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渝昔雖然不解，但也不急不氣，只睜著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等他解釋。

    而且渝昔看起來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裴喻洲是誰，小裴總風光了二十幾年的人生慘遭滑鐵盧。

    感受尷尬的只有裴喻洲一個人，他恨不得穿越回幾分鐘之前把那個口無遮攔瞎開玩笑的自己掐死，更想掐死提供了虛假情報的程弈。

    裴喻洲心中苦澀，因為自己遲遲不答，小孩看自己的眼神愈發古怪，好像在看一個變態。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跟他解釋清楚來龍去脈。

    “抱歉，程弈他一開始以為是游戲，沒想偷看你的隱私的，我替他的無禮行為跟你道歉。實在是那個項目困擾了我們很長時間，他估計也是病急亂投醫了，不是有意打探你?！迸嵊髦拚f道。

    渝昔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他苦苦思索要怎么和神洲公司聯系上，卻不曾想自己在網吧抓黑客的那天，包廂里的沉迷游戲的小青年居然會是神洲公司里的程序員。

    “沒關系，我自己也大意了，我不知道那個電腦還會再亮起來?！?/br>
    而且一般人正常情況下就算看了也看不明白他寫的那一大串是什么東西，所以當時電腦黑屏之后他就直接離開了，也不怕資料泄露。

    因為他寫的東西，只有他自己知道怎么運作。

    見到本尊，裴喻洲就對程弈本身就模模糊糊的說辭更加存疑了。

    這么稚嫩的學生，能懂什么自動化呢。畢竟這一門技術目前在國內還沒有很完整的產業鏈和先行者，完全是探索階段，這樣的孩子就連接觸這方面的機會應該都很少，更別說精通了。搞不好程弈就是玩游戲玩得眼花了，就那么短暫的一分鐘時間，他能看到什么驚才絕艷的東西。

    裴喻洲為難地撓了撓頭，想著要怎么說才能不傷害小朋友的自尊心。

    正在他在猶豫怎么開口詢問的時候，就聽見渝昔接著說：“那正好，我想跟你們老板談的生意就是關于自動化系統的，我那天在網吧里寫的是一部分的代碼。優化改造的原型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家醫院里，那個自動取藥機?！?/br>
    他動作一頓，問道：“那個自動取藥機，是從d國引進的，目前我們國內最先進的機器。人家肯賣機器，但是核心科技是不公布的，沒有源代碼，你怎么改造？”

    “沒有源代碼，那就自己寫?！鄙倌昴樕系谋砬楹苷J真，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裴喻洲短暫地愣了一下，莫名回想起了第一次和渝昔見面時的對話，嘴角輕輕勾了勾，這小孩真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這么狂。罷了，那就讓他看看，他究竟有沒有狂的資本吧。

    “那走吧?！迸嵊髦薜溃骸拔規闳ド裰??！?/br>
    ……

    神洲科技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高新科技園內，離t大也就十幾分鐘車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扭頭一看，渝昔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但視線已忍不住四處張望了，有種莫名的反差萌。

    他撈起手機在群里發了條信息，兩人下了車。

    ……

    程弈剛調試完一個程序，伸了個懶腰嚷嚷道：“怎么裴哥還不回來啊，這是不是有點太慢了？不會也是翹班去了吧？”

    他對桌的女生嗤了一聲，無情反駁：“你以為裴哥是你啊，老是偷懶?！?/br>
    兩人剛笑鬧完，放在手邊的手機都不約而同地震了一下。

    貝遙掃了一眼，大笑：“程弈，你裴哥來了，快看信息?！?/br>
    【裴：程弈，出來挨打?！?/br>
    程弈嚇得直接把懶懶散散的骨頭坐直了，慌張地問：“我做什么了？！軟件調試了，新程序在寫了，研究沒啥大進展，今天沒穿格子衫……”

    他一一細數，然后一臉懵逼，“沒做啥事吧我……”

    【程弈：裴哥，我怎么了？……滿頭大汗.jpg】

    程弈捧著手機等得心焦，那頭隔了一會才回——

    【裴：渝教授我找到了，人帶來了，電梯還有一分鐘。微笑.jpg】

    “這不是好事嗎？！”他一拍桌子，興奮地站起來大喊：“太好了！遙姐你快去喊路易斯那蠢蛋，他肯定躲在廁所里抽煙去了，快讓他出來看看，我是不是沒有騙他！哈哈！我去見大神！”

    貝遙：“……”她才不去呢，那可是男廁。

    他說完就一溜煙跑沒影了，自覺地去電梯口接駕。

    時機趕得巧，他腳剛停就聽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電梯門往兩側打開，在他的期待目光之下，這電梯仿佛被加了電影里的慢鏡頭濾鏡。

    首先露出來的是他裴哥帥氣但似乎有點陰陽怪氣似笑非笑的臉，程弈掃了一眼就速速移開目光，轉而停到裴喻洲身邊的……少年身上。

    兩人走了出來。

    “？”程弈納悶地往里張望了一下，問：“教授呢？”

    少年揚起一張光潔白皙的臉蛋，朝他伸出手：“你好，渝昔?！?/br>
    程弈：“？？？”

    這是渝……教授？這是渝教授的兒子吧??！

    裴喻洲心滿意足地讓程弈也感受到了這種史詩級尷尬，見他石化在原地半天不和渝昔握手，還自己上前把人的胳膊抓了出來，讓他和渝昔握了握。

    裴喻洲帶著渝昔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禮節性地給他介紹公司各部門的方位和裝修。程弈低頭耷腦地跟在后面，嘀嘀咕咕地問，“裴哥你確定不是你小男朋友嗎，騙人的吧……”

    裴喻洲氣笑了，“閉嘴?！?/br>
    “直接進入正題吧，裴先生。我下午還有課?！庇逦粽f道。

    “好?！?/br>
    這一句話帶給程弈的沖擊太大，他生無可戀地跟著他們去了演示機前。

    一進到工作區，眾人都從工作中抬頭，注意到這位新來的小朋友。貝遙奇怪地喲了一聲，“哪來的這么個奶乎乎的弟弟？”

    “別沒禮貌，他就是程弈一直說很牛的那個大神?！?/br>
    周圍靜默了兩秒，然后爆發出一陣笑聲。這一層全是開發部的人才，公司的精銳干部，一共才七位，全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路易斯剛好從廁所出來就聽見這一句，差點被絆倒，一雙藍眼睛寫滿了震驚：“裴！你是看我們日子過得太枯燥，故意開個玩笑來調劑調劑嗎？如果是的話那么你成功了?！?/br>
    倒不是他們有惡意，只是這看起來確實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在座的各位誰不是學生時代的天之驕子，但他們現在也都不算年輕了。他們現在的成就，和天賦、教育、閱歷等是分不開的。

    尤其是他們這一行，青年顯老態很常見，不年紀輕輕白了頭或者發際線搬家就不錯了，結果這不知道哪請來一個烏發嫩臉的小朋友說這是精英，這也太能糊弄人了吧。

    看這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瓜，這發量是真實存在的嗎？

    貝遙笑完揉揉酸痛的臉，拿胳膊肘懟懟程弈，“噯，你是不是玩游戲玩得人懵了??？要是弄錯了趕緊把人送回去啊?！?/br>
    程弈的臉也有點掛不住，路易斯還一直拿嘲諷的眼神看他，他又氣又委屈，反而生出了逆反心態：“有什么好笑的，后浪一會就把你拍死在沙灘上。等著吧，渝……渝大佬快露一手給他們看看！”

    大家伙們正事不干，全部圍成一堆來看小朋友要怎么露一手，七嘴八舌的鬧哄哄。裴喻洲曲起食指在桌面上扣了兩下，讓他們安靜下來。

    渝昔并不生氣，他覺得他們的態度挺正常的，他也不需要去解釋什么。演示機開了，他問：“你們現在寫到哪一步我看看?！?/br>
    路易斯笑出來，他說話就比較直接：“hey，這里可不是能抄作業的地方哦?！?/br>
    渝昔不理他，只是看著裴喻洲，后者擰起眉頭問，“你沒把你寫的源代碼拷過來嗎？”

    “電腦黑屏了嘛，沒保存?！庇逦魺o辜道，“放心，都在腦子里，不費時間的?！?/br>
    “好?！迸嵊髦弈脕硪粋€u盤，在演示機上導入他們目前所研究出來的成果。

    這舉動把程弈都嚇了一跳，連忙阻止，“裴哥！”

    這可是機密啊，怎么可以輕易在外人面前泄露。

    裴喻洲不動聲色地給他傳了個眼神，程弈一愣，才了然地閉了嘴。

    他給的并不是他們目前的最終版，而是他們在研發的過程中的其中一個失敗品。乍一看似乎沒有問題，但是運行起來他們才發現需要進行的步驟更加繁瑣了，給系統的負荷更大，而且仍舊無法脫離人工cao作。

    渝昔擰著眉看完，說：“你有備份了對吧，那我就動手刪改了？”

    裴喻洲給他一個隨意的手勢。

    周圍的程序員們也漫不經心地半耷眼皮，下一刻他們就不約而同地驚呼出來，眼睛瞪得像銅鈴。

    只見這小少年動動手指，把他們曾經耗費了多日的程序選中，然后——刪除。

    刪了個精光！

    程弈目瞪口呆，失言道：“你……猛男！”

    裴喻洲也沒想到他一上來就這么刺激，就算是看出了這是個失敗品，也用不著全刪吧？要知道，問題最大的是在下半段，他們現在目前的進度，是沿用了這個程序的前半段的?？墒乾F在渝昔全刪了，他是覺得哪里錯了嗎？

    他沒想明白，說道：“前半段是沒有錯誤的，我們調試過很多遍?！?/br>
    渝昔緩緩勾起唇角，“我知道沒錯?！?/br>
    “但我有更好的?！?/br>
    第十四章

    裴喻洲略微低頭直視少年，少年也仰起頭來看他。

    他的眼睛是淺琥珀色的，燈光藏匿進去，形成一個很亮的光點，目光清透而堅定，半點退縮之意也無。

    裴喻洲抬起手，按在那個他眼饞了很久的看起來手感很好的腦袋瓜上，將渝昔的腦袋轉回去，說道：“好，那你改吧?！?/br>
    站在一旁的路易斯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幸運的小鬼?！?/br>
    誰見過裴喻洲態度這么溫和的時候？

    論起傲，裴喻洲也不輸給誰，他經手的代碼要是誰在沒說服他的情況下直接刪掉了，他的眼神可以直接把人凍死。緊接著他就會用他極強大的專業知識殺得人語無倫次，嘴巴是長了一張好嘴，就是不愛說人話。所以沒有對自己的能力抱有十足的把握，他們是不敢擅自亂動裴喻洲的東西的。

    這是個熱知識，全公司的人都知曉。

    但路易斯剛從m國來這的時候，人也比較狂，覺得自己出身名校師從名導能力倍兒棒。因為不熟悉裴喻洲的脾氣，他觸了好幾次霉頭，回回對線都慘敗而歸，現在才學乖了。

    結果渝昔這么一波猛cao作，他們裴哥看著居然還挺和顏悅色。路易斯能不酸嗎。

    貝遙身為技術組唯一的女性，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一下路易斯，“嗐，你要是能長得和人家一樣軟萌可欺，裴哥或許也會溫柔對你的。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基因吧?！?/br>
    路易斯：“……”你再罵？

    他聽了更不開心了。

    #感謝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敷衍我。微笑.jpg#

    這點小插曲并不影響渝昔的心境，他另起一個架構，從頭開始打基底。

    神洲財力雄厚，辦公的鍵盤用的都是適合用來長時間打字的紅軸。紅軸的按鍵軟綿綿的，渝昔一下不適應，函數名稱頻頻打錯。

    “嘖?！眲e人還沒說話，渝昔先不高興了。

    裴喻洲沒開腔，誰也不敢說什么。

    于是路易斯就用略帶嘲諷的眼神看著程弈，內心詞：這就是你說的后浪？

    程弈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裝作看不懂。他也想不通，會不會是裴哥找錯人了？他那天最開始就是被那高人神乎其技的手速給吸引住的，結果這人現在怎么跟剛開始學打字一樣。剛這么想著，就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