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昔在認真工作的時候，那雙漂亮的鹿瞳一樣的眼睛只盛得下屏幕上繁復雜多的代碼，枯燥而安靜的字符躍進他的眼底就仿佛蘊含了無窮樂趣，他越寫越投入。

    系統暗暗著急，他家宿主昨天可是只休息了兩個小時！人類這么孱弱的體質怎么經受得住他這么高強度的精力集中和不停歇的工作呢？他催了兩次，第一次渝昔還樂意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敷衍他，第二次渝昔壓根聽都沒聽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幕，手快得幾乎打出殘影。

    里側打游戲的小青年都注意到了，暗暗驚訝，這手速水準，得是國家競技水平了吧？他有點好奇渝昔玩的是什么游戲，但又不好意思偷看。心神恍惚兩下，他就被人一個爆頭，游戲結束了。

    正在關鍵之處，電腦屏幕突然閃了一下，然后幽幽地黑下去。渝昔一愣，而后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包的時間到了，要再用的話得去續時。他閉了閉酸澀的眼睛，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哪成想這坑人的摳門老板店里的機器都比較陳舊了，每次時間到了電腦總是先閃爍一下黑下去，然后沒過幾秒又亮起屏幕來，大概亮個一分鐘左右電腦才會真的黑屏。

    程弈趁機不太道德地蹦起來，一把拿下耳機，躥到渝昔的機子前想看看大神玩的是啥游戲，結果被映入眼簾密密麻麻的字符震懾住了。他撓撓頭發，沒勁地說：“什么呀……原來是個同行大哥。真沒見過這么兢兢業業的程序員，居然還跑到網吧來寫代碼，這是嫌自己的頭發太茂密了么？裴哥一定很喜歡這樣的員工……”

    吐槽到一半的話在他看清屏幕上的內容時戛然而止，他先是一愣，然后砰的一聲響，他手直接激動地攙在了桌面上，鼻尖幾乎要湊到屏幕上去。

    這、這不是最近他們正在研究的自動化項目嗎？！怎么會這么完整的出現在這個屏幕上！這一行一行，一字一句縝密的邏輯和可怕的精準控制力，讓他不禁脊背冒熱汗。

    他第一反應倒不是是不是自家公司機密泄露了，因為這人編寫的程序，甚至比他們的還要精簡易cao作很多，句句都是盡可能最簡單的邏輯指令，下達盡可能多的工作任務。程弈捫心自問，如果這個編碼讓他來寫，他每一小段都要磨上數個小時?？蓜倓偰莻€人，手速快得讓他以為他在打網游！就算是剽竊，也剽竊不出這種速度！

    這人一定是個天才！

    游戲開始的提示音響起，程弈已經完全不在意了，滿腦子沉浸在這一大段珍貴的代碼中。眼睛正要下移看到下一行時，電腦倏地一黑，他一愣，然后氣得錘了下桌子，大罵：“該死！”

    他被驚訝到甚至忘了拍下來！他三兩步躥下樓趕緊去找人，人當然已經走遠了。他趴在柜臺上懊惱地叫嚷了一聲，問老板道：“老頭兒，剛我那房里的兄弟常來嗎，打哪兒來的你知道不？”

    程弈心知這么優秀的人單打獨斗的可能性極低，很有可能是別的大科技公司的高級人才，就算如此，他也一定會說服他裴哥高薪把人給挖過來的。他還剩下一大半的代碼沒看完呢，現在抓心撓肝的！

    老板笑話他：“小程，這么幾個鐘頭在一個包廂里你怎么連人正臉都沒看一下??？”

    “我這不是專心游戲呢嘛……”他訕笑道，“來包玉溪?！?/br>
    說著手就往桌上按了一張紙鈔，老板立馬笑呵呵地拿貨給他，找了錢老板才慢悠悠地回憶起來：“那小弟嘛，長得挺嚴肅的。嗯——”

    嗯了半天也沒嗯出來，程弈急得催他，“時間寶貴，不要浪費?！?/br>
    老板一拍腦袋，“哦，是t大的！叫渝昔。還忘帶了身份證，在我這抵……”

    程弈一喜，拿了煙說了聲謝謝就速度極快地一溜煙沒人影了。

    “……押了學生證，長得跟個小明星似的?！崩习鍝u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真浮躁，話都不聽人講完?！?/br>
    程弈心里樂呀！

    t大，長相嚴肅，那不就很有可能是計算機系的教授了唄！要不就是t大重金外聘來的特教，現在他又知道了天才的名字，他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本想抬腿就沖去t大找人的，但他轉念一想，這渝教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先回去跟裴哥商量商量再說。于是腳下打了個轉，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

    “cao?！眲Ⅸi飛氣得沒忍住跺了一下腳，把上下鋪踹得嗡嗡響。

    在上鋪睡覺的同學迷迷蒙蒙地問：“怎么了？”

    “沒事?！彼林?，從下鋪坐起來，握著手機出了陽臺。

    原本他吃飽喝足正開心地在論壇刷關于渝昔的黑貼，心想他這下還敢不敢再那么高調的裝逼了。他騙來的黑客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技術還是可以的。說起那個黑客他就想笑，自己就利用p圖技術p了一張所謂的神州科技的簽約合同，他居然真的信了。

    自己從沒暴露過真實信息，就連和黑客聯系的賬號也是他花錢買的，自然不怕被打擊報復到頭上來。何況那黑客要真有那能耐，就不會被他騙了，他靠自己也能進神州科技。

    眼看計劃進行得不錯，他一刷新，想看到新的源源不斷的帖子的出現，結果卻發現首頁一條有關于渝昔的帖子都沒有了！刪得干干凈凈！這是怎么回事？那數量，管理員刪也是刪不及的，難道那黑客發現自己騙了他？可他也沒有聯系自己啊。

    肯定是渝昔心虛了，又利用錢去想辦法擺平了！又是錢，有錢就這么了不起嗎！

    劉鵬飛恨得牙癢癢，那人總是這樣，好像自己做什么都能被他輕易地化解。渝昔就像個天然的聚光體，每次他一出現，眾人的目光就理所應當似的跟過去，奪走本該屬于別人的光環。他的臉色沉下來，不過沒有關系，還有科創大賽呢，賽場見真章。

    他趕緊從通訊錄里面翻到向老師要來的任景的聯系方式，撥了過去。

    任景是和自己一樣在課堂上被搶走了風頭的人，心里一定也和自己一樣討厭渝昔。任景又這么厲害，他們強強聯手，一定可以做出沖進前三名的作品。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待劉鵬飛說明來意，那邊停頓了一會，才為難地說：“感謝抬愛，不過……不過我已經有了想要合作的隊友……”

    劉鵬飛并不氣餒，參賽隊伍人數上限恰好是三個人，雖然最后的署名問題可能會有點爭執。

    他追問：“沒關系，我們三個人也可以，你那個隊友是誰？”

    任景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是渝昔，我正準備打電話去邀請他呢，你……”

    劉鵬飛鐵青著臉，把電話掛了。

    第十一章

    渝昔坐上了司機的車，去接渝可頌放學。暮色透過車窗傾灑在他的側臉上，暖融融的。

    555很想打趣他家宿主，嘴上說著不擔心meimei，結果一放學就又讓司機繞路過來了。但看在他好不容易才休息下來的份上，系統貼心地沒有多嘴。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終于松懈下來的神經漸染困意，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一記震動又打擾到了他。

    渝昔蹙著眉頭，拿起手機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喂？”

    “你好，是渝昔嗎？我是任景，你的號碼我是從老師那里要來的，很抱歉打擾你了?！?/br>
    “有什么事嗎？”渝昔有點意外。

    對面的聲音興奮起來：“上次那個pacs系統補全代碼，我拷回去研究了一晚上，太精妙了！我怎么運行它都是那么絲滑，一點也不會卡頓出錯，你是怎么想到的，我太佩服你了！有幾處我甚至還沒看懂，等我再去研究研究……”

    渝昔按了按額角，不想聽他的彩虹屁，忍不住打斷：“嗯，還有什么事嗎？”

    任景方覺失態，趕緊說道：“哦哦抱歉，是這樣的，我那天走得快，后來聽人說……你也要參加科創大賽，所以……所以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組隊可以嗎？！”

    因為怕被拒絕，任景連忙補充道：“我相信渝昔同學的實力肯定比我強很多，我不是來求抱大腿想躺贏的！我其實是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點子，但是我在技術層面上無法實現，我想你或許能有解決的辦法，你、你愿意和我組隊嗎？”

    渝昔有些驚訝，畢竟原主的成績不好，論壇上那黑客亂發的內容應該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相信，沒想到他會這么相信自己。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任景那張求知若渴的臉，渝昔嘴角揚起一個很小的弧度，暖化了一身的寒意。

    世界上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才會漸漸變得先進起來的吧。未來的科技巨橋就是先輩們用刻苦和智慧，一磚一土壘起來的，后人只望其宏偉，概不知其建筑過程中的寂寞和怎么也望不到邊的無助。

    “好啊?！庇逦粽f道。

    或許，他可以做一個向量，給孤獨的求知者一個坐標。

    任景高興壞了，雀躍幾乎要溢出來，連連應好，約定好第二天的見面就掛斷了電話。

    司機將車緩緩?？吭诰┏且恢械拇箝T口旁，門外的少女等候多時，終于見到了眼熟的車子，歡天喜地地撲上去，進了車就開始鬼吼鬼叫，“哥??！”

    渝昔給她喊得腦袋嗡嗡的，無奈地笑，“干嘛？”

    “哥啊，你牛啊，你是這個！”渝可頌系好安全帶，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她一上車就像倒豆子一樣把今天早自習發生的事統統告訴渝昔，眉梢上的笑意掛都掛不住。

    ……

    今早第三節 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王錦突然沖了進來，怒問渝可頌到底施了什么法，為什么連醫院都沒檢查出來。眾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又荒謬得可笑，當堂的老師是最嚴厲的數學老師，立刻就以擾亂課堂為由把王錦的家長喊來了。

    事實上不用老師喊，王錦也已經向他媽告狀訴苦了，說自己在學校被欺負受傷了。王錦家里有錢，他mama又疼愛孩子，立馬推了工作趕到了學校。

    結果到場一聽，檢查報告一看，得知她兒子除了玩手機過多而導致視力有點差以外，其他各項檢查一律正常。心率在正常區間內略微偏高，還是因為他大吵大鬧情緒激動導致的，王mama瞬間就火了。

    ……

    “然后呢？”少年臉上表情淡淡，眼底流動著細碎的夕陽，順著話題問她。

    “然后他mama就當著全班人的面送了一個他最愛的大嘴巴子給他，轉身走了?！庇蹇身炈蚀笮?，“真的太爽了，太解氣了！你都不知道他那幾個小弟屁都不敢放一個，一天沒敢找我說話！哈哈哈哈哈！”

    “哎呀哥你那高人是哪里找來的，太牛了，他就是我的男神了?！庇蹇身為_心得眼睛亮晶晶的。

    渝昔但笑不語。

    快活的空氣在車內流淌，司機也不禁帶上一抹愜意的笑，雖然他不知道兄妹倆在講什么有意思的，但他很久沒見渝可頌笑得這么開朗了。

    一回到家，渝可頌就嘰嘰喳喳地像只麻雀一樣飛進廚房，纏在準備晚飯的周曼身邊逗趣說笑。

    周曼被她哄得開心，突然想起正事，說道：“對了，你那個走讀的事情mama給你說好了，老師讓你去填個表就好了。mama其實還是希望你……”

    正準備最后苦口婆心勸告一番的周曼話頭突然被打斷，小女兒高高興興把臉一揚，道：“mama，我不走讀啦！對不起麻煩你找老師了?！?/br>
    周曼一愣，雖然稀里糊涂的但還是很高興女兒改變主意：“怎么這么突然？”

    “這不是你們說的嘛，學校學習氛圍濃郁呀，我想好好學習嘛?！庇蹇身炄鲋鴭苫爝^去，溜出客廳想去鬧她哥，走到沙發前頓住。

    周曼提高了音量喊了聲渝昔的名字，想問他晚上想吃什么菜。渝可頌趕緊回頭沖她噓了一聲，用氣音說道：“哥哥睡著了，他累啦?！?/br>
    周mama切菜的動作放輕了些，嘴上卻不饒人地打趣：“你哥一天到晚的干什么了就那么累？他上次呀還說要考個第一給我和你爸看，莫名其妙的?！?/br>
    “不許mama這么說，我哥肯定可以的?！彼贸霰√狠p輕覆在少年身上。

    闔著雙眼的少年嘴角輕輕勾了勾，原來他也并不是一個孤獨的向量。

    ……

    充分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渝昔神清氣爽地來約定好的空教室赴約。

    任景早就到了，一見到他立馬站起來：“渝昔?！?/br>
    渝昔也不跟他多客氣，直接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坐下，開門見山道：“你想到的很好的點子是什么，說吧?！?/br>
    面前的少年有點緊張地捏了捏手心，斟酌了一下語言才說道：“你知道i站嗎？”

    什么也不知道的假現代人渝昔眨了眨眼睛故作深沉，沒說話。

    任景見狀笑了，少年睜著一雙懵懵的眼睛看起來居然莫名有些可愛，疏離感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他以為渝昔這樣的富家子弟更喜歡參加高檔的戶外活動，沒有玩過這種軟件，再開口就自然了些：“i站是現在很受年輕人青睞的一個視頻創作和互動平臺，前段時間剛剛舉辦過一場夏日祭慶典，其中就有虛擬歌姬的表演互動項目。這個運用的是ar技術……嗯，這個你知道嗎？”

    “augmented reality？現實增強？”

    “對！”，任景眼睛一亮，他果然明白，于是接著往下說道：“一般來說這個技術比全息投影的成本要低，但在低預算的情況下ar一般能取得比較優秀的表現。但它有個弊端……因為他是使用實時渲染將輔助信息疊加到轉播畫面中，所以其實現場的觀眾體驗感是比較差的，現場什么也看不到?！?/br>
    “這項技術更多還是運用到直播轉播行業中去，所以我想……為什么不能一開始就選用最優秀的技術呢，而不被成本和技術所限制呢？”

    “你是想讓全息投影的成本降低，將其優化成為能夠被人更普遍應用的技術，對嗎？”渝昔一針見血地指出。

    一下子就被點出來，任景的臉色頓時紅了起來，再度緊張地捏了捏手心。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少年笑他癡人說夢不自量力的話，抬頭一看，渝昔竟然在玩手機！

    這比他被人笑做白日夢還生氣！

    不贊同就不贊同，為什么要當面這么不尊重人呢！任景的臉色難看起來，語氣生澀：“渝昔，你在做什么？”

    渝昔把目光從手機屏幕移到他隱含薄怒的臉上，無辜地說：“我在算，我們研制出這個作品所需的最低成本吶?！?/br>
    這是他沒想到的。

    任景一愣，道：“你覺得我們倆可能做出來嗎你就開始算成本？”

    “不是可能，是一定?！庇逦舻恼Z氣好像在說今天一定會下雨一樣。

    任景瞠目結舌，沒見過這么傲的人：“你、你，我們還是大學生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