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姜羨余想到文清帝還想把皇位傳給廢太子,心里對文清帝的嫌惡又多了幾分。 他不否認這些年文清帝的確做出了一些政績,但在鏟除異己、強化皇權和立儲這幾件事兒上,著實不是一般的自私糊涂,不擇手段。 只不過,蘇家既然已經平反,這人為何還替忠王賣命? 任夙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嗤笑一聲:狗皇帝果真命大,這么多人盼著他死,居然還能撿回一條狗命。 蘇家的冤案,分明是狗皇帝為了收回兵權所設的局,最后卻在廢太子時將此事輕描淡寫的帶過,將蘇家上百條人命視如草芥。 而他死里逃生,回到大成的唯一目的就是取狗皇帝的性命,并無所謂哪個皇子當皇帝,只是碰巧被忠王的人救下,互相利用罷了。 后來則看中了忠王的暴虐和昏庸,想通過他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再縱容忠王做個暴君,亡了這天下才好! 任逍遙是他從北夷回來時撿到的孤兒,那時他雙腿已殘,久病纏身,見任大寶那小子有幾分學武天賦,便將他收為義子,給他一口飯吃,教他一身武藝。 卻沒想到這孩子還算知恩圖報,隱約知他背負血海深仇,舍身忘己為他效力。 院外,謝承和京畿衛聯手將任逍遙擒住,后者被壓著跪在地上,唇邊溢出鮮血,掙扎一番后,眼神緊緊盯住明雅。 明雅往京畿衛身后躲,避開了他的視線。 任逍遙忽然就笑了,狀態頗為癲狂。 任夙透過狹窄的房門看著這一幕,悲涼地閉上眼睛。 徐靖打手勢喚來京畿衛,將任夙綁在輪椅上押了出去。 姜羨余最后看了任夙一眼,轉身朝謝承和任逍遙那邊走去。 任逍遙聽見滾滾輪椅聲,停住笑聲看過去,忽然喚了一聲姜羨余,猩紅的眼眸看著他:放了我義父,我要殺要剮都隨你。 姜羨余微訝,看向任夙。任夙同樣沒想到,神色幾分動容幾分悲憫,沉默了一瞬,忽然彎唇朝任逍遙一笑:不必了逍遙,為父已經活夠了。 此前他還想逃出城,尋個地方再活幾年,誓要見到文清帝身死才能咽氣。如今卻覺得沒必要了,茍延殘喘活著的日子,他受夠了。 這局勢已經改天換地,沒有他攪弄風云的可能了。 京畿衛將任夙推出小院,又將任逍遙押了起來。 經過姜羨余身側時,任逍遙忽然停住腳步,咧開帶血的嘴朝他笑了下:我很遺憾沒能死在你手里。 我原本也想親手處置你姜羨余頓了頓,瞥了一眼明雅,但如今已經沒有必要了。 任逍遙看向被徐靖護在身后的明雅,雙眸狠狠被刺痛。他撇開視線,找虐一般追問姜羨余:你不恨我? 前世已矣,你為此生所犯之過受到應有的懲罰便夠了,我并沒有那么多功夫恨你。 他說的淡漠又含蓄,徐靖和李明雅聽了,也只以為他從前就與謝彥成有仇,如今前事已矣,恩怨隨風。 任逍遙自嘲地笑了,笑得視線模糊,恍然間竟不知自己這兩輩子到底為何而活,有何意義。 京畿衛押著兩人離開,徐靖也讓徐河趕來馬車,想將李明雅接回家中。 李明雅卻紅著眼睛偏開頭:我不去,我自己有家。 徐靖心疼又歉疚,開口無比艱澀:我很抱歉我、我承認我做的不夠好,你恨我也是應當的 可我喜歡你的心意從未變過,毅王也答應不會傷你父親性命,不會問罪于你,這是我如今唯一能為你爭取的東西。他見明雅落淚,眼眶跟著泛紅,話音哽咽。 他抬手輕柔地替她擦淚:你如今不愿意同我回家也沒關系,我先送你入宮,等眼下事了,風光霞帔迎你,好不好? 李明雅吸氣忍住淚,沒說好與不好,轉身上了馬車。 姜羨余見明雅一直沒有看自己,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有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看著徐靖騎馬護送著馬車走遠,無奈嘆了一口氣。 身旁的謝承握住了他的手,我們也回家。 姜羨余笑了下,同他十指相扣,說道:餓了,去勝寒樓吃古董羹吧。 好。 文清十九年五月初一,文清帝在朝臣懇請下,下詔書立李熠為儲君,命其代理朝政。 與此同時,山東、陜西節度使也分別收到加急密信,將睿王和忠王留在封地的家眷收押,送往京城受審。 次日,被派往金陵的沈封先一步押送著段家人抵京,下獄伏法。 端午后,徐御史重提天心府舊案,列出諸多疑點,主張明仁帝乃是誤服毒物,并非江蔚風所害。一時間滿朝嘩然,太子李熠不得不下旨重查江蔚風謀逆案。 另一邊,謝承終得李熠松口允諾一月假期,同姜羨余安排好客船,帶著姜家人返回揚州。 時值五月,楊柳茂盛,桃李成熟。 姜羨余在碼頭買了兩筐桃子搬上船,轉頭卻見謝承站在船頭盯著遠處巍峨的皇城出神。 他隨手挑了一個最紅的桃子過去,從謝承身上摸出先前送他的匕首,一邊給桃子去皮,一邊問他:怎么?不舍得走了? 他用匕首削下一小塊桃rou喂到謝承嘴邊:要不你就留下來直接去翰林院報到吧,太子殿下肯定求之不得,說不定還會直接給你升官調職。 謝承咬下那塊桃rou,伸手從后面攬住他,下巴擱在他肩頭:我對做官并無執念,只是謝家想要入朝,我便來打頭陣,等寧澤他們出息了,我就能辭官歸隱,做個富裕閑人。 姜羨余用桃子封他的嘴:少騙我,你寫的興國之策沒十幾二十年不可能實現,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舍得放你走? 謝承默了一瞬,他放不放我都是要走的。常言道皇家薄情,天家薄幸,伴君如伴虎,今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同樣,我們并不能指望太子能赤誠如初、始終如一所以我將興國之策交給了他,怎么用是他的事,同我沒有關系。 姜羨余詫異:流芳千古的美名你也不要? 不要。謝承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流芳千古的美人在我懷中,此生足矣。 江家舊案重審后,在江南雪災中救回太子殿下的平安鏢局小少爺正是江家后人的消息也傳開了。 聽聞這位小少爺不但武藝高強,還有著與昔日江太后一般的美貌,若為女子,必然也是貌冠京都,正好與太子殿下相配。 姜羨余耳朵微紅,嘴上卻不示弱:好酸啊,你不會是因為那些流言才執意要回揚州吧? 嗯,我介意。 他這么果斷的承認,姜羨余反而心疼起來,解釋道:哎呀,我和小九都差輩了,怎么可能! 謝承趁左右無人咬他臉蛋:你知道就好。 你倆干嘛呢? 姜柏舟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后,姜羨余立刻和謝承分開,尷尬地握著匕首和桃子,靈機一動道:分桃! 姜柏舟: 倒也不必這么直接地告訴我。 謝承噗嗤一笑:嗯,分桃。 姜羨余反應過來,臉頰騰地一紅,舉著半個桃子尷尬地找補:大哥你也嘗嘗? 姜柏舟敬謝不敏,轉身回了船艙。 客船駛離碼頭,將巍峨皇城拋后,載著一船人榮歸故里。 一月后,文清帝病逝,太子李熠登基,改年號盛元,加開文武舉恩科,為朝廷選賢舉能。 數日后,謝承收到新的委任狀。今上有言:昔有周官為君采詩,使君王察民情、知得失、明政令之效。今委任愛卿為朕采詩,通曉天下之弊,以修興國之策。 又是一年盛夏,謝承攜姜羨余打馬仗劍,為君采詩。 走吧,不是說要去闖蕩天下? 你這是公務。姜羨余漫不經心揮著馬鞭,轉頭瞥向他,你老實說,這采詩官不會是你向小九要來的吧? 那又如何?前世未能與你浪跡天涯、共賞山河,如今補上不好么? 姜羨余眨了下眼,彎唇忍住笑意:我無所謂啊,反正這世間最好的風景我已經賞過了。 謝承聽得蹙眉,扭頭恰好對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盛滿他的身影。 天涯是你,故里是你,世間最好的風景,是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