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點頭, 言簡意賅道：

    “是泡沫小姐的氣息?！?/br>
    “原來是泡沫小姐來了……”

    奧德微微瞇眼, 他也是知道夜鶯小姐打算讓泡沫出手毀掉教廷和密塔這兩個盤踞克里斯頓三分之二江山的龐然大物, 夜鶯小姐之前特意告知過他這一系列的計劃，讓他有足夠的空隙隨機應變, 他通過王宮入口時, 不由望了望與王宮緊緊相連的教廷。

    這一日確實時間緊迫。

    在萊茵都能感知到泡沫小姐的氣息了，那離她出手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更有可能的是她已經出手了，只不過先選擇了密塔。

    “只希望泡沫小姐動手的時候能顧慮一下王宮這邊, 別造成太大的損傷吧?！?/br>
    說到這里他停頓一下，還是覺得王宮這邊被誤傷的可能性太大了, 泡沫小姐應該不會在意陌生人類的生命，她和夜鶯小姐不一樣。

    真的太危險了。

    隨即他向格勞倫斯提議到：

    “要不要帶著父王和亞歷克斯暫時離開王宮避一避？我是說, 萬物女神陛下準備向密塔和教廷出手, 王宮距離教廷太近了，怕是會被誤傷，神明不會在意普通人的性命?！?/br>
    “你說真的？”格勞倫斯一挑眉，但他卻對萬物女神這一次行動并不看好。

    “出手的存在是萬物女神陛下還是別的什么人？比如祂的眷屬什么的, 但恕我直言，教廷里只要教皇還在，只要人類之神還在，就沒人能動教廷，你口中的泡沫小姐就算是星級魔法師也不行，除非萬物女神陛下親自出手?！?/br>
    “教皇肯定會被引走的?！眾W德回到。

    就是不知道負責牽制教皇的是夜鶯小姐還是蘇埃里閣下，又或者兩位一起上，奧德是不怎么擔心他們的。既然夜鶯小姐選擇了這樣去做，就肯定有她自己的把握，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嗯，既然你能肯定萬物女神的眷屬會對教廷出手，那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是我們能夠參與進去的，你可以去跟父王說說，或者你上位后就可以自己做決定了?！?/br>
    格勞倫斯顯得事不關己，他才不去摻和。

    “也是，你大概是做不了主的?！?/br>
    奧德毫不客氣地刺了他一句，格勞倫斯也滿不在乎地回之呵呵一笑。

    萊茵王宮內的守衛很嚴密，越接近御前的宮殿就越嚴格，奧德望著那座被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的宮殿有些出神，他還從來沒有進入過御前的殿堂呢。

    在他的記憶里，王宮只有那片小小的后花園，與總是掛念亞歷克斯卻看不到他的母妃。

    這些記憶似乎都蒙上一層陰霾。

    “去，向父王通報奧德修斯回來了！”

    不知道奧德想起了什么，他就連曾經格勞倫斯欺負他的記憶都想起來了，格勞倫斯隨口指了一名內侍讓他進去通報一聲。

    似乎他在這里一向都是這樣霸道的，沒了亞歷克斯他就是王宮內唯一的繼承人，被人捧著的他顯得霸氣側漏也是理所當然的。

    內侍進去后很快又小跑出來：

    “兩位王子殿下，陛下讓你們進去?！?/br>
    那要不要帶著烏里爾一起進去？

    奧德才剛冒出個念頭，烏里爾便順勢后退一步，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自然，誰也想不到他正在一點點記錄萊茵王宮內的兵力與值守布局，他只向奧德說到：

    “奧德，你進去吧，我就在外面等著?！?/br>
    那好吧，奧德便跟著格勞倫斯進入到御前之殿，殿內一溜的兩排人同時望了過來，克里斯頓的大臣們表情不是很好地看向來人。

    在之前他們接到情報先說貝利的軍隊趁著克里斯頓邊防無守時攻入克里斯頓，直達萊茵主城，后面又說四王子奧德修斯竟是那只貝利軍隊的頭領，他有很大可能已經叛國。

    所以他們看奧德的眼神肯定是不怎么友好的，之前還有人質疑這位四王子是假冒的，不過在奧德過來之后就沒有人會這么認為了。

    因為他的外貌著實與同行的二王子格勞倫斯有五、六分相似，他長得很像克里斯頓的第一王妃，也與大王子殿下極為相似。

    奧德旁若無人地走進去，走在格勞倫斯的身旁并不落后也無退縮，完全無視了兩側焦灼的視線，他出走了這么久，但貴族禮儀還是沒有忘記的，他向高階上的老國王行了個標準的禮，聲音平穩：“許久未見，父王?！?/br>
    “奧德修斯，我的四子啊，原來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啊?！崩蠂醯恼Z調含著的感嘆，他垂下渾濁的眼眸，看了看歸來的奧德，又看了看站在奧德身旁的格勞倫斯，暗嘆一聲后便疲憊地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我想和我兩個孩子單獨說說話?！?/br>
    奧德趕緊說了一句：

    “父王，貝利的軍隊是護送我回國的，并非是因為想要侵占克里斯頓的領土，所以請讓將軍們不要對城外的軍隊出戰，請相信我，我這邊事了之后，他們就會立馬離去?！?/br>
    “是嗎？那就先看著他們吧?！?/br>
    老國王臉上的皺紋似乎更加明顯了，他看起來就有些疲憊不堪，揮退了所有克里斯頓的大臣與貴族，還有殿內守衛也被他喝退后，他才重新問到:“他們都不在了，你也該說出自己這次歸來的目的了吧，奧德修斯，你是和格麗斯一樣想要老頭子我屁股下這個王位呢……”

    “還是打著支持格勞倫斯的主意？”

    看樣子老國王明顯是誤以為奧德這次歸來是想支持格勞倫斯繼位，又或者他本就是格勞倫斯想方設法弄回來的，連外面的貝利軍隊都是打著如果克里斯頓的軍隊格勞倫斯指揮不動的話，也可以用他們破入王宮逼宮的想法。

    “父王，你這次可誤會了?！?/br>
    格勞倫斯輕輕往后退上一步，他抬頭望向老國王的眼神略微嘲諷，“并不是奧德修斯支持我，而是我選擇了支持奧德修斯繼位??！怎么樣，這個選擇是不是更符合您的心意呢？”

    “你支持奧德修斯繼位？這不可能?！?/br>
    老國王是不信的，他非常清楚自己這個二兒子的勃勃野心，想要讓他放棄本就唾手可得的王位，根本不可能！

    看樣子格勞倫斯和父王的關系也不怎么好啊，奧德看著梗著脖子相互較勁的兩人，搖了搖頭，雖然不是他自愿的，但他終究是要成為克里斯頓的新王的。

    夜鶯小姐不會想他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她應該正在看著吧……

    “父王，格勞倫斯說的沒錯，確實我想要爭取克里斯頓的王位，而他選擇了支持我，僅此而已?！眾W德微微抬高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他語調平緩，面上神情卻顯得格外強硬，近乎寸步不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能請您盡快將王位傳給我嗎，父王？”

    “膽子可真大啊?！?/br>
    格勞倫斯退到奧德的身后以表示自己并未胡言亂語，他是真心實意準備支持奧德修斯上位的，不過在聽到奧德這么跟父王說話時，他還是沒忍住小聲嘀咕一句。

    “……看來你要比格麗斯有膽色些?！崩蠂醯淖藨B依然是莊重而淡定的，在這時他那被美色摧殘的垂老身軀也顯出國王應有的威嚴。

    “我知道您只屬意亞歷克斯，除了他，您不想讓任何人登上克里斯頓的王位。所以你一直卡著格勞倫斯的繼位，之前還想順手將有可能威脅到亞歷克斯的我抹殺掉?！?/br>
    奧德微微閉眼仿佛在回憶那場忽然而至的刺殺，待他再度睜開雙眼，眸中滿是洞悉的冷凝之色，他望向自己的父王。

    “但現在不同，你只能將克里斯頓的王位交給我，如果您不想亡國的話——”

    “我可以說得很明白，父王。是萬物女神陛下想讓我繼位，祂想要得到克里斯頓，不論是榮耀還是信仰。您應該知道祂的吧？祂也很想知道您的選擇，您是選擇即將隕落的人類之神，還是選擇如冉冉升起的明星般的祂？”

    “抹殺……？”老國王茫然重復一遍，卻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言不諱的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樣？”

    “那些刺客在女神的護佑下不堪一擊?！?/br>
    奧德說得輕飄飄的。

    他聽見老國王冷哼一聲，道，

    “不說這個，你現在不是沒事嗎?！?/br>
    老國王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他胡攪蠻纏般岔開話題:“你所說的那位萬物女神陛下想要得到克里斯頓到底是什么意思？祂是想我們投身于祂的麾下，還是想將我們這些人類之神的血脈給取代了？不，他想讓你繼位的話，應該不是想將我們趕盡殺絕，還有貝利……”

    不是他。

    奧德不知道自己是該松口氣，還是更加失落一些，那場邊境的刺殺并不是他無比疼愛自己的大兒子亞力克斯的父王所做的，但能夠控制他女仆背叛他的人，其實并不多。

    “……亞力克斯?！彼梦⒉豢陕劦穆曇?，喃出這個令他不知該愛、還是該恨的名字。

    第237章 萊茵之變(七)

    奧德曾對亞歷克斯這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哥哥也是多有崇拜的,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總是抱著他，懷念著令她無比驕傲的天才般的長子, 亞歷克斯自他展現出自己無與倫比的天賦之后就被帶離了母親, 去往了克里斯頓的御前，年輕時的國王身邊學習政務。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繼承者。

    不論是后來的格勞倫斯還是格麗斯，又或者與他同胞的奧德修斯, 其實在那時都未曾擁有過繼承權，克里斯頓的繼承者僅有一人。

    便是大王子亞歷克斯。

    所以國王才將自己兩個年幼的孩子分別送去了教廷和密塔, 除了平衡勢力以外, 還有為自己的大兒子排除競爭者的意味。

    而唯一能留在王宮的二王子格勞倫斯, 不過是為了防止大王子出現意外，克里斯頓后繼無人的一層保險。

    在被強制送去密塔之后, 奧德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一點, 雖然他并沒有想和自己的哥哥爭權奪利的意思，但奈何上位者想要從根本上排除掉亞歷克斯的所有威脅。

    所以他逃跑了, 跑得遠遠的。

    就算亞歷克斯雙腿殘疾不能行走了，就算克里斯頓的大臣們覺得已經殘廢的亞歷克斯不能再成為克里斯頓的新王, 轉而支持起格勞倫斯，甚至打起了其他主意, 他的父王心中屬意的繼承者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老國王為了亞歷克斯重新執起克里斯頓的權柄，在王座上一直賴著不肯下來, 所以奧德理所當然地以為, 那場突如其來的背刺還是因為老國王再次對他不愛的孩子出手。

    但這次簡短的試探卻試出了，并非是老國王動的手，而是另外一人。能被老國王無時無刻護著的人啊，甚至甘愿為其背鍋、能為其忍受自己孩子的憎恨的人, 只有一個。

    “……亞歷克斯?！?/br>
    只有亞歷克斯了，他的親哥哥。

    奧德只覺得五味陳雜，按理說他在跑出密塔之后選擇離萊茵遠遠的，亞歷克斯應該能明白他的選擇并非是打算與他爭搶什么。

    但亞歷克斯卻依然對自己下死手，他和亞歷克斯這個哥哥確實沒什么感情可言，但以往好幾年自己對他的憧憬并不是假的。

    夜鶯小姐認為亞歷克斯會被囚禁，會被強制取走血液，只不過是因為她并不了解亞力克斯是怎樣一個人。

    在聽到的時候奧德還方寸大亂過，但之后冷靜下來，他又覺得這并不是事實的真相。只要父王還在王位之上，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對亞歷克斯不利。

    不然格勞倫斯也不會一直被壓制到現在。

    他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的將這口郁氣吐出來，勉強按壓下自己復雜的思緒，告訴自己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只要他成為克里斯頓的新王，總有跟亞歷克斯見面的時候。

    到那時再去質問他的想法吧。

    “父王，貝利已經納入女神的麾下，再過不久，蘇埃里應當也會傳來由萬物女神統領的情報，只差克里斯頓了?！眾W德向王座之上垂垂老矣的父王說道，他并未夸大什么，只平淡的敘述一個事實，“請您盡快下決斷吧，如果您選擇了與女神陛下為敵——”

    “大概，只有滅國這一結局了?！?/br>
    老國王有些不可置信，他認真看了看自己的小兒子的臉，看起來并不像是說謊，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二兒子，他的表情也是那么的理所當然，他不由問到，“格勞倫斯，難道你選擇支持奧德修斯也是萬物女神的手筆？”

    “是啊，前段時間我不是瘋了嗎，還差點被人弄死，連卡西佩爾都死在接二連三的刺殺中了……”格勞倫斯冷笑一聲。

    卡西佩爾是他最信任的仆人，與奧德那個背刺的女仆一樣，如果他能登上克里斯頓的王座，那卡西佩爾也可以得到一枚魔法傳承，并擁有成為下一任宮廷魔法師頭領的資格。

    但世事無常，直到死時卡西佩爾都沒能等到自己的殿下登上王座，甚至他還是為了保護瘋掉的格勞倫斯而死，這也是格勞倫斯一直過不去的心坎。是誰派來延綿不絕的刺客，是誰殺掉了卡西佩爾……他心里有數。

    “是萬物女神陛下挽救了我，給予了我新生，我感覺我現在無比的清醒，祂想讓我支持奧德修斯繼位，我就遵從祂的意愿?！?/br>
    格勞倫斯有模有樣的在胸前繪出一朵十二瓣花型的手勢，這是星辰之花的印記，也是萬物女神教會新推出的祈禱手勢，聽說這個手勢還是女神陛下親自指導的。

    奧德這個偽信徒真眷屬看到他這個極其規范的手勢，都差點以為他這位將近十年未見過的哥哥真的是萬物女神的信徒了，但老國王倒是了解他這個頗有野心的兒子，他搖搖頭，完全不信格勞倫斯那看似真摯的信仰。

    “我知道只要信仰萬物女神，就可以從瘋狂信仰那位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但其他人想要恢復清醒需要付出自己的信仰，而你不可能會信仰一位神明。你從祂那里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