書局還沒開門，沈約便領著方云熙去一個餛飩攤。

    攤主是位老大爺，看著五六十歲的樣子，但是精神矍鑠，見誰都一副樂呵呵的模樣。餛飩攤的生意看著也不錯，雖然這么早，但也已經有幾個人在這坐著吃了，看打扮是附近打短工的人。

    方云熙聞了聞食物的香氣，本來不是很餓的肚子，感覺又叫了起來。他們找了個空位坐下，方云熙朝老大爺伸出個手指，道，麻煩給我們也來兩碗餛飩。

    老大爺樂呵呵的道，好嘞。

    餛飩都是事前包好的，有人要下鍋煮熟就行。

    沒一會兒，兩碗餛飩就煮好了。?？诖蟮耐肜锸M了皮薄餡厚的餛飩，上面還撒了一些蝦皮和蔥絲作為點綴。

    方云熙拿到餛飩的第一時間，就迫不及待的端起來，沿著碗邊啜了一口湯汁，湯汁咸薄適中，還帶著蝦皮的鮮味。喝完他又用湯勺舀起一個餛飩，吹了吹就喂進嘴里。

    好吃！方云熙眼睛都亮了起來。

    沈約看著他的樣子笑了笑，自己也開吃起來。

    老大爺用擦手布擦了擦手，樂呵呵的道，好吃的話，客官就常來，老頭我常年在這里擺攤。

    方云熙附和的點點頭，對老大爺的話捧場的很。

    一碗餛飩下肚，吃的人是又熱又舒坦。

    沈約結完賬，帶方云熙在街上閑逛。

    兩個人說是在這邊長大，其實來縣城的機會并不多，因為讀書的緣故，出門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偶爾隨著夫子出門拜訪下友人，但是跟在夫子身邊，肯定不能想去哪里去哪里。

    方云熙難得來一次縣城，表現的就很興奮，東邊看看，西邊瞅瞅，看什么都覺得新奇好玩。隨著日頭的升高，沿街叫賣的小販多起來，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

    沈約帶方云熙先逛了一圈，買了幾樣吃食，都是他付的賬，逛到最后，方云熙都不忍心買了，拽著沈約往書局去。

    他們到的時候，書局剛開門不久。小二拿著個撣子在里面打掃衛生，看見兩人進去，忙放下迎了上來。

    兩位公子想買什么??？是筆墨紙硯，還是書籍？

    沈約向小二道明來意，說他們二人想抄書賺錢，這個小二就做不了主了，讓兩人稍等，就去后面叫掌柜去了。

    沒一會兒，就有個精瘦的蓄著八撇胡的中年男人掀開布簾，走了出來。

    他看見沈約二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先拱手行了個禮，然后客氣的道，聽小二說兩位公子想接些抄書的營生？

    沈約和方云熙回禮，正是。

    掌柜打量了下二人，雖然二人衣著普通，甚至個高的那位還穿著一身布衣，但二人通身的氣派看著也著實不像平民百姓，小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喊的掌柜。

    掌柜做生意久了見得人也多，他心里隱隱有了猜測，于是道，那真是巧了，我店里原本有長期合作的人抄書，但他最近不幸感染了風寒，我正發愁呢，二位公子就主動上門了，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方云熙聞言，驚喜的看了眼沈約，沈約卻依舊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只在掌柜兀自感嘆的時候，客氣的回了句。

    掌柜問過二人是否有功名在身，在得到兩人都是秀才的回答后，也愈發約定心中原本的猜測，他向兩人介紹書局常見的兩種活計兒，一個是抄書，另外一個就是在一些科舉用的經義書籍上做注解，供未科考的人參考學習。

    兩種活計因為難度不同，工錢自然也不一樣。

    沈約最后只選了抄書，看掌柜的表情，對方貌似還蠻遺憾的。

    接下來，兩人便開始商量起薪酬問題。

    書局的掌柜給出的價格也還算公道，書局里賣的書一般是一貫半一本，拋去紙張的成本，最終定下來他們的工錢是半貫錢一本書，也就是半兩銀子。

    因為是第一次合作，所以沈約和方云熙還墊付了紙錢，掌柜還說，如果交稿后質量沒問題，下次合作就不用他們再墊了。

    沈約算了下便同意了，他也沒貪多，只接了四本抄書的量，然后便和掌柜約定了交書的時間。

    方云熙本來也想接四本的，但在沈約的建議下，最后只接了兩本。

    兩人拎著裝著紙的包裹出來，方云熙有些不服氣，出了書局的門，便對沈約道，我能抄完的，為啥不讓我接？

    沈約自然知道他能抄完，但是卻沒什么必要。

    方云熙不差錢，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里，他淡淡的道，這些已經夠了，你有時間可以復習下功課，去了書院，就沒這么好的機會了。

    方云熙撅了噘嘴，懷疑自己受到了歧視。不就是他的院試的名次，不如沈約的嗎？有必要這么埋汰他么，還復習下功課，怕他跟不上咋地？

    況且，他也沒有很差好么？起碼也是中等偏上水平啊。不然 ，他祖父也不能拿到推薦信。

    兩人走后，書局的伙計還有點不清楚，和他合作抄書的人明明沒病啊，昨天還來交稿了呢，掌柜的為啥說他病了，還對兩個少年這么客氣。

    他心中有疑問，自然也問了。

    掌故的推著算盤，笑的高深莫測，他也樂于給小二解惑，道，你瞧這二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秀才了，你之前可見過他們？

    沈約二人確實很少出來。

    方夫子對他們二人很嚴格，并不許他們過多嬉鬧游玩，擔心他們玩物喪志，也就是在附近的村子散散心，村口的湖畔是他們小時候最常去的玩所，所以方云熙昨天才拽著沈約過去。

    而他們二人的一應用具的采購置辦更是被方伯包攬了下來，小二自然沒見過他們。

    小二聞言搖搖頭，掌柜笑的更深了，即是未及冠的年紀，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如果我猜的沒錯，二人中的其中的一位定是今年的案首。

    案首？小二驚呼出聲，末了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太大，趕緊捂住了嘴，他奉承的朝掌柜豎了豎大拇指，夸掌柜獨具慧眼，他則是完全沒認出來，剛開始只不過覺得兩人氣質好，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讀書人，所以待他們也客氣了些，沒想到其中一少年，竟然是案首。

    我滴個乖乖嘞，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掌柜也為自己的眼光自傲，他心情好，趁機提點了下小二，做生意一定要消息靈通，而且眼睛要尖，這樣才能財運亨通。

    小二連稱是，又連拍了拍掌柜的馬屁。

    另一邊，沈約和方云熙二人在街上走，他們也沒想到事情辦的這么順利，早早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