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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生存守則 第5節

    三爺再怎么荒唐,到底是主子,他只是個下人,能派人暗中留心跟著,卻不能親自出面阻攔,這種事一旦有了,便是鬧到了順天府,他也是翻不了盤的僭越之罪??伞雷舆@兩日很是異常,像是對那女子有幾分上心,若真是讓三爺得手了,世子若怪罪下來……

    進退兩難之際,便見世子回了府,孟管事如蒙大赦,忙上去一五一十地稟報。

    薛靖謙聽了,下頜緊繃成一條線,幾乎是咬著牙道:“什么時候的事?”

    “滿打滿算,應還不到一刻鐘……世子爺……”

    話說了一半,孟管事便見自家將軍有些失態地疾奔而去,愣了愣,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忙跟了上去。

    到底還是小看那女子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了,菩薩保佑,那程姑娘可千萬別出什么差池。

    近了那小院,薛靖謙飛快的腳步忽地停頓了一下,竟有幾分近鄉情怯之感。倘若那混賬真的得手了……他從心底地有些不敢想象后果。

    小院里傳來女子的咒罵聲,他深吸了一口氣,踹開了緊鎖的院門,便見一個仆役押著一位婢女,方才的咒罵聲正是從這婢女口中發出的。

    “世子爺!”

    那仆役不意在此處看到他,嚇得面如土色地跪下,手中押著的婢女順勢掙脫,在他背后大喊:“世子爺,救救我們家姑娘!”

    薛靖謙腳下沒有停頓,接著踹開了鏤花的房門,看見屋內的場景,眸色冷得嚇人,冷斥一句后便將薛靖興扯開扔到地上,凝視著床榻上緩慢坐起來的女子。

    雪白的臉上赫然落著通紅的巴掌印,有些歪斜的發髻上插著一對雙喜簪子,有些像是孟管家送去的那一對。海棠紅的小襖襟口處被粗暴地扯開,露出來的鎖骨上落了幾道紅印子,湖藍的襦裙被褪了一半,雪白的齊腳褻褲展于人前。她此刻抿著嘴一言不發,眼淚在眼眶里拼命打轉卻沒落下,更讓人瞧出十二分的委屈來。

    薛靖謙移開了目光,心口驀然發緊,有些難以呼吸。

    倘若他再來遲半刻……

    阿舟恢復了力氣,立時跌跌撞撞地闖進來,瞧見程柔嘉的模樣,一邊掉眼淚一邊趕快用錦被將她圍住,緊摟著她戒備地看著房中一站一坐的二人。

    雖然這位世子爺阻止了薛三爺的禽獸行徑,但并不代表,他就站在她們這一邊。

    冷風從院子里呼呼地刮進來,薛靖興終于找回了理智,面色蒼白地小心試探:“二哥,這女子,本就是娘給我找來做小妾的遠房表妹,雖然還沒擺酒,但,也算是小弟的房中事……”

    “房中事”這三個字讓薛靖謙心頭的那股火又上來了。

    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在鬼話連篇地欺瞞他。

    他有些疲乏地擺了擺手,吩咐孟管事:“三爺腦子不清醒,讓他去祠堂跪一晚上,想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犯錯?!?/br>
    薛靖興面色更白。

    跪祠堂?竟然到了這么嚴重的地步?

    看來二哥什么都知道了。

    孟管事來的路上已經叫了幾個仆役跟著,此刻不慌不忙地指了兩人將薛靖興帶走,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站著。

    “程姑娘?!?/br>
    程柔嘉抬起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給自己帶來災難又在關鍵時刻挽救她的權勢滔天的男人,不知為何,一滴眼淚忽地忍不住,從眼尾順勢滑落。

    薛靖謙看著那一滴淚,心口忽地一窒,猶如被什么灼傷了一般,引起難以忽視的痛覺。

    “這次的事,是我管束家人不力,給你們程家帶來了無妄之災。你放心,我已往杭州去了信,最遲明日,程老先生就會被放出來。程姑娘想要侯府什么補償,也可以盡管提?!?/br>
    程柔嘉呆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

    戰功赫赫的定遠大將軍,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方才竟然為了家人的不是,向她賠禮道歉了。且并不似在觀梅苑中那般客氣生疏又天然地高高在上,而是語氣誠摯,俯身作揖。

    “那就多謝世子爺了?!彼税肷?,只道了這一句,不知再說些什么,心頭的怨氣和委屈,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夜已深,薛靖謙正要抬腳離去,環視了這房間一圈,道:“這院子不通地龍,程姑娘今日又受了驚嚇,今晚,便先在世明堂的廂房歇息吧?!?/br>
    程柔嘉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受了這種驚嚇,能在溫暖舒服的地方睡一晚上,自然是好的。

    孟管事聽著卻猛地抬頭,看了薛靖謙一眼。

    世明堂是侯府歷代世子所居,如今世子爺正住在那里,不過世子妃之位尚空懸,有時公事辦的晚了,世子爺索性也就在外院書房歇著。

    可……世子爺在不在世明堂睡是一回事,讓女眷住進去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主屋歷來是世子夫婦所居,旁邊的廂房,則一般是世子侍妾所居。世子爺難道這是要……

    作者有話說:

    有人要搶老婆了

    第6章 發落

    簡單地更衣梳洗后,程柔嘉主仆三人被送到了一進寬闊的院落中。

    夜已深,靠著長墻而立的四方青石燈柱燃起,照得整個院落燈火輝煌,宛如白晝。她暗暗吃驚,心知自己怕是來了個了不得的地方——這種燈柱十分地耗松油,松油并不是尋常物什,尋常人家有錢也買不到,更遑論拿來做燈油使。長這么大,她只聽來家里做客的長輩說過在皇帝在金陵的別宮有這種燈柱,沒想到侯府竟也有。

    繞過正房旁的抄手游廊,過了一處太湖石假山,便到了一間帶耳房的廂房門前。

    廂房里有十來個丫鬟正熱火朝天地收拾著,里面的人聽見來人動靜靜了片刻,便有一位圓臉的mama迎了出來,熱情地道:“可是程娘子?”

    程柔嘉點點頭,眼里有些詢問的意味。

    那mama面相十分和藹可親,笑著迎她到了一邊收拾好的碧紗櫥說話:“……廂房許久沒人住了,世子爺的吩咐來得又突然,院里的小丫頭都被叫來收拾了,姑娘且稍等一刻鐘便能進去了?!?/br>
    程柔嘉不動聲色地打聽,這才知道自己住進的是世子的院子。

    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縱觀薛靖謙今夜的表現,似乎只是為了薛靖興不成器而惱怒,對自己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程柔嘉便沒有多想,只當是他想把自己安置在能控制的地方,免得再橫生枝節。

    一晚上的兵荒馬亂,待得丫鬟們收拾好了臥房,燒了熱水梳洗過后,薛靖謙那邊正巧派人送來了敷臉的藥,崔mama給她上了藥,程柔嘉便疲乏地沉沉睡去了。

    薛靖興被罰跪祠堂一夜的事次日一早就傳遍了整個侯府。

    剛醒的三夫人氣得臉色青白,打了來報信的丫鬟一巴掌:“三爺都跪了一夜了,你現在才來稟報我?”

    那丫鬟滿心的委屈,卻不敢露出分毫,撲通跪下磕著頭:“夫人恕罪,是世子那邊攔了三爺身邊的人不許報信,奴婢也是方才經過祠堂才知道的?!?/br>
    三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忙洗漱更衣出了門,帶著人到了世明堂正屋門前,卻被侍奉的丫鬟告知世子昨夜并不在世明堂歇息。

    三夫人看著抄手游廊上來回穿梭端著銅盆熱水和帕子的丫鬟們,氣得捂著心口:“世子爺莫不是刻意誆騙我這個嬸娘?世子若不在這兒,這些丫鬟們是在服侍誰?”

    被質問的丫鬟一臉難色,想了想還是低聲道:“昨日夜里有位姑娘住進了東邊的廂房……”

    姑娘?昨日夜里?

    她忽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叫什么奴婢不太曉得,只聽崔mama喚她一聲程娘子……”

    果然!

    她只覺得心口發悶,火氣直沖頭頂,立時氣勢洶洶地帶著人去了東廂房,卻被幾個力氣大的粗使mama如銅墻鐵壁般攔在了門外。

    “放肆,你們敢攔我?”

    為首的mama皮笑rou不笑:“三夫人莫怪,奴婢們也是聽令行事?!?/br>
    “聽令?聽誰的令?世子爺的嗎?”三夫人冷笑著,她一早起來聽說了這消息只以為是東窗事發,連忙趕來想認錯求情,可一路走過來她已經冷靜下來——那丫頭進府不過兩三日的時間,世子那邊不會查得那么快,多半是為了別的理由。

    而這別的理由,在她聽到“程娘子住進了世明堂的東廂房”后,她胸有成竹地覺得自己找到了。

    前所未有地有底氣。

    “各位mama們還請轉告世子爺,世子爺前程大好,可不能為了一個狐媚子罔顧兄弟倫常,這種事若是傳了出去,莫說是侯府,就連皇后娘娘只怕也沒臉見人!這等狐媚禍水,放在家中只能使兄弟鬩墻,家宅不寧,正應該早早送走 ……”

    三夫人這番話說得聲音極大,正在銅鏡前梳妝的程柔嘉一字未落地聽進了耳朵里,紅綢的動作也是一頓。程柔嘉抬起下頜往窗外張望,對方滿是怨毒的眼神落入眼底。

    幾位粗使mama卻不為所動,像是完全沒聽見她這番誅心之言。

    三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未見屋內人出來,片刻后便又帶著人走了,直奔侯夫人的慎德堂而去。

    紅綢有些緊張地放下梳子:“姑娘,雖說昨日世子承諾了會放老爺出來,可這三夫人這般恨咱們,若咱們回了杭州還使絆子給老爺,那可怎么好啊……”她從前覺得自己能護好姑娘,可昨日的事一出,她才知道,一個弱女子在有權有勢的男子們面前是多么卑微不值一提。

    程柔嘉也緊抿了嘴,沒有出聲。

    薛靖謙是個君子,還十分重視家族的名聲和家風,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譬如這次,倘若不是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恰巧站到了他面前,她家族的悲劇恐怕就不能被挽救了。等這樁風波過去,薛靖謙遺忘了她,若三房的人想報復他們,程家仍舊是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崔mama端著膳食進來,正好聽見紅綢這番話,眼里就帶了些笑意。

    “程娘子,老奴有一計,可解娘子燃眉之急?!?/br>
    程柔嘉轉過身抬眼看著她。

    “娘子若留在世子爺身邊伺候,三房的人定然不敢再動程家的人一根手指頭?!?/br>
    三夫人踏進世明堂的那一刻,薛靖謙就得了消息。他留了會拳腳功夫的mama在東廂房守著,因而并不擔心,且三嬸那樣不過腦子的性子,沖進去鬧一番,對他要做的事,也是有作用的。

    他霍然站起身,漆黑的瞳仁里閃著志在必得的光。

    昨日夜里,她又入了他的夢。接連兩次,無法再用偶然解釋,他想要探究清楚,自己究竟為何會對這個小女子這般上心。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輕易放她走了。

    算好了時辰,便抬腳離開書房向內院而去。

    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碧玉剛掀了簾子出來,正巧瞧見一身象牙白緙絲錦袍,披著墨色大氅的薛靖謙過來,忙小跑著過去提醒:“……三夫人一早就來告您的狀,是為了三爺的事……夫人瞧著有些不大高興,吩咐奴婢去找您呢?!?/br>
    侯府是誰當家,碧玉心里門清,且侯夫人此刻也只是愛子心切容不得兒子名聲被玷污,倒不是真的與兒子動怒,是以碧玉話里并沒有半點袒護三夫人的意思,全然站在薛靖謙這一邊。

    薛靖謙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進了內室,便見母親沉著一張臉坐在上首,右手邊是擰著帕子啜泣的三嬸,嘴里念叨著什么。

    “娘?!毖钢t給母親行了禮。

    侯夫人見他來了,嘴角松了松,喚了他到身邊:“昨日下大雪,從宮里回來可凍著了?你的腿在西北受過傷,要好好將養才是,下次若再有這樣的事,便推了不去了?!?/br>
    關切地噓寒問暖,倒并沒有立時提起那樁事。

    三夫人在一邊拿余光瞥著,見狀心頭不由大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如今不比陛下在潛邸的時候了,兒是臣子,自然得隨叫隨到。更何況薛家現在是外戚,皇后娘娘膝下又有皇子,更是行差踏錯都有可能斷送全家性命?!毖钢t搖搖頭,嘆了口氣。

    三夫人一聽這話,心頭頓時打鼓起來,摸不準他是否聽說了什么。

    侯夫人心疼地拍拍兒子的肩,想到了方才聽來的話,這才露出幾分不滿:“道理你都明白,又為何非要和你弟弟爭一個女子?這傳出去了,豈不讓整個京城笑話?說不準還要淪為言官攻訐咱們家的把柄呢?!?/br>
    “哦?”薛靖謙笑了,看向低著頭的三夫人:“三嬸你說,三弟是因為這個挨罰嗎?”

    侯夫人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卻見方才哭得肝腸寸斷一副深明大義樣子的堂妯娌漲紅了臉,“我我我”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目光就驟然銳利起來。

    “前兩年,太后娘娘的親侄子□□了一位九品官員家的小姐,王家那一房的男丁都因此被下了大獄,王家六少爺更是流放千里,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外戚橫行霸道,欺辱百姓的下場,沒想到三嬸和三弟這么快就忘了?!?/br>
    三夫人聞言面如土色,強撐著道:“咱們家怎能和王家比?世子爺勞苦功高,簡在帝心,皇后娘娘也是寵冠后宮,將來大皇子……”

    “你給我閉嘴!”侯夫人聽到這里已經猜到了幾分,聽她越說越不像樣,氣得渾身發抖出聲呵斥。

    三夫人瞬間蔫得如同鵪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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