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原本潛伏的重低音逐漸取代悠揚提琴聲，一下下逐步加重。

    明明是一樣的歌詞，可在這顛倒音律中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咚咚。

    “友誼？”

    元蓉兩膝撞下，暖橙色長袍垂落在地，手臂大大伸展在兩側。

    咔咔咔。手指、手腕、手肘、手臂，兩邊開始一陣陣連續往下彎折，最后緊緊貼在身側。

    看上去是無手般的詭異。

    “背叛——”

    新出現的兩字歌詞短促到只剩下氣音。

    元蓉頭一歪，光芒直直打在她眼眸，鏡頭對準拉近，被放大呈現出的兩眼無神到蒼白。

    『?。?！』

    驚恐彈幕跳出成片慌張，伴隨倒抽氣的觀眾四處翩飛，炸開一道道感嘆號。

    『怪不得之前鏡頭從不對準眼睛??！這眼神好可怕啊啊啊嚇得我滿地亂爬』

    『忍著害怕說一句，這設計還是很巧妙的，之前一直讓鏡頭對笑臉，現在笑臉加眼神我當場跑路』

    『我就知道！怨氣沖天怎么可能會唱正面歌曲！哇哦燈光也開始變了』

    偏向暖色系光芒的燈火色澤徐徐加深。

    左右兩盞大燈一道化作朦朧的紅、一道化為縹緲的黑。兩燈快速盤旋一圈，隨即疊在舞臺中央，打在跌坐地面的元蓉身上。

    原本的暖橙色長袍鼓鼓囊囊垂落地面，此時在燈光籠罩下也逐漸扭曲色澤。

    一道道黑紅相間的條紋猶如細蛇蜿蜒攀附，爬滿整條長袍。

    “被背叛后的友誼——”

    輕快唱腔在這時響起。

    在那雙依舊露著笑容的面具中，發出一道道輕快悅耳的吟唱，吟唱背叛的字眼。

    觀眾席上是一片驚慌的無聲。

    突然變化沉重風格的舞臺、在重低音成為主旋律的背景中，居然唱出如此輕快的音調。

    面具上大大的笑容和無神眼眸搭配得突兀又醒神。

    雖然大家提前猜測過是黑暗舞臺，也在飛行器中瞧過歌詞舞蹈，可這燈火變裝的完整版是和訓練時是完全不同的狀態。

    過早放松的觀眾此時驚得手臂陣陣發涼。

    “友誼的好與壞，在你心，在我心。

    “最開始的美好、開始的憧憬，在最后，化為灰燼?！?/br>
    柔和歌唱聲從元蓉口中發出。

    她毫不在意重重跌在地面的雙膝，維持腿部姿勢一步步抬起手肘，輕輕搖晃。

    重低音律又緩緩降落，優雅琴聲伴隨詢問的歌詞蕩漾。

    “是什么讓玻璃碎成晶瑩？光芒折射一道道裂痕。是什么讓燈光黯淡如今？芯已摧毀復明無力?！?/br>
    元蓉以木偶般的動作一點點抬起頭，讓人仿佛能聽到咔嚓嚓聲響。

    四句疑惑逐漸提高。

    “是什么，讓我們走到這一步？是她的詭言，還是你的心？

    “是什么，讓我們走到這一步？是破碎的美好，還是我的天真！”

    咚！

    最后一句徒然拔高的長音將先前一切委婉詢問打破，重低聲重疊炸起。

    “無聲凝說、張口不能。友誼選擇，成為你我破碎的起點?！?/br>
    最開始疾風暴雨般的旋律重現。

    元蓉雙膝用力猛然以跪立姿勢一口氣從地面躍起，吟唱徒然加快。

    “從沒什么恒久的友誼——破碎痕，在你心，在我心?！?/br>
    “從沒什么誤會能過去——是傷疤、是血滴。我們總是在一遍遍重復。為什么，要順著這路走下去——”

    重音落地。

    她上前三步直接走到舞臺前方，暖橙色長袍在旋轉中化為一縷縷紅黑，條條破碎。

    “要怎么說、怎么說，怎么張口留住這段友誼？”

    驀然加重的節奏沉沉奏起，舞臺燈光環繞左右，黑紅交錯渲染。

    “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出口，疼痛撕扯口角，沒法出口的疑問?！?/br>
    “張開口、不能說、說是誰和誰的友誼？”

    “是什么讓我們閉口不言，張口不說，這偉大的友誼？”

    最后的長音放緩。

    元蓉腿腳后退，上半身卻前傾探出脖頸，豎起的食指虛虛抵在唇前，作出噤聲的姿勢。

    嗚——

    一陣設計好的長風從舞臺吹起。

    被撕裂的條條縷縷裙擺飄蕩，紅黑相間的長蛇般交疊纏綿。

    啪嗒。隨著食指輕輕在面具上一點，掛著大大笑容的柔軟面具左搖右晃，緩緩滑出面頰。

    露出密密麻麻縫著細線的嘴。

    『?。?！』

    彈幕驚起一堆深紅色的感嘆號，蹦蹦跶跶跳著跑。

    紅黑燈光照映在元蓉真實露出的臉龐上，死寂眼眸再無遮擋，嘴角妝容一覽無余。

    深深淺淺的紅絲線扣在上下唇間，猶如縫合般禁錮聲響，畫面定格其中。

    音樂聲停。

    在觀眾被真實面容震驚無聲中，放大的鏡頭里——

    密集縫線的嘴角突然彎起一笑。

    “啊啊啊——”觀眾席為這最后一幕掀起心跳加速的慌張。

    在捂著眼睛的人群中，又有個別歡呼鼓掌聲拍起，響亮穿透整個公館。

    “太贊了！黑暗風！”

    選手休息室內，丹鳳眼四人組已經是無聲的呆滯。

    最后嘴角縫線的笑讓芷凡倒吸一口涼氣，心肺都凍得冰涼一顫。

    “這就是我說的，印象深刻?！?/br>
    小公主導師沖舞臺一攤手，聳聳肩后夸了佩蘭一句。

    “還是佩蘭感官敏銳。元蓉的確是從一開始就走得偏激風格?！?/br>
    “哎呀?！眛oul遺憾地嘆氣，手指在墨鏡上饒了一個圈。

    “這個主題負面是很深刻，情緒也非常飽滿?？上耆珱]推敲正面的，可惜，太極端了?！?/br>
    他縱橫舞臺許久，對于這種黑暗風的也見過不少，反應并不過激，只覺得非常惋惜。

    “要是能加上正面情緒，這會是一個很均衡的舞臺，也不至于——”

    toul大拇指比劃了下觀眾席。

    觀眾席上，有人一直被舞曲攥住心神等結束了才開始驚呼，也有人捂著眼睛從指縫里看得大喘氣。

    還有正握拳激動跳起身喝彩、看上去格外興奮的觀眾。

    只是第三種觀眾數量僅占據小部分。

    “舞臺渲染力很不錯，可惜風格只能吸引一部分的人?！?/br>
    toul為元蓉感到遺憾，這是個人的選擇，選擇用決賽舞臺來宣泄愁緒。

    toul轉了轉早就摘下的墨鏡，悵然握緊手指，“不知道她以后會不會后悔?！?/br>
    “一場精彩的演出?！?/br>
    pd身影出現在臺上。他手臂一揮，恢復為暖白的燈光明亮亮照耀四方，啪嗒給元蓉遞了一張紙巾。

    “舞臺妝容很不錯，不過我們還是先擦一擦吧哈哈?！?/br>
    元蓉已經收斂揚起的嘴角，配合地接過微潤紙巾，稍稍低頭往臉上一抹。

    下半張嘴角上密集的線條妝容便直接化開，溶于紙面。

    她凝神一會后再抬起頭，臉上神色已經平靜許多，不再是空洞蒼白。

    “我還以為眼睛也上了妝呢?！眕d玩笑著半夸了句，將燈光轉向對方，給出這個流程之內的問題。

    “那么，元蓉選手在最后有什么想對大家說的嗎?！?/br>
    元蓉在燈火籠罩中緩慢眨了眨眼睛，對這半夸獎的說法不置可否。

    她可是調整了好一會情緒，才保持出眼睛的舞臺狀態。

    至于最后要說的話……

    元蓉抬眼微瞇凝聚望向四周、望見四面八方的觀眾各種不一的反應，舞臺燈光在她眼里閃耀。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場面。她現在也已經知道了自己決賽的結果。

    后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