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唯一之神的信徒？”

    “……并不是?！?/br>
    莫葉愣了愣，還是搖頭否認。她與唯一之神之間是有連自己都不清楚的聯系存在, 但她仍不是對方的信徒，這一點她并不愿意說謊。

    “那你和唯一之神有什么關系，還是說你對祂獻上了什么，祂才會愿意讓你成為新神的？”西里奧點點頭似乎很輕易的就相信了，長相極為艷麗的男人微笑著，他的面容與他腳邊陷入噩夢的莉亞更加相似了，他的語氣也重新變得溫和起來，原本開始凝滯的氣氛也逐漸緩和。

    “你相信我說的話？”

    在莫葉看來西里奧可不是會輕信的那種人啊。

    “我并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唯一之神陛下啊?！?/br>
    西里奧搖頭失笑，并向莫葉稍稍解釋：

    “你誦念出了祂的尊號，如果你所說的是謊言，那你就會在說謊的瞬間化為一灘臭泥，這是常識。所有的承諾與交換都要在神的注視下進行，不過現在能夠施行這一權柄的除了唯一之神陛下也就沒有其他的了，但向祂承諾的代價太大了，所以到現在的年輕一代，也沒什么存在能記得這樣的常識了?！?/br>
    “不過，如果唯一之神陛下會幫助你成神的話，你或許真的能打動我了，畢竟就算我真的進入了人類之神的成神儀式也是有很大風險的。人類之神可不像獸神一樣早已隕落，從祂身上就算只是想扣下一點邊角料，或許也會讓我脫掉一身皮，雖然不會直接死掉就是了?！?/br>
    “那么，你能先暫停你的小動作嗎？”

    莫葉注視著西里奧與莉亞越來越相似的面容，他正在試圖加速互換法陣的運行，所以他才一直停留在莉亞的身旁，停留在祭壇的中心。

    “你先從那里離開，將法的運行暫停掉，離開祭壇。你我都知道這個法陣是如何運行的不是嗎？我們可以慢慢說清楚，不然……我就只能先和你說聲抱歉了?！?/br>
    “我也先和你說聲抱歉吧，我的同胞。這個法陣在加速后大概只需要最后一天的時間就可以結束了，在這段時間里你可以盡情說服我?！?/br>
    西里奧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后退兩步與莉亞靠得更近了，孔雀的幻影于他身側顯現，翠綠的巨鳥展開華美的翎羽，孔雀巨大的屏羽遮蔽了祭壇上兩人的身影，同樣也含有警惕的攻擊傾向。

    “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放棄近在咫尺的勝利而選擇一個虛無縹緲的未知結局，如果你想和我戰斗的話，我先說明，我并不是善于戰斗的類型?！?/br>
    “我知道，你的身體里全是[污染]?！?/br>
    莫葉知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西里奧是異人之災的主導者，但上千年的時間里除了他這個傳染源頭之外，似乎也沒有鬧出過別的異人大范圍傳染給人類異人之癥的災害記錄了，也就是說這種被嫁禍于異人頭上的傳染源之說，只是西里奧一個。

    如果和西里奧戰斗會發生什么呢？

    大概就是頭頂上貝利的王都也會落得跟異人之災后的羅萊納一個結局，現在的西里奧比起百年前的他來說更加強大，這場戰斗除了莫葉一開始能夠將戰場的空間結局完全與現實割裂，就只有生靈涂炭一個結果了。

    西里奧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本質。

    雖然看似強硬，但對于普通的人類她還是很有同理心的，為了莉亞選擇犧牲掉上百萬普通人類的生命，這樣的抉擇對她來說確實很艱難。

    “……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人類的生命？”莫葉裝作冷漠，情緒毫無波瀾地反問道。

    “在你進入記憶回廊的時間里，我調查過你。你和蘇埃里那些排斥人類的異人并不一樣，在瑪西亞的時候你選擇庇護了那群人類，在你不得不離開瑪西亞的時候你也為了那群人類留下了防護的東西，最后也是你將那群人類接走的，不是嗎？”西里奧輕笑著，他翠綠如新生綠葉的眼眸中滿是對莫葉的洞悉：

    “你可以不承認，也可以反駁，但在我看來你對人類是帶善意的，畢竟就算是你上了通緝榜的那段時間，我也并沒有查到過你傷害人類的記錄?！?/br>
    “如果條件允許你會選擇幫助人類，如果天災來臨你會選擇保護人類，這是我查到的情報。所以我認為就算是面對我這種[天災]，你也會選擇保護人類，就算是看在貝利上百萬子民的份上，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不要讓[污染]重新降臨人間了，好嗎？”

    “啊，對了……”西里奧語調輕松地補充到，“這里的我確實是本體沒錯，但是我也在其他地方留下了幾具分身，或許你有辦法將我困在[污染]無法擴散的地方，但如果我與分身失去了聯系，那些分身會在失去聯系那一瞬間爆開……里面儲存的[污染]雖然不多，但毀掉貝利一半的國土還是做得到的，畢竟這些都是我上百年的存貨嘛?！?/br>
    艸……

    莫葉只想罵一句臟話。她悻悻然收回自己從極深的地下悄悄延伸出去的精神力觸手，這種有著后手依仗且沒有道德觀念的敵人最不好對付了。

    憋屈，非常憋屈，這就是她現在心情的寫照了！

    而一直注視著莫葉，不斷通過她的反應判斷該如何做出應對的西里奧也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他垂下眼簾掃過他躺在祭壇中心的貝利七王女，陷入噩夢的少女背后延伸的孔雀尾羽已經完全長成，與他身側那只孔雀幻影開屏后翠綠絢爛的翎羽將近一模一樣，他在莫葉反常的沉默中得知了自己確實猜得沒錯，也賭對了。

    一位親近人類的異人啊……

    雖然不知道她這種奇怪的觀念是怎么形成的，但放在這樣的情形下還是他自己占了便宜，因為有了顧慮而失去威脅的莫葉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空有力量卻稚嫩無比的小孩子罷了。

    西里奧放松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沾滿血液的衣服，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從容得好像自己已經身處安全的地方。待到他整理完畢后，才繼續微笑著向莫葉問到：

    “好了，好了，我的同胞。忘記剛剛的不愉快吧，我們可以繼續討論……你是如何讓唯一之神選擇了你的？雖然我知道現在的神明已然失格，他們確實沒什么資格繼續占著位置了，但就算是祂想挑選新的神祗，又為什么會選擇你呢？你向唯一之神獻祭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只是因為我被選中了?！蹦~偏過頭仍然覺得憋屈至極，她敷衍地回答，“就像祂曾經選中了三神一樣，祂在這個時代選中了我，僅此而已?！?/br>
    “……就像曾經選中了三神那樣？”

    西里奧語氣有些驚異，好像聽到了某種極為不可思議的話題：“你的意思是，唯一之神并非是想讓你繼承三神的職位，又或者是分裂三神一直當做私有物的權柄，而是想讓你成為全新的神祗？告訴我，同胞，夜鶯……！”

    “祂是想開辟新的神系嗎??？”

    第141章 神意

    “只有三個神明, 也能被共稱為神系？”

    莫葉暫時并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出一個疑問來，而西里奧態度顯得異常寬和, 他含著笑回答到:

    “或許不能吧……但如果唯一之神陛下想要開辟新的神系，我這上百年的謀劃就得全盤潰敗了, 畢竟就算我成功進入了人類之神的成神儀式, 成功從他的神格上偷走一部分新神的權能, 我也無法阻止新的神系取代舊神，我的努力在這新舊更替的基礎之上只是無用功罷了?！?/br>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算我靠儀式成了神，過不了多久也會與舊神們一同被新神系清理掉的吧，過去的歷史也并不是沒有這種神系新舊更替的往事發生?！?/br>
    “也就是說，如果我能證明唯一之神想要的是神系的更替而不是僅僅只是新誕生一名新神，你就會果斷地放棄自己的計劃，對吧？”莫葉說到這里不由停頓些許，雖然話是這么說的，但其實就算是她自己也并不清楚唯一之神到底是怎么想的, 祂想得到哪種結局？

    “對?！蔽骼飱W干脆利落的承認，“雖然就這樣放棄了真的很可惜，但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我沒必要去趟一灘必敗無疑的渾水, 這種勝率極低的豪賭之局并不值得我壓上自己的生命去賭上這一把?！?/br>
    “我明白了……”莫葉微微點頭，應承下來。

    她確實不知道唯一之神到底想要哪種結局。

    但沒關系，由唯一之神親手創造出的神器白銀肯定知道。就算它之前幼生期懵懂之時或許不清楚神的意愿，但在它跟著唯一之神走上一趟之后，擁有了新知識能夠更好輔助自己成神的它，絕對不可能不清楚自己與主人最終會抵達的終點到底是哪一個。

    但在她看見西里奧以極快的速度用他那只孔雀的虛影將自己與莉亞的身軀完全籠罩, 她根本看不清內里的情形到底如何之時，她停下自己抬起即將觸碰到白銀的手，緩緩地皺起眉，有些遲疑地問到：

    “……你在干什么？”

    “這個啊……你不是想要向唯一之神祈禱，祈求祂的回應嗎？”西里奧的身軀被孔雀罩下的尾羽完全遮蔽，他的聲音也變得虛幻且模糊不清，“別介意啊，你可以繼續了，我的同胞。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成為唯一之神的信徒而已，只要聽見祂的禱言就會被同化為祂的信徒，我相信你也知道這一點的吧？你能理解我的吧？”

    她完全不知道啊，但還是能理解的。

    “你放心吧，我并不是想向祂祈禱。如果我仍然無法證明只能向祂祈禱以求回應的話，我會提前告訴你的。所以你可以放下那道屏障嗎？如果不一直看著莉亞的話，我或許會認為你想要偷偷對她做些什么?！?/br>
    莫葉說完這句話后，她等到西里奧撤下那道虛幻的孔雀尾羽屏障，莉亞重新進入她的視線范圍內，才側過頭用自己的手指輕輕觸碰白銀絲線團纏繞的身軀，靜悄悄藏匿于她發間的白銀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它確實知道主人想要知道的結果。白銀用自己除了特意改變外便不會被萬物所聽見的稚嫩聲音回答她：

    “這不是毫無疑問嗎？我的主人，不論是海神還是獸神又或者唯一之神，本質上也不過是偉大的神明為您預備的儲備糧而已。這個世界以往的神明連舊神都稱不上，只能算是沒有神格的偽神，三神之前的歷代偽神們是世界生長所需要的培養基，而三神是您的食物，您將踏著他們的骸骨成為這個世界的[唯一之神]?！?/br>
    “但在我成為你所說的[唯一之神]后，這個世界還能有其他的神明誕生嗎？”莫葉通過精神力向白銀詢問，她可是承諾了西里奧要幫助他成神的啊，而且蘇埃里那里也是個大問題，總不能連自己人都一同干掉吧？

    “……還有，我一定得吞噬掉全部的三神嗎？”

    “我所說的食物，其實與三神本身無關，而是獲得他們的神格。如果您不想取走他們的性命，也可以只奪取神格，但完全失去神格的神明茍活不了多久?！卑足y說到這里，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挺喜歡獸神的，所以就算它看蘇埃里不怎么順眼，但仍然語調一轉，寬慰般繼續道：

    “不過您也不需要太過憂慮，您在融合了全部神格之后可以重新分封新神，其實現任的三神所持有的神格也擁有這樣的權能，只不過他們都不愿這樣去做?！?/br>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誰會愿意將自己的力量剝離白送給別人呢。人類之神絕不可能將自己的東西給別人，瘋掉的海神根本遇不到能承載它逸散的污染并順利封神的存在，而蘇埃里根本就沒這個意識，他或許連自己的神格到底有哪些作用都沒有完全搞清楚呢。

    “我明白了，那你有什么辦法向西里奧證明嗎？”

    “向神祈禱怎么樣呢？如果是您的話神明一定會回應的！”白銀的回答不出莫葉的所料。

    她微微嘆了口氣，拒絕到：“如果可以的話我并不想用這樣的小事去驚動祂，這會顯得你和我都挺沒用的。如果能有我們自己就可以做到的方法，這是最好的，你也不想自己留給唯一之神陛下的印象是不靠譜，對吧？”

    但事實的真相是，她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唯一之神見面，至少現在不行，現在的自己還太過弱小，且無知。什么都不清楚的她在直面人類之神近乎壓倒性的恐怖權能之下，或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也說不定。

    “您說得對，主人！”

    被偉大的神明認為不靠譜什么的，白銀一想到真有這樣的可能便嚇得渾身一顫，它可是神特意派來引導主人的神器呀，怎么能只想著依靠神呢！

    “您等等，我再想想……”

    白銀想來想去，它的語氣顯得極為委屈，“但是太難了啊，主人！如果不向神明祈禱請祂親自降臨的話，一個現在連影子都無法看到的未來，又該如何去證明它的存在呢？我們也沒有能看見未來的能力??！”

    說到底白銀不過是才誕生不到一年的懵懂孩童，或許它被唯一之神灌注了諸多繁雜的知識，但它在自主能力上還只能蹣跚學步，莫葉笑著安撫它：

    “不要將事情想得太復雜了啊，白銀。除了神明本身以外，你自己本身不就是另一個能證明唯一之神屬意的存在嗎？你是祂親手創造的神器，你擁有祂親自賦予的知識與智慧，在這奧蘭大陸上你就是祂唯一的代言人，你所言的話語，不就是祂的意愿嗎?！?/br>
    “賦予神意，這對你來說并不困難，不是嗎？”

    “這樣就可以……？”白銀聽得有些迷糊，“但是您不是不愿讓我暴露在這世上的嗎，您想讓我借神之名去向那個異人表明神的意愿，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此一時非彼一時，這次就拜托你了?！?/br>
    莫葉在與白銀交流是通過精神力傳輸的，所以在他人看來她便只是站在那里微微閉上雙眼，看起來就像是在發呆，又或者是在小憩，還是閉目養神。

    西里奧并未打擾她，而是非常有耐性地在祭壇中央等待著，反正他現在是兩手抓，要么繼續之前的計劃，要么在面對絕路時毅然拋卻以往的全部，重新開始，他在等這位特殊的同胞給他一個結果。

    但在他等到莫葉重新睜開雙眼后，周圍的氣息在那一瞬間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濃重的海洋氣息充斥這片祭壇的全部空間，魚腥味與某種黏膩液體在地上滑過，各個黑暗的角落響起悉悉索索的聽得人頭皮發麻的怪聲，還有海浪沖擊的聲音不斷涌進西里奧的耳膜。

    這些都是幻覺，但也可以在下一刻化為真實。

    “唯一之神……”西里奧在這一刻才真的相信了莫葉確實是唯一之神屬意的新神了，在他無意識低喃出神在奧蘭大陸傳播最廣的神名后，逐漸沉浸于幻影泥潭的他掙扎些許，終于在神名之后勉強補上了“陛下”倆字，可見他的求生欲之強。

    在莫葉這個對人類持有善意的同胞面前，他敢以上百萬人類的性命作為要挾使她不敢輕舉妄動，但在唯一之神面前他的任何手段都是無用的，哪怕祂降臨的只是一個虛幻的倒影。

    但那個異人少女背后浮現的扭曲黑影，確實是唯一之神沒錯，那股氣息他絕不可能認錯!

    “現在你我都在神的面前?！?/br>
    “你會相信我所說的言語，對吧，西里奧？”

    想不到白銀還有這樣的姿態啊，莫葉這樣漫無邊際的想著。

    西里奧翠綠如新生綠葉的瞳孔因恐懼而擴大一瞬，面對被神選中之人，他最終微微地垂下頭，謙卑的姿態近乎臣服。他也在這一刻相信對方并未說謊，畢竟在他看來異人少女并未訴出唯一之神的禱言，神卻降臨于此，只能說明神一直在看著她，她的一言一行都在神的眼中。

    在神的御前不允許有謊言的存在。

    他完全的輸了，但現在還不是最嚴苛的時刻，他還有機會彌補。

    待西里奧下定了決心，他便毅然放棄了自己準備了上百年時光的計劃，他心知自己現在放棄回頭還來得及，就算心痛自己上百年的謀劃在即將結果的時刻，只在頃刻間便化為烏有，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從他的腳邊開始，布滿祭壇的所有附魔線條在下一刻迅速燃起各種元素溢出染盡的火光，在火光燒盡后化為漫天紛飛的灰燼，這些灰燼又轉化為星星點點的熒光，最后消散于空氣中，不留半點殘余。

    祭壇的法陣運行崩解，被互換的本質重歸原主。

    “……當然?！?/br>
    西里奧于漫天消弭的熒光中，語調僵硬地回答。

    第142章 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