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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的書房其實是個擺設,書倒是挺多,平日里也沒人看,只有江知頌偶爾得了空,會過來翻一翻。 季衍在松軟的沙發椅上坐下,調整到最舒適的坐姿。 季宿風坐在季衍對面,同款沙發椅,同款坐姿,臉上的神情卻很沉重。 季衍想調和氣氛,主動開口:“爸,你晚上只喝了點湯,待會兒肯定會餓,晚點我給你叫個夜宵?!?/br> “我今天沒心情跟你父慈子孝,”季宿風看著季衍,直奔主題,“我覺得我當父親很失敗?!?/br> 季衍不明白他爸為什么突然這樣講,但還是立刻反駁道:“沒有,一點都不失敗?!?/br> 季宿風嘆了口氣,問:“你知道剛才我為什么要叫知頌上來嗎?” 季衍心里隱隱不安,坐直了身體,手壓在膝蓋上,觀察了一下季宿風的表情,小聲開口:“怎么了?” “你衡南叔背著所有人,先是給了我一幅齊白石的畫,婚禮那天又塞給我一堆東西,全是價值不菲的收藏品,里面有幾樣是珠寶首飾?!奔舅揎L說,“其中有一款是他們家祖傳下來給兒媳婦的翡翠手鐲?!?/br> 祖傳給兒媳婦?翡翠手鐲? 季衍嚇得心臟驟停。 “你衡南叔讓我等知頌結婚的時候給他愛人?!奔舅揎L停頓了一下,又說,“你也知道你衡南叔和知頌的關系很僵,這些事情不好當面說,所以只好經我的手?!?/br> 他回來以后想了又想,大概揣摩出江衡南的用意。江衡南可能考慮到再婚后財產分割比較麻煩,干脆提前做好準備,順便把宋枝煙那份也直接給江知頌。 江衡南當時說這事的時候欲言又止,他覺得江衡南對江知頌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在,想緩解關系,又拉不下面子和江知頌談,無奈之下,只好讓他轉交。 于是季宿風剛才把那些東西提前交給了江知頌,明里暗里還說了不少江衡南的好話。 但是江知頌沒有收,說這些東西他爸不是給他的,讓季宿風留著,季宿風沒想到他和江衡南的關系差到這種地步,怎么勸都沒用,只好幫他保管起來,打算等他結婚了,再給他老婆。 季衍越聽越慌,強裝鎮定:“爸你沒事提這個干什么?” 季宿風看了他一眼。 季衍心里警鈴大作,騰地站起身,伸出五指,就要對天發誓,說自己和江知頌之間清清白白,絕無一點茍且。 “我和江知頌……” 季宿風開口比他快:“他們父子倆和我們父子倆完全是兩個極端,我以前不認同江衡南的教育方式,現在看來放養也不行?!?/br> 話題突然拐到另一個方向,季衍愣了愣。 季宿風看季衍舉著個手站在那,問:“你想說什么?” 季衍意識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刷地一下放下手,坐回了沙發椅,臉上有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應道:“沒什么,沒什么爸,你繼續說,我聽著呢?!?/br> “別跟我嬉皮笑臉?!奔舅揎L說。 季衍立刻做好表情管理,手放在大腿上,擺出認真聆聽的姿態。 季宿風見狀,稍稍滿意,換了個坐姿,繼續說:“我從小到大都不怎么管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你衡南叔。他和宋枝煙管知頌管得太嚴,知頌的確很優秀,但他一直都壓著自己的情緒,人壓久了,是會出事的?!?/br> “他們管得越緊,我對你就放得越松。因為我怕你不開心,更怕我們的關系變得和他們那樣,不像父子,像上下屬?!?/br> “可是這兩種方式,都很失敗,”季宿風攤開雙手,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你過得確實很開心,但你心智太不成熟了,在那么嚴肅的場合里,竟然連情緒都控制不了?!?/br> “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打人肯定有原因,但作為一個成年人,得有控制情緒的能力。還有,你今天帶著狗和孩子,就應該時刻注意點,怎么能玩手機?可能是你習慣了有人在你身邊護著你,做事才不會去想后果?!?/br> 季宿風的語氣滿是悵然,季衍抿了下唇,看向季宿風,向他道歉:“爸,對不起,我突然打人是我不對,我以后不會那么沖動了,別的事也會注意一點的?!?/br> 季宿風沒應他。 茶幾上擺了一副和田青玉象棋,是江知頌前陣子送的,季宿風捻起一個棋子,開口問:“你覺得是誰給你的底氣?我嗎?還是知頌?” 季衍被問住了,嘴張了幾次,愣是一個字沒吐出來。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要么開心,要么發火,沒人讓他要克制自己。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沒等到季衍的回應,季宿風自問自答道:“我寵你還會分輕重,可知頌沒有底線,把你當成親弟弟一樣,怕你受傷,怕你被罵被懲罰,恨不得時刻放在自己眼底?!?/br> 季衍心臟一蹦一蹦的,晃神想江知頌才不是把他當成親弟弟,是因為喜歡他,緊接著聽到季宿風的話。 “六歲,你貪玩砸碎了別人家的玻璃,他給你買冰棒讓你在樓下等他,替你去道歉去賠錢,在我和你媽知道之前就把事情處理完了?!?/br> “十六歲,你連打三天教育局的電話,舉報學校暑假違規補課,被查出來的時候也是知頌替你背的鍋?!?/br> “二十多歲了,在他爸婚禮當天,你情緒突然失控,他沒問清緣由,還是護著你,現在被狗咬了也不當回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