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最開始應該是真的想殺掉她的。

    但在最后的關頭，蘇埃里改變了那道風刃襲向要害的軌跡！

    不論他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就算僅剩了獸性，蘇埃里也沒有認出披著雪山女神殼子的她，但他依然不會傷害自己。

    莫葉謹慎地再往前走了幾步，這一次她果然沒有受到半點的傷害，甚至蘇埃里自己也邁開步子向她走來。

    莫葉終于來到了他的身旁。

    她向上伸出手，拽住蘇埃里身側垂落的一縷長發，就算是這樣，蘇埃里也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只一直看著她，那雙獸性的金眸看得極為專注，充斥著濃郁的占有欲。

    莫葉并不在意蘇埃里像是野獸般的盯人舉措，他現在也確實與野獸無異，她心想著得盡快將蘇埃里的意識喚醒，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瞄了兩眼。嗯，蘇埃里的長發色澤有些奇怪，但挺好看，挺好看的……

    她有些心虛地從自己的體內空間拽出一件黑袍給蘇埃里罩上，似乎只是不小心看了看，她的人性便恢復了些許呢……呵呵。

    第206章 解救蘇埃里

    蘇埃里的頭發原本是沿著脖頸傷口痕跡的位置齊根斷裂的, 但在他的軀體恢復、靈魂回歸之后，那頭色澤奇異的頭發也恢復了與以往無異的長度。

    莫葉將他垂落至腰間的長發從黑袍內撩出來，入手的是微涼的生硬手感, 似乎比起人類柔軟而纖細的發質, 更像是動物偏硬如刺的毛發。

    莫葉的動作忽然微微一頓。

    她從蘇埃里散落的發間看見他脖頸上仍有一條微微紅腫、整整環繞了一圈的疤痕。

    她手指不由輕輕按上去摩挲。

    疤痕表面的手感粗糙，比正常皮膚的溫度更高一些。

    這道痕跡就像蘇埃里無法忘懷的過去。

    代表那場讓他輸掉所有的敗局。

    只要人類之神仍活在世上，蘇埃里身上代表了他的失敗, 也代表了人類之神那輝煌戰果的弒神印記便不會消失。

    不只是人類之神……還有海神。

    就算她的手指觸及了蘇埃里的要害，他也沒什么條件反射般的抗拒反應, 只是沉默著顫抖一瞬, 就像忽然被驚嚇到的動物。畢竟這道疤痕雖然表面粗糙, 但仍顯出內層肌體般的粉色，被觸碰到實在敏感。

    蘇埃里一向是個沉默的存在。

    在他還有理智的時候面對莫葉時還說得出幾句話來, 但當他失去了理性僅余獸性的時候, 并非是退化為了毫無理性的野獸，而是神性壓倒性地壓制了他的人性。

    就算此時的他依舊順從地沿著莫葉拉扯他頭發的力度方向慢慢垂首, 讓她動作得更加方便，但在莫葉放下自己的雙手并問他：

    “你認出我了對吧, 蘇埃里？”

    他重新直起身，只沉默地注視著莫葉。

    莫葉從他那雙璀璨金眸中確切地看到了情緒波動, 雖然不多，且被那毫無波瀾如孤高狼神般的神性穩穩壓制, 但還是存在的。

    或許是蘇埃里的靈魂仍在沉睡, 只是獸神的軀體蘇醒了過來，又或許是他的靈魂被神明的軀殼所壓制。但他只要還存在著，就代表蘇埃里早晚會有完全蘇醒的那一天。

    這也是莫葉能提前喚醒蘇埃里的空隙。

    ……但這種地方可不行。

    這里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在蘇埃里毀掉遍布了他周圍的禁制與讓他感到隱隱威脅的陷阱，順便摧毀掉周圍的一切之后, 這里便什么都不剩了。

    本身蘇埃里沉睡的房間便是暗月之殿的最里層，也就是最邊緣的區域。在他毀掉了這片界域之后，往上的二三層都被炸沒了地板，一側的墻壁毀壞后射進一縷柔和的外界光線，暗月之殿的一角崩塌得一塌糊涂。

    密塔沒有陽光照射，僅有虛假的明亮。

    那魔法的光輝之下，隱約有暗影游過。

    “……出來?！?/br>
    比莫葉的言語更快的，是一場席卷起無數碎石殘壁的風暴，不同于在面對莫葉時那道猶猶豫豫的風刃，這場風暴將所有接觸到的存在都瞬間泯滅成混淆的粉塵，灰白之色的風暴仿佛將所有的光輝都遮掩完全。

    光線暗沉下去，風暴霎時從后方吹拂過莫葉的長發，但在它即將毀滅更多東西的時刻，一縷血色煙塵朦朦朧朧地鋪開。

    時針‘滴答——’的聲音若有若無響起。

    下一刻，那抹血煙視死如歸般地撞上襲來的風暴，此時就算是莫葉也能清晰聽見指針拔動的聲音了，明明是薄弱得近乎渺小的血煙，卻憑空攔截了一秒風暴的突襲！

    密塔之主插手了。

    本來可以任由蘇埃里殺掉……她的。

    “停下，蘇埃里?！?/br>
    懷揣著這股可惜的心情，莫葉終于出言阻止了蘇埃里襲向阿麗娜的攻擊。

    雖然他的身軀仍然呈現緊繃著的警戒狀態，金色獸眸殘酷冰冷地緊盯血煙的核心位置，像是牢牢鎖定了垂死掙扎的獵物，但他還是收回了那道一旦完全發射出去，或許能一擊毀掉整個暗月之殿的風暴稚型。

    血煙表層覆上的那層時間之力終于消失殆盡，重新凝聚出的血色人形輕輕落至被風暴刨了厚厚一層地皮的地面上，黑發黑眸面色慘白泛青的少女一落地便虛弱至極地搖晃一瞬，果然是密塔的[血玫瑰]阿麗娜。

    “閣下……”阿麗娜的聲音也是弱弱的。

    “你過來得正好?！?/br>
    莫葉半點不提剛剛差點就完成了的拆樓慘劇，那是蘇埃里干的又不是她干的。她一邊握緊了蘇埃里的手，讓他不那么緊繃著神經，就怕他神經過敏又突然來一發攻擊。

    一邊向阿麗娜吩咐道:

    “準備新的房間給我?！?/br>
    剛剛阿麗娜順著光輝之下的陰影潛了過來，不論是她還是蘇埃里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阿麗娜的悄然到來。

    不說潛意識地會將靠近自己的所有生物都抹殺的蘇埃里，就算是她，如果可能的話也不會放過阿麗娜。

    她是一名燈級的魔法師，卻能夠進入密塔高層的會議之中……

    不論是她的能力特殊還是另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在看到密塔之主都專門留了保命的魔法給她時，莫葉便明白阿麗娜對密塔、至少是對密塔之主來說是極為特殊且重要的。

    所以莫葉才覺得，非?？上?。

    可惜，沒有將阿麗娜永遠地留在這里。

    “是?！?/br>
    不知道莫葉對她持有何等危險想法的阿麗娜恭敬地行禮，在雪山女神制止了看起來不怎么對勁的獸神之后，她便以為自己安全了，她轉過身，毫無知覺地將漏洞大開的后背留給了心懷不軌的人。

    “請跟我來，閣下……”

    一路上莫葉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瞄向她毫無防備的后背，以至于感知到她的蠢蠢欲動，被她拉著走的蘇埃里也同樣將如同狩獵的視線投射過去，一時間阿麗娜竟覺得鋒芒刺背，她頓住腳步，分外猶豫地問:

    “閣下……？”

    “沒什么，繼續?！?/br>
    “……是?！?/br>
    阿麗娜只得加快了腳步。

    “就是這里了，閣下?！?/br>
    這是一間暗月之殿另一頭的房間，與之前的居所呈兩極對望，也是處于暗月之殿的盡頭。莫葉從阿麗娜那里取得了鑰匙準備關門的時候，阿麗娜再度喚住了她。

    “閣下，請問之后我還能跟著您嗎？”

    莫葉愣了愣，她看著門外有些搖搖欲墜的阿麗娜，明明已經到了極限，黑發黑眸的少女面色與唇色都是極度失血的青白，卻仍是堅持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問:“是密塔之主的命令？”

    “是……”阿麗娜回得溫柔，與莫葉映像中的她有些微妙的不同，似乎缺少了一點神秘韻味與隱隱的傲慢。

    她的眼神微微地冷下一瞬:“可以?！?/br>
    等去了貝利亞，如果順利地找到了那把鑰匙，那不論是阿麗娜還是密塔對她來說都沒有作用了，如此忠誠于密塔之主的人……

    果然，需要斬草除根。

    她關上門，將阿麗娜關在了門外。

    蘇埃里就停在她的身后，如同在發呆。

    莫葉拽了拽蘇埃里的長發，讓他將腦袋傾斜過來，但又覺得這個姿勢有些費力，干脆將他按在房間里的那張床上。

    她摸了摸蘇埃里的發頂，被他那雙璀璨得像是在發光的金色獸眸盯得毛毛的，但就算是這樣的蘇埃里也是順從而聽話的。

    這種狀態應該稱得上是馴服。

    等到她感知到門外的阿麗娜踉踉蹌蹌地離去，才放松了身體癱在蘇埃里的身旁，稍許靜謐的相處過后，她側過頭重新握住蘇埃里的手，并態度鄭重地對他說道:

    “蘇埃里，接下來我要將精神力深入到你的精神海中，如果你還有意識的話，就不要反抗，也不要防御，繼續順從我就好?！?/br>
    蘇埃里沉默如塑像地回望她。

    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懂。

    獸神的軀體就算主人放任一般地毫不作為，滲進去精神力也是極為費力的。莫葉順著自己與蘇埃里相接觸的雙手一點點將精神力擠了進去，比起獸神不容侵犯的神軀，蘇埃里的精神海倒是好侵入得多。

    她沒有受到絲毫的抗拒，或阻礙。

    “果然，我想得沒錯……”

    莫葉于蘇埃里遼闊的精神海中一眼便望到那只居于中央巨如山峰的狼王，數十根從虛空中延伸而出，由純粹神性凝結而成的金色鎖鏈死死將這只巨狼的身軀困住。

    它在之前應該是奮力掙扎過的。

    莫葉見這只巨狼渾身的毛發都雜亂、打結，有的部位甚至還有點斑禿，看起來狼狽不堪，唯有那雙金眸依然熠熠生輝。

    失去了神格的蘇埃里反被獸神的神軀所壓制，想要解決這份神性對人性壓制，除了取回獸神神格這個治本的方法以外，還有有暫時填充蘇埃里的神性，使他能掌控這具神軀；或者直接毀掉那些困住蘇埃里的神性這種治標的法子。

    但治標依舊只能管上一時。

    隨著時間的流逝，被填充的神性會逐漸消耗殆盡，被毀掉的神性鎖鏈會重新纏上蘇埃里的脖頸，要么再一次重復填補或者毀掉的步驟繼續拖延下去，要么就尋回蘇埃里的神格以求根治。

    巨狼也發現了她的存在。

    由蘇埃里靈魂化作的巨狼忽然再度掙扎起來，不過這次他的掙扎不是為了擺脫那些纏繞得極緊的神性鎖鏈，而是為了一點點挪動身軀，挪到了莫葉的跟前來。

    精神力是沒有形體可言的，但巨狼的感知實在敏銳，莫葉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巨大狼頭緊緊貼在了自己的精神力旁，明明那雙閃爍起喜悅的獸眸中什么都沒能映照出來。

    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只哼出幾聲狼嚎。

    一時間，忽然寂靜了片刻。

    被死死壓制的他好像說不了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