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顧四周一圈, 海洋之下絕對的寂靜顯得有些異常，這片海域缺少鮮活的生命在，曾經她還在海洋中的時候，途經過這里時她并沒有注意到這里的異常, 只是匆匆而過。

    莫葉在海水中游動著，那頭藍色的長發化為半透明的水母觸手為她提供有力的推動，她堪堪停在邊境的邊緣，望向深不見底的海溝下面，忽然問出這句風馬不及牛羊的問題:

    “蘇埃里，你知道斯洛瑞亞雪山的那位雪山女神嗎？”

    她并不是沒事找事，也不是隨便找了個話題，只是因為如果他們解開了邊境的結界，取回了蘇埃里的神軀，那這片海域會不可避免的產生能夠驚動世界的異變。

    到那時候，某位愛湊熱鬧的星級魔法師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這里，反正星級的魔法師劃開空間裂隙并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沒錯，她說的就是密塔之主。

    既然密塔之主威爾頓會來這里，那[夜鶯]這個敵對者的身份就不適合出現在這里了，在這時候和密塔之主打上一場不是個好選擇，畢竟他到來的只是一個分身，打或者不打都沒什么意義，還會讓他心生警惕。

    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去謀劃些其他的，比如說，蘇埃里能正大光明跟在她身邊出入密塔的通行證。鑒于蘇埃里說過的，他一定要跟著她，而她是要作為雪山女神去往密塔的。

    要說異人[夜鶯]與密塔之主是死敵，但獸神蘇埃里卻只與他見過一面、打過一場，完全達不到死仇的地步。

    那一次戰斗中蘇埃里沒有暴露什么，獸神與異人[夜鶯]之間的關聯是深還是淺，可以全由莫葉自己說了算，雪山女神與獸神之間的關聯，她也可以一手編織而成。

    這就是她詢問蘇埃里的原因了。

    “曾經見過，不熟?！?/br>
    蘇埃里回答得很簡短，他在成神后可以隨意在正反兩個世界里來回穿梭，在那段時間他哪里都去過，那時的雪山還不叫斯洛瑞亞，不過神山的名號倒是從古至今都是有的。

    那時的雪山女神也還不是雪山女神，雪山寒冷惡劣的環境是人類無法抵達的禁區，所以那時候蘇埃里見到的只是唯一之神的造物與祭司，一眼望去連靈魂都能凍結的凜冬之女。

    那道隔絕了所有的結界就算是已成為獸神的他都無法跨越，而雪山女神卻會偶爾穿過遮蔽了一切的云層，眺望雪山腳下生機彌顯的翠綠森林，與雪山白茫茫的雪云差別很大的湛藍天空，看著遠方炊煙裊裊升起。

    蘇埃里只與這位女神有過一面之緣。

    他對白得與雪無異的少女映像并不深。

    “那你對雪山女神的映像如何？”

    對莫葉問出的又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蘇埃里確實是覺得莫名其妙的，但他還是努力回想起自己當初只看見的那一面之緣。

    “我只見過她一次，而且那時她看見我就轉身躲進結界里了再也不出來了，我本來還想向她約戰的。要說映像……”蘇埃里有些艱難的說出他的結論，“她不像個活著的生命吧，更像是人偶或者冰塊什么的，只是個唯一之神捏出來的冰雕，大概就是這樣的存在?！?/br>
    這樣的評論在外人眼里應該就是雪山女神的全貌了，雖然莫葉知道那位少女并非只是一具無生命的人偶，但世人總是以貌取人。

    估計密塔之主也是這樣看待雪山女神的。

    雪山女神要冷，面無表情，身上無時無刻飄著寒氣，就像冰雕一樣的存在。說話要注意言辭簡潔不能有人類的特質，但雪山女神有她想要庇佑的子民，還是有一絲情緒存在的，所以也不能全然冷情……

    想要偽裝成這樣的存在，很難。

    莫葉的身軀開始有了變化。

    從變化為藍色半透明觸手的發端開始，重新化為人類的頭發收短了些許長度，白色由內至外覆蓋了原有的海藍，她的身形也拔高了一段，雪山女神的身高是比她高上一點的。

    雪花般的白色覆蓋了她的全身，包括那雙火焰般的眼眸，莫葉卸下臉上常有的笑意，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表情調整為含有冷意的面無表情，用空茫與神性填充雪山女神的內在，她轉頭看向蘇埃里，語調帶著無法泯滅的寒意:

    “怎么樣？”

    對蘇埃里來說，他連具體什么情況都沒有搞清楚，莫葉先是莫名其妙的問他關于雪山女神的問題，現在又是變成雪山女神的模樣，他感知到眼前之人周身環繞的冰寒之息，與斯洛瑞亞雪山的氣息沒有任何差異。

    就像他眼前的就是雪山女神本人一樣。

    該怎么回答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可以說是，一模一樣?！?/br>
    他斟酌著這樣回答，然后忍不住問到:

    “你想干什么？”

    “就是我們拆解邊境的時候，難免會造成大范圍的異變，以密塔之主的性格，他肯定會來到這里探明原由。我暫時還不能出現在他面前?！蹦~非常ooc的頂著雪山女神的殼子說出這么長一串話來。

    她下意識向蘇埃里笑了笑，下一刻又趕緊收斂了笑容，變回面無表情渾身透著寒意的樣子，在這里露餡一次不要緊，但可不能在密塔之主面前掉鏈子。

    “我們并不是打不過他?！?/br>
    蘇埃里映像中密塔之主還是挺好打的，就是分身這個技能太犯規了。

    莫葉垂下眼眸，寒涼著聲音回到:

    “我要進入密塔的內部，尋找一把鑰匙?！?/br>
    “所以并不需要再度打敗一個密塔之主的分身，沒有意義。在之后我會以雪山女神的身份加入密塔，名義是回報密塔之主的幫助?！?/br>
    “而你的話，蘇埃里，暫時不要對密塔之主動手，不需要你對他持有善意，當做他不存在就好。你依舊可以跟著我，但我在你的眼中只能是雪山女神，而不是異人[夜鶯]?！?/br>
    她的解釋依舊是一長串，但語調與外在的偽裝已經漸入佳境了，蘇埃里并沒有多想就對她點頭應下，他皺了皺眉，再問到:

    “那關于[夜鶯]，我需不需要裝作和你并不熟的樣子？但我一直留在深藍島的情況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

    “這并沒有什么的，你不需要向密塔之主解釋什么，只要你不再對他出手，他就會自己給你找合適的理由的?！?/br>
    “比如說你和異人[夜鶯]只是有相應的交易或者契約，她付出相應的代價，而你幫她守一陣子深藍島什么的，但更應該不會有更深入的聯系了，畢竟你再見到他時，可沒有再想對他出手了?！?/br>
    “而我的話，你是獸神，和斯洛瑞亞的雪山女神認識也不是什么問題吧?！?/br>
    莫葉說完，蘇埃里也覺得這種程度應該就夠了，實在偽裝破裂翻車了大，不了直接翻臉開打也是沒問題的，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力量至上，他和莫葉一起不會輸給任何存在。

    “嗯，我知道了?！彼麘?。

    “那就開始吧，首先得……”

    在和蘇埃里講解的這段時間里，莫葉早已將邊境的環境都分析了一遍，她的手指溢出一點黑色淤泥般的神力，這是唯一之神賜予的神力，作為祂的祭司，雪山女神能夠使用唯一之神的力量也是正常的吧！

    她將手指直直伸進邊境的界域。

    “通過黑洞?！?/br>
    純白的女神從外表上來看已經沒有半點虛假的痕跡了，只能說莫葉本人的演技精湛，她神情冷漠而空茫，向前伸出的手指已經探入邊境的范圍，在一旁的蘇埃里早就緊繃著神經準備隨時展開神境將人帶走，生怕莫葉直接被邊境的無窮吸力拖到黑洞里去。

    但這樣的慘劇并未發生。

    莫葉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吸力。

    從她手指觸碰到的地方，關鍵來說，是她指尖屬于唯一之神的神力觸及到的地方，一面半透明就像玻璃的結界顯現于此。邊境的結界漫無邊際，環繞了奧蘭大陸整整一圈。

    從海底到天空，抵達星之花海的輪廓。

    第161章 深境(二)

    奧蘭大陸上的人類不可能看不見。

    那直通天際的結界將整個大陸與臨海的部分海域圍了起來, 透明的、封閉的，看起來狹隘氣悶，玻璃罩一樣的結界像極了用于觀測小白鼠的密閉玻璃房間。

    雖然它確實只是用于保護人類的[界限]。

    這是第二次。

    時間距離第一次神跡顯圣并不久遠。

    唯一之神的信徒們正處于重新發展的活躍期, 新的信仰也在陰影中蠢蠢欲動。

    但教廷已經進入了不可遏止的衰敗期。

    教廷的圣殿看起來依然那么雄偉神圣，內里卻少有神官的留駐, 在那次唯一之神顯圣過后, 教廷信仰越堅定的成員就越忍受不了人類之神只是虛假的事實, 他們在瘋了一陣后就接連不斷入了唯一之神的麾下。

    而現在教廷剩余的神官們，就算是教皇本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群人對人類之神陛下的信仰并不堅固，摻雜了欲望的偽信徒在以往絕不可能成為教廷主殿的神官。

    但現在不同以往。

    沒有這群還存有野心所以才留在教廷的偽信徒們，教廷連基本的運行都成問題，七位御前神官現在只剩下五名:

    正義、寬容、誠實、節制、堅持。

    而剩下的那兩名早在唯一之神的神跡降下當天就離開了教廷不知所蹤，年齡不算大只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的希望還好，但忠誠……

    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騎士早為教廷效力了三十多年，比起鎮守主殿與人遠離的教皇，他才是教廷所有人心目中的教廷之盾，如果不是教廷橫空出世了一個能夠神降的節制, 他應當就是下一任教皇的不二人選了。

    他對人類之神的信仰有多炙熱，現在對唯一之神的信奉就有多執著，希望小姐是真的不知所蹤, 不論是她的家鄉還是克里斯頓的其他有教廷分殿的城邦都沒有她的蹤跡。

    但騎士忠誠卻依然留在克里斯頓。

    或者說……留在了羅萊納。

    唯一之神信徒聚集的地方。

    “我們能對外聲稱這次的神跡顯現是來自人類之神陛下嗎？”此時教廷停留的御前神官不過兩名, 寬容女士率先出聲，打破了殿內的寂靜，有著一頭灰色長卷發與琥珀色眼眸的女士對教廷的現狀很是憂心。

    “不行，我們無法證明?！迸吧窆俚纳褚?，并將腦后的兜帽都戴得嚴嚴實實的節制言簡意賅。

    少女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比起站在階梯之下被殿中燭火輝光籠罩的寬容女士, 她距離殿上更遠，甚至半截身子都隱入了陰影中，給人一種極為陰暗不詳的感覺。

    “但不管怎么說，這次的神跡確實是出自人類之神陛下……”教皇能感知到結界上的神力確實是來源于他熟悉的陛下，他能使用神降的能力，所以對人類之神的神力并不陌生。

    但不會有人相信。

    在所有人都認為人類之神只是一場騙局的時候，除非人類之神親自降臨，并親自告知世人他就是人類之神本神，除此之外所有的解釋與所謂的神跡，都只是垂死掙扎。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教皇一樣知道人類之神的神力到底是什么樣的，所以就算神跡真的降臨了，也不過是遲來的終幕。

    教皇親歷過教廷最為顯赫的時期。

    也渡過了最難捱的時日。

    到現在，教廷終將在他的手中迎來落幕。

    就像那乍然破碎的神跡一般。

    ……

    “你們看到天上的神跡了嗎？那宏偉、直通天際的輝光正是偉大萬物女神的顯靈，神在注視著我們，神在清除世間的污穢，請向神的偉力頌念贊詞，歌頌祂無上的權能——”

    羅來納的街道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唯一之神信徒，不，應該說是萬物女神的信徒了，他們都朝著一個方向跪地祈禱，低聲頌念羅來納廣為流傳的贊詞，女神唯一的祭司緊急聚集起他們，準備在這里進行一場神跡下的祭祀。

    街道盡頭的廣場中央，也就是信徒跪地朝向的方位不知何時建立起了一座較為簡陋的女神像，女神將身軀都掩蓋在長長的簡譜黑袍之下，她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中。

    不同于人類之神繁復華美的神像，女神的一身黑袍簡單得近乎純粹了，這也讓雕刻這座神像的信徒能更快更容易的就將神像建成，堪堪在這第二次神跡顯現當前停工。

    有信徒跪在女神的腳邊，從這個位置只能隱約看見女神有著一頭極長的頭發，發絲垂落堪堪觸及地面，尾端彎曲的弧度有些奇異，比起普通的頭發，更像某種生物的肢體。

    萬物女神的祭司看起來年齡不大，同樣披著一身黑袍的他仍在講述女神的偉大頌歌，天上的光輝越漸明亮，照亮了他的面龐，和他眼睛的位置蒙上的那層白色緞帶。

    這讓他看起來更為神秘了。

    最關鍵的是，他穿著女神同款的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