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需要說得太滿，說過頭就代表雙方只能站在敵對的立場上了。

    還是被自己親手推開的。

    密塔之主說得有些模糊, 甚至輕描淡寫。

    這也是向對方透露自己并不將這些誤會與齟齬放在心上的意思，只要有一點領會精神的人, 都不可能在這時與他翻臉。

    當然還有一點原因。

    他想試探雪山女神與獸神之間的關系是親密還是普通, 他們此時的同行是利益的交換，還是不計較得失的幫助。

    雪山女神的信徒們還在他的管轄之下，這位女神不怎么可能會和他翻臉敵對，但如果獸神也能看在對方的面上放棄那個異人轉而選擇密塔, 或者說選擇他，這才是最好的。

    雪山女神緘默了些許，密塔之主在這時頗有耐心的等待她的回應，在不久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通體都是純潔之白的少女垂下眼眸注視自己懷中重傷的獸神半響，她才淡淡的回答

    “我知道了，我會讓蘇埃里不再敵視密塔，還有你?！?/br>
    得到了少女的應答，他早將自己原本秉持的那丁點不愉快拋之腦后，密塔之主也不認為這種階級的存在會向他說謊，如果對方想要對付他，隨手向唯一之神祈禱一下不就行了。

    “感謝您的幫助，雪山女神閣下，您和獸神閣下會是密塔永遠的朋友?！?/br>
    感到滿意之后，密塔之主也不忘拋出一個承諾，這個承諾或許不值一提，也或許價值不菲，全看對方是怎么想的了。

    他最后再看了仿佛永恒存在的黑洞一眼。

    黑洞看似能吞噬一切，但狀態卻是極其穩定的，在一定時間內他并不需要擔心黑洞這里會出其他的岔子，也不覺得等上一時半刻海水就真的會被這道黑洞吞光。

    他曾漫游海洋之時也曾找到過極深的深海底同樣不斷吞噬海水的海底裂隙，這些裂隙深不見底，不知流通的海水去往何處。但過了這么多年，海洋的水平面不是依然沒有下降。

    所以在他看來黑洞或許會對人類整體造成威脅，但在將近百年以內，這些可能存在的威脅不過是虛無縹緲的預想。

    密塔之主回過頭不再去看，他伸手觸及空無一物的前方，精神力凝聚在他的手上，從他指尖往下逐漸劃開一道空間裂隙。

    他開啟空間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謹慎而精確，這道開啟的空間也并不算穩定。完全不像莫葉隨手就開一道的那么容易。

    他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

    “請跟我來，閣下?！?/br>
    莫葉跟著他越過這道并不穩定的空間裂隙，一邊記下他劃開空間時用的速度和空間波動的大致范圍，至少在她披著雪山女神殼子的這段時間，就準備按照密塔之主的速度穿越空間了。

    空間裂隙的另一邊是摩布平原臨近萊茵的一個角落，這里距離萊茵主城并不遠。

    莫葉向那邊眺望，依稀能看清萊茵的城墻與城門前聚集的人群，但這里卻罕見的空無一人，顯得格外異常。

    “密塔并不存在于奧蘭大陸上，而是建立在被分隔出來的另一片空間之中。當然，這片空間范圍并不算大，只是占著隱蔽安全，與世隔絕的好處罷了?！?/br>
    密塔之主稍稍向莫葉講解。

    雖然他對密塔的其他成員都是說明的密塔是被他單獨隔絕出的一片區域，坐落于平原中的某個位置。

    但在雪山女神這種階層的存在面前，這樣顯而易見的謊言還是不要說出口為好。

    “如果您想在密塔與大陸兩邊任意通行，就需要先簽訂一份作為通行證的契約，這份契約并不做其他用處，只是作為通行的鑰匙，您可以放心。如果您暫時不想簽訂契約的話，我可以先派遣一位密塔的魔法師做您的隨從?！?/br>
    莫葉并不應答，密塔之主稍稍停頓了些許后，也知曉了她的意愿。

    他也不急于求成，只是在這片界域的空氣中畫出一座塔形的印記。

    下一刻，一扇漆黑的門扉顯現于眼前。

    “除了鑰匙之外，想要通行進入密塔還需要找到[門]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這里了?！本拖衿胀ㄟM入一樣，密塔之主握住門的把手，輕輕松松的就打開漆黑神秘的門扉，“這里是唯一可以進入密塔的地方，剛剛我繪畫的印記便是密塔的標記，也是召喚[門]的印記?！?/br>
    他在前面領路，莫葉跟在他的身后踏進一座暗色的建筑中，這里如真理會的魔法殿堂一樣布滿了用于傳送的法陣，不過這些法陣都是以黑色門扉的樣式存在的。

    莫葉只一眼看去，竟有一半多的黑色門扉呈現石頭一樣黯淡的色澤，她看出這種特殊的區分是法陣被關閉后的狀態。

    建筑中也有幾名密塔的魔法師存在，他們看到密塔之主的身影后都條件性反射的向他微微鞠躬，尊敬般共聲道：

    “威爾頓閣下?！?/br>
    并非是密塔之主，也不是[時刻]閣下。

    只是威爾頓閣下而已。

    密塔之主沒有為莫葉介紹他們的意思。

    這些普通階級的魔法師與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完全沒有和他們接觸的必要，他只是向這些密塔的基層魔法師們點點頭，示意他聽到了，僅此而已。

    但就算是這樣，這些普通的魔法師們也像是遇見了自己的偶像，還被對方認得一般滿臉的興奮，完全壓不住神情中的敬仰與渴望，他們信奉的是強者，是偉大的密塔之主！

    莫葉沉默著跟隨他離開這座用于傳送的建筑，她看見密塔層疊的塔群以一種奇妙的排列分布在平坦的平原上。

    這里的建筑都是以深色為主，看不見的結界像玻璃罩子一樣將所有的存在籠罩在內，而密塔總部的外圍都是虛無的灰色，遮蔽著暗色的霧氣，像是整片密塔的土地都是漂浮在空間亂流之中的。

    這里確實如密塔之主所說的一樣，是一片與世隔絕的特殊空間，也稱得上是絕對安全的界域，至少之前唯一之神顯圣所造成的精神瘟疫并未對這里造成絲毫的影響。

    密塔所有的魔法師在事發之前都被密塔之主召集回了總部，所以大概密塔現在是唯一沒有在唯一之神顯圣的事態中遭受損失的了。

    密塔之主領著莫葉穿過一片人流密集，聚集了大量魔法師的廣場。

    礙于他沒有掩蓋自己的身形大大咧咧的穿行而過，所以莫葉也給了對方面子，并未對自身與懷中的蘇埃里有所掩藏，只是冰冷著神情周身透著寒意，目不斜視的從廣場上的魔法師匆忙間挪開讓出的道路中央通行。

    伴隨著一聲又一聲或激昂或敬奉，但卻是魔法師們同聲述出的‘威爾頓閣下’，可以從中得見在密塔魔法師們的心目中，密塔之主威爾頓的聲望之高。

    她免疫了眾多或驚奇或詭異的注視，跟隨在威爾頓后面進入了處于密塔界域最中央，也是最特殊的那棟建筑。

    這棟建筑中似乎沒有什么人存在，腳踏過漆黑玉石平面的聲響清脆又空曠，廣場外徘徊的魔法師們也于這座建筑的大門前止步。

    直到門扉自動關閉，遮擋了內里的所有。

    “這里是塔群的總殿，密塔循環核心的留存之地，[暗月之殿]。只有焰級的魔法師，才有資格進入這里?！睆哪~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密塔之主似乎永遠挺直優雅的背影。

    他的聲音平緩，透著不經意的冷漠。

    第168章 伊恩

    密塔除了分布在奧蘭大陸上各個區域的駐守法師塔以外, 能夠稱得上是密塔魔法師們匯集之所的只有兩個地方。

    一個便是莫葉現在所處的克里斯頓王都萊茵的[暗月之殿]，這里是密塔唯一的總部，被建立于一片與世隔絕的小型空間中。

    另一個是遠在貝利的分部。

    名為[深月之殿]的分部坐落于離貝利王都不遠不近, 但卻是作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存在的貿易之都, 莫爾登。

    不過在密塔魔法師們被召集回總部后，莫爾登的深月之殿就暫時陷入無人運轉的癱瘓狀態，在這段時間里貝利國王緊急收復了這塊曾經因忌憚而無法涉足的界域。

    對此密塔之主沒有任何的反應。

    或是蟄伏, 或是等待時機施以報復，或是暫時押后再論……這種種復雜的過程導致了一個必然的結果。

    就是……

    密塔的總部, 暗月之殿, 已經人滿為患。

    畢竟為了防止某些人的泄密, 大部分焰級之下的魔法師都不被允許出入密塔，除了部分專門派遣去采買生活物資的低等級魔法師。

    這里的法師塔圍繞暗月之殿建立得密密麻麻的, 被眾多焰級乃至燈級魔法師收入塔內暫居的學徒們也不及總人數的一半, 所以就導致了還有大量燈級以下的魔法學徒們流離失所。

    雖然暗月之殿這里沒有夜晚與白日，沒有風吹雨打, 能成為見習魔法師的人也不會那么容易就因為露宿街頭而生病，但他們終究是心有怨念的。

    雖然他們不敢將這份怨念顯于人前。

    所以, 占據了暗月之殿廣場的那群魔法師們只是因為在密塔總部沒有落腳之處才聚集在那里。廣場的位置已經算是地理條件極好的了，平坦、寬闊, 地下鋪設的黑色石面光滑而涼爽，讓他們不那么難受的度過了一個夏天, 外加小半個秋天。

    赫羅斯也是流離失所的見習魔法師之一, 他在擁簇了密塔之主進入到暗月之殿內部后，才戀戀不舍的一步三回頭，重新回到自己的那個角落坐好，還撐著臉回味一番剛剛威爾頓閣下帥氣的身姿。

    那可是密塔之主威爾頓閣下啊, 他在這里呆了大半年的時間就只看見過他這一次，據說人家一般都是直接走空間裂隙的。

    要不是剛才他聽見別人在喊威爾頓閣下并圍了過去，他自己都不認不出這位他瘋狂崇拜的閣下！

    這下好了，他總算是見過威爾頓閣下了！

    那這段時間他受的苦……

    肯定還是不能放下?。?！

    曾經在蘭蒂斯的時候他可是老師的得意門生，是自家父母的心頭寶，但到了這里后他可吃了太多苦了。風餐露宿大半年，雖然密塔給他們撐了各種用于居住的結界，但這也磨滅不了他這大半年天天露天席地的，連密塔的結界都沒走出過一步的痛苦??！

    尤其是他老師也沒辦法將他招進自己坐落于密塔的法師塔，畢竟老師也不過是一個燈級魔法師而已，他的法師塔早就被各種特權人士占滿了。

    而且，和他一同從蘭蒂斯來到這里的同伴伊恩早就被夏利閣下撿走了，就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露宿街頭……

    “赫羅斯，這是今天的午餐?！?/br>
    伊恩提著一個藤籃過來，他打斷赫羅斯充滿怨念的聯想，金發藍眸的少年依然是背著畫板與畫具，穿著普通衣服，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名見習魔法師，也不似魔法師的陰沉神秘。

    就算他早就跟著夏利閣下去往了對方的法師塔，他待自己曾經的同伴依然親近，溫和。

    他帶來的午餐不同于密塔統一提供的黑面包和魚干，而是更加陌生卻又散發奇異香氣的異域食物，據說是來自一座海國的特產。

    這是伊恩從夏利閣下那里拿到然后省下的一部分，雖然這點食物沒辦法填飽肚子，但比起干巴巴的黑面包和生冷僵硬的魚干還是要好得多。

    赫羅斯也沒有跟他見外，狼吞虎咽的就將食物吃掉，吃完他才舒了口氣：

    “啊，終于吃飽了！”

    說實話，密塔提供的食物還不夠他塞牙縫的，這一點看他周圍那些對他投來艷羨注視的魔法學徒們就知道了。

    這段時間大家可都是半饑半飽的。

    等他吃完，伊恩耐心將藤籃內收拾好，陪著赫羅斯坐在廣場的臺階角落里。

    待到赫羅斯忽然想起什么，他神色興奮的拉住伊恩的肩膀，湊過來問到：

    “對了對了，你剛剛有沒有看到威爾頓閣下??？就是剛才，他從這廣場過去了！他和我想象中的密塔之主差別好大啊，我本來以為密塔之主是那種，就是那種披著法師袍遮住面孔神秘又強大的存在，這次見到真人了我才覺得他和傳言中的完全不一樣，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優雅的貴族！”

    “我看到了，我在夏利閣下的法師塔窗口那里看到威爾頓閣下的身姿了，不過……在之前，我跟著夏利閣下時也曾見過威爾頓閣下一面，好像和這一位有些不太一樣?！?/br>
    那一位看起來年輕稚嫩一點。

    不過伊恩也不太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也不糾結這個，而是向赫羅斯詢問到:

    “先不說這個，剛剛我從窗口看見你就擠在人群的最前面，那你看清那位跟著威爾頓閣下來到密塔的閣下是什么樣子的嗎？我在上面只看見一片白色?！?/br>
    “唉，那位閣下？”赫羅斯有些驚訝伊恩為什么會打聽這件事，他眼神奇異注視著看起來有些局促的少年，搖了搖頭，“我剛剛只關注了威爾頓閣下，沒有太注意其他的……”

    “不過，我還是知道一點點的。那位閣下是位女性，周身都冒著像是冬天到來的寒冷氣息，而且她的氣勢很強，我估計她的階級最少也是焰級。她的發色與瞳色都是白色的，皮膚也像雪一樣的白……哦對了，她懷里還抱著一個渾身都是血的小孩子?！?/br>
    “……這些我在窗口上也看見了啊，就是沒有親自感知到她的氣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