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歡(86-90)
2021年10月29日 八十六.陳漾,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陳漾回來的時候,手里拎著外賣的餐盒。打開門,看見梁韻坐在客廳的沙發 里,雙手捧著手機,出神地盯著。 「怎么起來了?」陳漾把午飯放下,換了拖鞋,走過來,坐在她旁邊,輕輕 扯了梁韻一下,把她拉進了懷里,「我聯系了一位中醫院的朋友,讓他給你看看 ,開些調理的中藥?!?/br> 陳漾又把梁韻摟得緊了些,手伸進她的衣襟里,緩緩地揉著,「別吃藥了, 以后我都帶套?!?/br> 他把下巴輕輕地擱在梁韻頭頂,磨著,「真的很痛吧?」 梁韻要感受的痛,若是他給的,那便是快感的鋪墊,是為了她的快樂和享受 ;而但凡不是和自己的調教相關,即使她只有一丁點身體的痛苦,那也是壞的, 是讓他心疼的,是要被停止的。 以前的陳漾,下手輕重雖然有度,但也絕對沒有辜負一個嚴主的名聲,M身 上帶傷并不是罕見的事情。即使和梁韻的初期,一開始約好不牽扯感情的時候, 他在調教的時候也少有心軟。 但是最近的他,漸漸地有了改變,以前覺得很刺激的一些玩法,用在梁韻身 上,開始有一種「哪里不對」的感覺。 陳漾變得更容易心疼了,重一些的手段,開始越來越下不去手?,F在想想, 自己的初衷,本來就是追尋兩個人都能接受的虐戀程度,作為性愛的前戲。 特別是每每跟梁韻在一起,他本不用什么前戲就能立刻興奮起來,只想好好 地疼她、要她;要不是一看見梁韻眼巴巴盼著被調教的饞貓樣,自己就實在不忍 心拒絕,他其實不用再扮演什么大S才會心滿意足的,陳漾想。 但是只要她還喜歡,那么,他就陪著她哄著她,跟她玩兒。 不過,除了床上的這點情趣以外,陳漾是不允許生活中的其他方面,讓梁韻 再受到任何傷痛的。 「先喝兩個療程試試看?!龟愌严掳鸵频搅肆喉嵉募缟?,溫熱的鼻息噴撲 在她的耳邊。 梁韻從剛才開始,就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摟在懷里。 被陳漾圈在手臂里的她,忽然微抖了一下,好似剛剛還過魂來似的,低低地 問了一句,「彥青,到底是誰?」 她的嗓音毫無起伏,像是電子合成的機器音,聽不出來憤怒、驚訝、甚至難 過。 陳漾的身體瞬間僵硬住,猛地把梁韻從懷里拉起來,看著她深潭一樣的眼底 ,一圈一圈地漾出哀痛。 「你……怎么知道的?」 「我該知道些什么嗎?」梁韻看向陳漾,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因為失血, 還是因為傷心,「你打算告訴我一些什么嗎?」 「我聽著呢?!顾终f。 回憶和彥青的過去,對陳漾來說,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墒菍α喉嵞?, 又何嘗輕松? 她本來不想逼問陳漾的。 以前梁韻曾經告訴過自己,不管過去的他是誰、做過什么,都不重要。因為 現在的陳漾,是值得信任、值得交付、值得愛的。 Leavethepastbehind. 這雖是梁韻欣賞的態度,然而,這個「過去」一旦影響到了「現在」,誰還 能寬容瀟灑? 「彥青離開的那天,正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天?!龟愌f,「也許這就是 命中注定吧!」 梁韻紅紅的眼圈里,閃著晶瑩,「我沒有問的話,你會一直瞞著我嗎?」 陳漾搖搖頭,「不會!我只是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我的過去,是現在 生活的一個成因,沒有隱瞞的必要。本來想等一等,等到想好了怎么告訴你更合 適再說?!?/br>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梁韻,表情嚴肅,「從今以后,我在你面前,不會再有秘 密。你想知道的,我一定都告訴你?!?/br> 「是嗎?」梁韻忽然笑了一下,些微的有些慘淡,「不會再有秘密么?」 她抬頭,很仔細很仔細地看著陳漾,要把他的五官、眉眼、笑容,通通地刻 進腦子里。 「陳漾,你知道吧?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br> 梁韻說完,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像是有陽光從眉梢滑落,在兩頰上盛開。 陳漾出了一口大氣,深深地吻了她一下,「我也真的真的很愛你?!?/br> 他終于放下心來,但卻粗心地漏掉了梁韻對他的稱呼: 她,第一次,叫了他「陳漾」,他的全名。 梁韻的雙眸,噙著淚花,已被惆悵的輕云覆蓋,覆蓋住了原本看向他的,亮 晶晶的,篤定的—— 信任。 八十七.原來他已經成了梁韻的陌生人 陳漾在廚房里把 外賣重新加熱的時候,梁韻說要出去丟垃圾,她從不喜歡把 用過的衛生棉留在垃圾桶里過夜。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平淡無奇得像是他們在一起以來的任何一個日子。 梁韻臨出門的時候,突然望著在廚房里忙活的陳漾,輕輕地又喊了一聲他的 名字。 可是等他轉過身來,她又微笑著搖搖頭,「沒事?!?/br> 陳漾正在削水果,看見梁韻把帽子圍巾的都戴得很齊全,忍不住笑她,「今 天怎么這么怕冷?扔垃圾就在樓下呀?!?/br> 「嗯,可能因為血液流失?」梁韻順著他的話,又把圍巾緊了緊。 「要不我去吧!」陳漾擦擦手,要從廚房里出來。 梁韻對他擺擺手,「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風啦!」 陳漾知道她的脾氣,停下腳步,笑笑,「那你快點回來,飯菜都熱好了?!?/br> 門掩著梁韻的身影,輕輕地關上。 仿佛隔斷了兩個世界。 陳漾注意地避開了涼性的水果,只挑了溫性的荔枝和木瓜之類,洗凈、剝皮 、切塊。 全部的水果都已經準備好,就連飯菜都開始變涼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事情有 些蹊蹺起來。 梁韻還沒有回來。 就算是電梯滿員,需要多等幾趟,現在也該上來了。 陳漾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梁韻的表現有點反常。 他本來還在慶幸,梁韻對于彥青的事情接受得很平靜大度,這讓他很是意外。 自己對她保證的話確確實實是真的,他是真的愛上了她,從今以后心里也只 會有她梁韻一個人。 然而,即使他們都承認彥青已經是過世的故人,陳漾也本不知道梁韻對此的 心情究竟會是如何。 故人與今人的矛盾爭奪,不正是那些八點檔言情劇熱衷的情節嗎? 想到「今人」,陳漾心中,不詳的感覺突然加強,他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 往樓上跑,被樓梯絆了一跤,磕痛了膝蓋,也全然顧不得。 臥室的大床正中央,整整齊齊地擺著彥瑩戴過的那只項圈,和旁邊那只顏色 觸目驚心的戒尺。 戒尺下面壓著梁韻手寫的一張字條: 「她說,贗品只能是贗品,只不過在某一個維度上和真品有些像。她也讓我 好好想想:這個世界上最像彥青的女人會是誰?!?/br> 陳漾的腦袋里,響了一聲晴天霹靂,他沖進了浴室和衣帽間——一半的空間 是寂寥的空白。 梁韻,已經清空了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趿著拖鞋狂奔到樓下,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陳漾給梁韻撥了一遍又一遍的電話,但她早已關機。 他只穿了一件單衣,但卻在冷冽的冬日里渾身大汗。 起了一陣北風,吹透了陳漾汗濕的后背,吹進了他的胸腔,吹過了他缺失一 根肋骨的地方,吹疼了他的心臟。 陳漾開車去了梁韻的家,不管怎么敲門都沒有人開。 他等在車里,看著她的窗戶,里面卻從未亮起燈光。 凌晨兩點,有警車過來,查看陳漾的證件,禮貌地請他離開。 顯然他在小區的鄰居們眼里,已經是一個形跡可疑的跟蹤狂。 接連幾天,梁韻的手機都沒有開機。 陳漾把電話打到了她的公司。 公司的人說,她請了年假,回老家去了。 陳漾懇求他們告訴他地址,對方尷尬的笑,「這是個人隱私,不方便告訴陌 生人?!?/br> 陌生人? 原來他已經成了梁韻的陌生人。 陳漾想,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像是個變態的癡漢,要尾隨梁韻欲行 不軌的感覺。 可他不是什么癡漢,而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笨到之前盲目自大地以為自己對形勢有絕對把握的掌控,但卻完全沒有看出 他的小貓在角落里傷心落淚。 八十八.空了 幾天之后,陳漾收到了一個快遞包裹,沒有署名和地址: 里面是他留在梁韻公寓里的所有東西,還有他送給梁韻的新年禮物——鑲著 她名字縮寫的項圈,另外,還有他們第一次在Vegas見面那次,他穿過的西 裝上衣。 一切歸到原點,陳漾看得出:她要她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他的痕跡。 陳漾的心,被蠻力撕扯著,生疼。 他原以為自己的隱瞞是對梁韻的保護,卻低估了同性之間的敏感和嫉妒。 陳漾去找過了彥瑩,她供認不諱:東西是她藏在陳漾衣服里的,也是她給梁 韻發的匿名郵件,并附上了精心挑選過的「日記摘抄」照片。 陳漾問她到底跟梁韻說了什么,彥瑩笑得很不屑,「你肯跟她說的,我說了 ;你不肯跟她說的,我也說了。女人的心思真是好笑,明明你告訴她了百分之九 十九,可她卻偏偏會相信別的女人說的百分之一。這就是你們之間所謂的信任?!」 「其實你也不知道吧,彥教授的那本日記?封面上的縮寫真是妙,我說一個 是“瑩”,一個是“漾”,梁韻就信了?!?/br> 彥瑩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手里攥著一條已經禿掉的柳枝,卻神經質地一直 在揪扯著并不存在的葉子。 陳漾握緊的雙拳,最終還是松開了: 她是彥青的女兒,不管怎么樣,他也不可能對她做什么。 而且,就算彥瑩的做法再極端,最根本的錯誤還是他自己犯的。 如果他早一點坦白,梁韻就不會需要通過其他的渠道來了解這件事,也就不 會被人為的夸張和想象更加演繹得面目全非。 然而現在,都晚了。 誤會已經造成,他的任何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如果是主動的坦誠,那是加在他們彼此信任上的一道護墻,可是現在事后的 彌補,是往二人之間割裂傷痕中傾倒的一捧流沙,作用微弱。 但是,但是,即使是流沙,他也要去試圖填滿,無論要努力彌補多少,無論 要往返幾次。 陳漾知道,這一次真是他錯了,錯在他的隱瞞、猶豫、對和梁韻之間信賴的 不篤定。 他再不該在她面前有所遮掩,隱藏實情。 是他自己,弄丟了他的寶貝,他的愛人。 他要去把她找到、追回來,再不放手。 從此以后,他的眼里心里,再也不會有別人的影子,唯她所屬,只要—— 梁韻還肯給他一個機會。 陳漾的失魂落魄,苦苦乞憐,最終讓梁韻的一個同事心軟。她是梁韻在工作 上的一個好朋友,也是被陳漾請客吃飯「賄賂」過的一個閨蜜。 「梁韻申請了工作調換,要去帶歐洲的游學團了。后天回來辦手續?!鼓俏?/br> 同事偷偷地跟他見面,做賊一樣,「她不讓我們告訴你?!?/br> 陳漾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對著她千恩萬謝。 后天一早,天剛蒙蒙發亮,他就趕到了梁韻的公司蹲點。 后視鏡里面的自己,兩腮凹陷、胡子拉碴、眼睛也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簡直 狼狽至極。 腳下的車墊扔滿了煙頭,他都想不起來什么時候抽了這么多支煙。 陳漾本來早就戒掉了香煙的,上一次碰,還是彥青自殺那次。 他用手攏了攏頭發,想了一下,決定下車,步行到對面的便利店,去買些口 香糖。 陳漾出來的時候,手里提著裝了罐裝咖啡和薄荷口香糖的塑料袋,往停車場 走。 忽然抬眼,看見了那個讓他夜不能寐的身影,正在往前方的大樓里面走。 梁韻穿了一件黑色高領的毛衣,下面是深棕的闊腿褲,頭發梳成了高高的馬 尾,仿佛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一副精干的職業女性裝扮。 陳漾手中的袋子「啪」地掉在地上,卻不敢彎腰去撿。他生怕只要眼睛錯開 ,她便又一次會消失不見。 「梁韻你等等!」他完全不顧形象地跑過去,死死抓住梁韻的胳膊,力氣之 大,摳得對方皺起了眉。 梁韻沒有反抗,任由陳漾抓著自己,只是冷眼看著他,面上不帶一絲表情。 「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龟愌庾R到自己抓疼了梁韻 ,趕快松了力氣,卻仍是緊緊地拉著她的衣服,不肯放開。 「該知道的,我想我已經都知道了?!沽喉嵉卣f,語氣沒有任何感情的 波動。 她回到父母家那晚,發了一場高燒,接連三天,水米不進。 沒有力氣睜眼,只能昏睡,可睡夢之中,全是陳漾和其他女人的臉,不認識 的女人,好像是彥瑩,又好像不是,反正不是她自己。 病中的人,情緒格外脆弱,梁韻像是變回了小女孩,窩在mama懷里大哭了幾 場。 終于從床上下來的時候,梁韻說她想換個環境,跟公司申請,去歐洲帶游學 團。 這次,梁韻的父親不再古板地要求她這樣那樣地符合自己的要求,只是心疼 地看著她,說,「去吧,你過得高興,爸爸才放心?!?/br> 「我跟彥瑩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我發誓,不管她說什么,你都不要信!和 彥青的事情,確實是過去的事實,我改變不了。但是那是過去,過去已經過去了 ??!」陳漾一向清晰的思路亂成一團麻,幾句話說得語無倫次,聲音微微發著抖 ,「我陳漾的現在,和將來,都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的影子,只有你!梁韻,我愛 你!不要走!」 「不是我選擇要信別人的話,而是我最信任的人從來都沒有給過我一個真實 的回答?!沽喉嵲谡f道「別人」二字時加重了語氣,「我給過你解釋的機會,你 也保證過不會在我面前再隱瞞什么秘密。但是,你讓我失望了?!?/br> 陳漾剛要張嘴再說什么,目光卻落在了另一個正在往這邊走的人身上。 聞殊抬著一個大大的收納箱,看樣子是來幫梁韻搬東西的。 「他怎么會在這兒?!」陳漾本來就已經方寸大亂,聞殊的出現無疑是火上 澆油,「你們動作夠快的!」 「陳醫生,我……」 「聞殊!」梁韻打斷了聞殊的解釋,眼底是一抹被刺的痛。 「陳漾,放手吧。我跟聞殊還有事要辦?!沽喉嵉脑?,輕得在空氣中一飄即 散,無影無蹤。 她不動聲色地把胳膊往回拉了拉。 無邊的寂寞和冰冷突然向陳漾涌來,卷著他往寒潭的深底陷下去。 他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愣愣地往后退了兩步,臉色蒼白嚇人,手里攥著的梁 韻的毛衣袖子,默默地被放開。 手里——空了;心里——也空了。 八十九.戒掉他 兩年以后。 美國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市,國務院外交學院FSI總部。 「每個生詞默寫五遍?每個句子大聲讀十遍?不是吧梁老師?!」一群美國 未來的外交精英們在教室里哀嚎一片。 「語音的部分錄下來上傳Dropbox,生詞的話,明天聽寫。還有,L eo,我不是」亮「老師,是」梁「老師,第二聲。你回去,把第16頁上的二 聲發音練習單獨念五遍,錄下來發給我?!沽喉嵰贿呎碇n堂講義,一邊對著 抱怨聲音最大的一個男生說道。 全班哄堂大笑,那個叫Leo的男生拿手指往自己太陽xue上比了個開槍的動 作,撲在課桌上。 從離開那天起,梁韻一共負責帶了十幾個歐洲的游學團,馬不停蹄地在西北 歐幾個國家輾轉,聯系當地學校,組織培訓,輸送學員,即使周末也很少休息。 因為要帶著學生們租房、購物、觀光、交流…… 很多人覺得梁韻想不開,已經做到她那個位置的,放著錢多活少的商管部不 做,為什么非要自己主動要求來負責游學部,最吃力不討好的一個業務部門。 只有梁韻知道,她只有逼著自己忙到無法分神,才不會讓心底的失落和哀傷 重新冒出來占據上風,才不會在閉上眼睛的每一個剎那,總會看到一個熟悉卻讓 她心痛的側影,一個隱隱勾著唇角的側影。 她覺得有幾次自己甚至出現了幻覺,在巴黎的凡爾賽宮、蘇格蘭的尼斯湖、 慕尼黑的啤酒節、布拉格的圣維特大教堂…… 梁韻不止一次地看見形似陳漾的人影。 有時候戴著鴨舌帽,有時候穿著嬉皮士的喇叭褲,還有時候背著個火箭炮似 的單反相機…… 每一點都跟她記憶中的陳漾特質相反。 梁韻想,她一定是得了神經衰弱,看什么東西都能產生幻覺。 她去看過醫生,可是所有的檢查都一切正常,人家好心地建議她,「多喝水 吧,也可以在水里加點電解質?!?/br> 梁韻忽然想起在國內的時候,流行過「多喝熱水」的笑話,被逗笑了,對醫 生說「謝謝!」 忙碌奔波的生活中,好在聞殊一直都默默地陪著她,雖然人不在她身邊,但 是總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寄過來一些愛心快遞。 小小的家鄉零食、傻乎乎的Q版公仔、甚至還有調理身體的中藥包……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直小心翼翼的,連署名和地址都不敢留,怕梁韻覺得 虧欠他。 梁韻做游學團做了一年多,聞殊被外派駐美。 他知道FSI正在找高級雙語教育顧問以后,便給梁韻打了電話。 這次她沒有拒絕,順利地通過了面試,就正式辭掉了原來的工作,搬到了阿 靈頓。 這一次,那個幻想中的身影沒有跟來,不再處處投射在她的生活當中。 總算是成功地戒掉他了吧。 梁韻想。 她說「戒」,因為陳漾于她,就像是藥癮,不是單單能簡單忘掉的,是要強 制地甚至血淋淋地戒斷。 終于,經過了700多個日日夜夜,梁韻的日子漸漸地歸于平靜。 盡管她偶爾,還會在喝粥的時候,想起他切的蘿卜絲;慶祝圣誕的時候,會 仿佛聽到他在說拉雪橇的是姜太公的「四不像」。 這樣的時刻,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完全消逝。 ****** 陳漾在那天,眼睜睜地看著梁韻從自己眼前走開,和聞殊并肩進了公司的大 樓。 他第一次發現,眼淚落下的時候,是有重量的,每一滴都牽扯著心臟,砸在 地上,是鈍鈍的 痛。 邁進家門的那一刻,陳漾的所有外在防備都被情緒擊垮,趴在床上抱著被子 失聲痛哭了起來。 那一次應該是他最近幾年哭的最徹底的一次,懊惱和悔恨比以往都甚。他痛 苦地意識到,他這次真的徹底的失去了梁韻,也失去了心臟中最柔軟的一部分。 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每次早上醒來陳漾都會試著去摸一下床的另一側,可 是每次都是空蕩蕩的。 她不在,也不會再回來了。 下班回到家后,感覺靜得可怕,他會打開電視,或者播放電影,不為了看, 只為了讓家里有點聲音,這樣就不會太寂寞。 陳漾的車上開始播放梁韻喜歡的音樂,周而復始地循環。 她給他買的天藍色的床單,他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面最安全的 角落。 有時陳漾會去書房旁邊的「工作室」,坐上一整夜,像是功夫片里被高手點 了xue一樣,一動不動,只是盯著一處透明的匣盒看。 那處盒子里,是一副雪白的貓耳箍,和一條柔軟可愛的貓尾巴。 過了幾個星期,陳斌來找陳漾喝酒。 兩個大男人沉默地坐在客廳的地上,一人拿著一個瓶子,不間斷地往嘴里灌。 最終還是陳斌先沉不住氣,「你要不是我哥,我他媽一定好好揍你一頓!」 陳漾不吭聲,他寧可陳斌跟他動手,打他幾拳,也許周遭就不這么麻木了。 陳斌臨走的時候,甩給他一張打印了什么列表的紙。 「梁韻要帶的游學團,時間、地點都在上面。陳漾,我告訴你,這次你追不 回來她,就放手吧,別禍害她了行嗎?!」 陳漾捏著那張紙,第一次,感覺到,面前站著的弟弟,比他更像個男人。 轉天,陳漾就向醫院遞了辭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飛去了法國。 巴黎,那是梁韻在歐洲的下一個落腳點。 九十.婚禮 離紐約一個小時車程的長島。 Oheka城堡,像是童話中公主的奢華莊園,夢幻馬車、音樂噴泉,完美 的大型宴客場所。雖是價格不菲,但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自然值得。 伴娘們遵照中國的傳統,一水兒的喜慶紅裙,襯托得新娘的婚紗越發地潔白 耀眼。 一身海軍藍新郎裝的聞殊,緊張地在鏡子前面擺弄著暗紅色的領結,西裝上 衣的領口是一朵嬌艷的玫瑰。 「別拉了!再拉就掉下來啦!」梁韻笑話他,「又不是第一次見面,緊張成 這樣!」 「等回國再辦一個中式婚禮,就有經驗了?!孤勈庑邼匦π?。 梁韻故意夸張地咂舌,「你知不知道,結一次婚要花多少錢???!」 「沒辦法,誰叫太太的朋友大多都在這邊,而且她又想要一個在古堡里面的 公主婚禮?」聞殊滿臉都是寵溺的笑容,眼睛里是盛放不下的幸福。 典禮宣誓的時候,新娘新郎雙雙淚崩,倆人無語凝噎了半天,才把誓詞勉強 念完,交換完戒指,聞殊終于如愿地吻了他的合法新娘。 晚宴時間。 新人的第一支舞過后,DJ把音樂調成了快曲,現場氣氛一下子熱烈了起來。 跳了幾支舞下來,雙方家長和伴郎伴娘都致完了辭,就到了傳統的游戲環節。 新娘扔捧花差點兒引起單身女性們的一場群毆,大家笑著鬧在一起。 到了男士的部分,是要新郎把手伸進新娘的婚紗里面,把吊襪帶摘下來,往 男賓客群里拋。 聞殊不知是喝高了手抖,還是故意的,用力一丟,白色的吊襪帶忽忽悠悠地 在半路轉了個彎,沒到任何伴郎男賓的手里,卻落在了婚禮攝影師的肩膀上。 因為梁韻剛才接到了新娘的捧花,女客們正在半羨慕半嫉妒地開著她的玩笑 ,說哪個哪個伴郎很帥,說她今晚就能脫單。 現在代表男士艷遇的吊襪帶落在了一個「工作人員」的身上,大家都開始湊 熱鬧的要撮合他倆。 人們一片起哄地叫好聲中,只有梁韻,瞥了一眼對面,臉立刻綠了。 她剛才一直忙著沒注意,這個一直把臉藏在相機背后,把帽檐壓得低低的人。 現在他直起身,用手把肩上的新娘「禮物」拿下來,直直地看進梁韻的眼睛 ,神情復雜,嘴角卻勾著一絲歉意的微笑。 怎么會是他? 陳漾,怎么會在這里? 聞殊把梁韻拉到陳漾身邊的時候,指了指胸口,表示自己仁至義盡,只能幫 到這里。 梁韻回頭,舉起拳頭要打聞殊,他故意夸張地嚷嚷,「我現在可是有老婆疼 的人啦,你不許再欺負我!」 說的梁韻倒不好意思起來,訕訕地把手放下。 對面有人叫聞殊趕快過去切蛋糕,梁韻也要拔腿就走,身 體被陳漾從后面一 把抱住,緊緊地不肯放開,「別走!求你了!讓我再抱一下,就一下!」 梁韻的身體忽然不再聽她的大腦調遣,自從被陳漾火熱的臂彎環住,便不爭 氣地松了所有戒備,瑟瑟抖著,軟在他懷里。 晚宴快要接近尾聲了,很多父母輩的賓客早已離席,一幫年輕人咋咋呼呼地 去外面放冷煙花。 幸好陳漾只是二號位的靜態攝影,人家首席的攝影師還在兢兢業業地跟拍, 他這里早就把相機丟到了一邊。 自從碰到梁韻的小手那一刻,他就再也不肯松開。 「我渴了,去拿杯香檳。就在吧臺那兒?!沽喉嵉皖^瞅了一下自己被攥得緊 緊的手,無奈地看著化身大型跟屁蟲的陳漾。 「我跟你一塊去?!龟愌露藳Q心不要face,反正不許她離開半步。 梁韻覺得頭大了三圈,滿場的人都在好奇地往他們這邊看。 聞殊早就嚴格叮囑過伴郎團的幾個哥們,千萬不可以打梁韻的主意。 「其他的伴娘看你們自己運氣,那個是早就被預定的?!顾f。 梁韻辭掉原來的工作,到美國來的時候,陳漾一下子失掉了她所有的行蹤消 息。 她沒有告訴原來的公司自己的去向,所以陳斌的信息網也在那里斷掉了。 梁韻的行動力一向是疾風迅雨一樣的速度,悄悄住在雅典同城的陳漾剛剛得 到消息說她離職了,轉天再去看她的公寓,已經是人走樓空。 他敲響梁韻鄰居老太太的房門,懷著一線希望詢問她搬去了哪里。 熱情善良的希臘老太太看著他空洞的眼神,似乎一切了然。 她把陳漾讓進了屋,沏了一杯高山花茶,一邊讓他慢慢喝,一邊以過來人的 身份勸他,「孩子,你愛她嗎?如果愛,就去盡全力把她追回來,就算去向自己 的敵人屈膝,為了摯愛的人,也沒什么了不起?!?/br> 陳漾看著老人充滿母愛的眼神,哽咽起來。 他的生母去世很早,陳斌的母親雖然對他很好,但畢竟沒有血緣關系的親近 ,在男女感情的路程上,他一直都是自己在摸索、跌跤、成長。 他本來以為經過了以前的種種,自己早就能夠成熟地處理情、欲、愛的紛雜 關系。 現在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愛情方面的菜鳥,從未真正長大過。 「去吧,孩子!去找她,把她贏回來,搶回來!看得出來,她值得你好好干 上一架,不是嗎?」一臉慈祥的老人,卻熱血涌動地鼓勵著陳漾,許是看出了他 眼里的決意,激發著他成為斗士的心情。 就在那晚,陳漾撥通了聞殊的電話。 ————小劇場———— 陳斌(身為fff團大中華地區首席代表):聞哥,你團費可有一陣子沒交 了!下次再燒人不帶你了??! 聞殊(兜里掏出一把「比瑞吉」撒給陳斌):哥退團! 陳斌(拿出鐮刀):M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