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這種東西啊，就是縹緲』

    雅典娜直面猝不及防的問題，口中話語都頓了頓。

    她張張嘴，在那雙烏黑眼眸注視下，卻不能給出一個確定的答復。

    “過去我們是同團的。組團一起練習、一起跟著老師唱跳，一起等機會?！?/br>
    灰眼睛的人聲音有點遲緩。

    回憶過往點點滴滴，都是一幅幅對著鏡子汗流滿面唱跳的日子。

    在仿佛沒有盡頭、看不到未來的練習中，身邊兩人都是模糊，只有一個個唱跳記得清楚。

    再往后的畫面讓雅典娜思緒一頓，猛然醒神。

    室內赤壁一戰的曲目已經走到結尾，音樂聲停，沒人說話時是空曠安靜。

    “然后呢?！笔淖⒁曔^去。

    導師說過，現在的困境是由過去引起的。要解決，就要直面過去。

    她耐心等待著，學著長安的語氣，傳達出沉甸甸的可靠。

    灰眼睛的雅典娜望著自己隊長，看那雙漆黑眼眸猶如暮色天深，倒映點點星芒光亮。

    “我不是四次失誤。在來節目之前，我也一直失誤?！?/br>
    略帶起伏的聲線響起，雅典娜壓制住手指輕顫，將自己剖析。

    她曾經是少女團里最受夸贊的選手。日以繼夜的練習，老師說她是其中c位第一人選。

    渴望許久的絕好機會出現。

    按照平時計算的實力，老師點她去展示舞臺。

    光亮柔和燈火閃耀，舞臺是每個人目光的匯集地。

    她游刃有余唱出已經倒背如流的曲目。明亮未來在召喚，而唱到高點時，喉嚨突然出不了聲。

    硬生生卡在萬眾矚目的原地。

    所有的目光都變成尖銳的刺。她狼狽跌下舞臺，看著隊友替補上場。

    第一次出圈機會被她搞砸了。

    第二次，又是極好的機會，又是光芒籠罩的舞臺。

    她小心檢查身體健康，訓練到連老師都夸贊完美的地步?？珊韲的诙问?。

    另一個隊友再次接替她、借著東風成為輝煌矚目的焦點。

    人生中前兩個舞臺全因為自己的失誤毀掉。

    舞臺從讓她努力揮灑汗水、充滿希望的閃光點，變成了遍布荊棘的深淵。

    每踩一步上去，都充滿不知何時跌落谷底的恐懼。

    連續不斷的失誤猶如一層層噩夢、永遠在循環，整日整夜的侵擾。

    “我其實一直在失誤，沒有好好表演過一次?！毖诺淠嚷暰€顫動。

    殘留的余音蔓延在室內，仿佛綿延出虛幻低泣。

    雅典娜面上沒有淚水，灰色眼睛宛若被薄霧籠罩淹沒，壓抑烏色沉沉。

    彈幕在周圍跳動，為這一幕幕的過去垂淚。

    十夏安靜聽著，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一直聽到現在。

    “我第一次上臺時，婉柔給我講了佩蘭導師的故事?！?/br>
    十夏沒有繼續先前的話題，也沒有給出慣常的寬慰，只將手指劃過屏幕。

    屏幕投影而下，晶瑩疊加，幻化出年輕佩蘭導師的模樣。

    白凈俊逸，風華初成，赤腳踩在玻璃晶瑩上，紅點紛飛。

    “浴血玫瑰?！毖诺淠日J出這個著名的一戰成名舞，聲音穩定了些。

    在情緒上涌說出一切后，揚起另一番不安的忐忑。瞥開的話題能讓她緊繃身體稍稍放松。

    十夏沖她輕微頷首示意。

    雅典娜接著說出這個耳熟能詳的故事。

    這是所有舞者心中的夢。刷新最快飆紅記錄，號稱一步登天。

    “有人陷害導師，把水晶換成玻璃渣。導師踩上去才發現，依舊面不改色跳舞，一曲成名?！?/br>
    “不是的?！?/br>
    否定的聲音讓雅典娜一愣，連彈幕都頓了頓，目光停在十夏側臉上。

    十夏眼簾稍抬，并不看旁邊的人，徑直望著佩蘭的投影。

    投影中俊逸面容猶存稚氣，金綠二色瞳孔熠熠生輝。

    光芒同樣倒影入十夏眼中，她的聲音慢慢響起。

    “導師不是踩上去才發現。他走近的那一刻，就已經發現了地上的是玻璃?！?/br>
    年輕的佩蘭赤腳走在舞臺上，面前是晶瑩閃耀，碎鉆般泛發光芒閃爍。

    他異色雙瞳掃過地面，中間短暫停留一瞬，已經知道面前的是什么。

    不是美好水晶，是險惡是陷阱是割破流血的玻璃渣。

    然后他面容自若，一腳直接踩出血花。

    彈幕空白了一瞬，齊齊冒出。

    『??！我一直不敢看這個，都是跳著掃的，居然沒有發現這個點』

    『忍著淚細細刷一遍，是真的，看得我好痛啊』

    『以前就覺得他對自己狠，現在一看簡直更狠啊，追求舞臺之王』

    『千萬別學他啊，我們要愛惜自己身體，才能更好』

    “我一開始不能理解導師，不明白他為什么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要去跳舞?！?/br>
    十夏話語一頓，搖搖頭淺笑，“現在，也只有一點理解?！?/br>
    “因為這是舞臺?！?/br>
    她轉頭，望向雅典娜深灰瞳孔，纖長睫羽微動。

    “我曾經累得睡在訓練室，也為了領悟感情、淹沒深海流淚。我能從這里面一點點撐下來，是因為大家對我的愛?！?/br>
    十夏手指按在心口，給雅典娜交換自己的真心。

    “在我第一次上舞臺的時候，我患得患失我忐忑不安不知道前路是怎么樣。

    “是大家為我亮起燈火，為我點燃整個舞臺?！?/br>
    晚間的風吹過室內，揚起一縷烏黑墨發。

    她閉上眼，還能想起當初第一次的舞臺。

    “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知道他們是誰?？晌矣肋h會記得那天燈火從地面連天，紅色火焰照亮整個蒼穹?！?/br>
    當時pd在高臺向她恭喜，說這是觀眾的愛。

    曲隊長也說過，觀眾的愛是最縹緲的，輕易就會消失不見。

    “我不知道能用什么當做回報，只能盡我可能送出完美的舞臺?！?/br>
    十夏聲音放輕，眸光微亮，手指按了按心口，能感到長安無聲寬慰。

    “就算前面是玻璃、是失誤的萬丈深淵，我也會邁過去?！?/br>
    雅典娜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身邊有人經常會提起十夏這個女團第一，因為十夏的絕對音感、因為她天生的容貌。

    沒有人會質疑她的第一，一切都是輕輕松松的順理成章。

    也沒有人知道她埋藏著這樣深沉的感情。

    比自己失敗陰霾還要更深。

    雅典娜從十夏望向投影佩蘭，這兩個人都是能腳踩玻璃渣上舞臺的，那她呢？

    失誤陰影如影隨形，也是一盆的玻璃渣，放在屬于她的舞臺面前。

    而他們對舞臺的愛，猶如熊熊烈火，能燃盡一切。

    這也是她曾經擁有的。

    “我……”雅典娜喉口微動，發出一絲輕微聲響。

    “——你應該去調查一下那兩個前隊友?！?/br>
    字正腔圓的男音響起，直接接過雅典娜的話。

    十夏應聲抬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影。

    高挑俊美，金綠二色的異瞳灼灼。

    佩蘭導師身姿挺拔，袖口疊起，銀色手鏈纏繞在手腕上，閃耀淺淺亮光。

    『??！是佩蘭！我剛剛哭著聽十夏說話，都沒注意到他出現』

    『嗚嗚嗚我的夏夏你怎么這么傻』

    『佩蘭就在門外，靠著墻壁聽里面討論自己』

    “導師！”

    設備還在播放年輕佩蘭腳尖濺紅的模樣。

    投影和真人站在一起，冷藍光芒照映在佩蘭身上，一時分不清左右。

    “我跟著醫療機過來的，還以為是出事了。正巧聽到你們說話?！?/br>
    咔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