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長官，無論有什么樣的心思，都只能藏在心里。許多事情不適合宣之于口，最好一直藏著永遠不說出來。

    機甲駕駛體驗活動，她就是死在那次事故里。南翎打了個響指，讓智能系統將埃里克關在門外，只留下方祁在元帥辦公室內。

    方祁對南翎的行為有些不解，但還是沒有多問，只垂眸聽著南翎的話，說：她是不被允許駕駛機甲的平民女性beta嗎？

    對，Omega其實也不被允許駕駛機甲。但那是平民，貴族總有特權。南翎說出這話，明顯察覺方祁眼神一變，似乎并不高興這樣的話，但因為站在對面的是自己的長官，他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

    南翎對方祁這模樣逗樂了，他輕松一笑，說：我有個想法，比如讓平民Omega也能駕駛機甲，也能讀軍校，也能進入聯邦政界軍界高層。

    現在的Omega只是不被允許駕駛機甲，其實他們如alpha和beta一樣被允許考取軍校。方祁知道，可他還是將這個硬性規定說出來，他想聽聽南翎的想法。

    南翎到底虛長方祁幾歲，在貴族堆里沉浮這么多年，還是明白這些彎彎繞繞，倒也沒有覺得方祁這個問題如何。他只是自顧自先坐下來，拍拍一旁的椅子，示意方祁坐下來。

    到底頭一回到這里來，方祁看起來從容，動作間卻還是透露著幾分拘謹。

    Omega被要求回家相夫教子，保證聯邦生育率，哪里能考取軍校。而且他們軍校也對Omega做出了人數限制，分數比平民還高上不少，普通Omega根本考不上軍校。南翎雙腿交疊，唇角微勾，揚起下巴俯視著面前的方祁。

    他明白方祁只是想知道自己對于這些事的態度，他也并不介意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畢竟日后也是要朝夕相處的，有些事情還是一開始就說清楚的好，免得日后又出現什么狀況。

    方祁聽了南翎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也沒有多說什么。

    選擇了一位不在三大家族意料之內的平民作為副官，三大家族肯定是心有不滿的。

    這不，南翎剛定下副官的第二天，就被議會大廈通信員一通電話喊去了議會大廈。

    至于理由，他們當然不敢直說是不滿遴選副官的結果。三大家族只是假借議會請軍部領導人過來開會的名義，將南翎請了過去。

    他們覺得議會大廈是自己的地盤，南翎來了之后定然是處于弱勢的。

    也許有些人的記憶真的只有七秒，他們早就忘記上一回南翎直接鬧到議會來，跟議會直接撕破臉皮的事情。

    不過記不得也沒關系，南翎從來也不是什么好欺負的人，面對面交鋒的時候可不會讓三大家族騎到自己頭上。

    議會大廈上空陰云密布，看得出來今天的天氣并不算好。

    南翎并沒有多帶什么人，他只帶著方祁一個人出發，在議會大廈門外下了飛行器。

    二人徑直走入，發現議會大廈不知何時突然要檢查隨身攜帶的物品。方祁不知道前情，以為回回如此，差點便照做了。結果卻見南翎直接拒絕了對方，越過檢查人員徑直走入議會大廈。

    檢察人員愣在了原地，又不敢去攔南翎，只看了方祁一眼，就要撿軟柿子捏。

    我是元帥的人，檢不檢查自然是元帥說了算。方祁看了他們一眼，淡淡留下這一句，便跟上南翎的腳步。

    檢察人員又一次愣在了原地，幾人面面相覷，連忙用通訊器給巴赫威爾遜報告此事。

    巴赫威爾遜本就關注著檢察人員的動靜，滿心以為能沒收米迦勒，沒想南翎直接沒讓他們檢查。這可把巴赫威爾遜氣得夠嗆，在議會大廳內幾乎維持不住臉上表情。

    不遠處的喬恩威爾遜見狀，瞧瞧朝陸懷的方向看去，想看看陸懷打算怎么辦。

    沒想陸懷仿佛沒事人一樣，只一直看著時間，大聲跟身邊人強調第三軍校是很忙的。

    竟是一點反應沒有，喬恩威爾遜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而就在議會大廳內吵吵鬧鬧之際，他們等待的主角推開了大廳的門，步伐隨意地走了進來。

    元帥，從前并沒有帶副官參加會議的先例。喬恩威爾遜作為巴赫威爾遜的傳聲筒，許多話時常是由喬恩威爾遜開口傳達。

    南翎知道這是巴赫威爾遜的意思，也沒對喬恩威爾遜多說什么。他只看向坐在正前方的巴赫威爾遜，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讓方祁坐在自己身邊。而他自己則是有些懶散地坐在那兒，眉眼間滿是笑意，說：那今天就開這個先例。

    身為平民，方祁從前是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所以今日他并不知道議會大廳是不能帶副官進來的。在聽到喬恩威爾遜說話的一瞬間，他還以為南翎會讓自己回去。但如他那點僥幸猜測一般，以南翎的張揚程度與南翎對三大家族的不滿程度，想是不會讓他回去的。

    看得出來，巴赫威爾遜生氣了。

    但身為議長，面上他還是要維持那個慈祥和藹的形象。

    所以他也笑起來，佯裝寬容地說了幾句，又同意了方祁作為副官留下來。

    南翎并沒有接他的話，只環視一周，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會議流程，問：今天不是例行會議的日子。所以你們喊我過來，是想做什么？對軍部表達不滿嗎？

    我們只是考慮到聯邦未來，覺得一位平民坐到元帥副官這個位置，多少是不合適的。巴赫威爾遜扶了下眼鏡，聲音帶著幾分老年人的慈祥，仿佛是家中長輩在勸導不聽話的小輩。

    而南翎并不樂意陪著對方演戲，只勾唇一笑，說：議長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我可記得清楚，我的上一任副官也是平民呢。

    可她死了，說明平民是不適合當元帥副官的。喬恩威爾遜接過話，他明白這樣的話并不適合讓巴赫威爾遜來說，便只能由他這個威爾遜家的小輩來說。

    但了解聯邦貴族的人都知道，喬恩威爾遜作為巴赫威爾遜最忠誠的狗，他說的話與巴赫威爾遜說的話并沒有什么分別。只要是喬恩威爾遜對外界說的話，幾乎就代表巴赫威爾遜，更是幾乎代表整個威爾遜家族。

    南翎深知這一點，臉上掛著譏諷笑容，挑眉看向巴赫威爾遜，說：怎么，你們設計出事故殺害陸瑤，就是為了證明平民當元帥副官都會死嗎？

    這話一出，整個議會都有些震驚。

    雖說事故有問題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但他們根本沒想到南翎會直接將這話說出口。

    事發之后尚且能說是氣昏了頭，如今說來卻像是已經確定是威爾遜家動的手。

    南翎，說這種話是要講證據的。巴赫威爾遜面色不善，看向南翎的眼神中帶了幾分不滿。

    南翎依舊坐姿張揚又懶散，抬手拂開落在肩上的白色長發，笑著問：你心虛了？

    看著二人嘴上交鋒，方祁心中多少拼湊出當時的情況。他原本只知道南翎與三大家族關系不好，卻是頭一回知道竟然惡劣到了如此地步。

    感覺到身邊人突然的緊繃，南翎拍拍方祁放在膝上的手，放輕聲音落下一句話。

    別緊張，有我在。

    第9章

    從議會大廳出來之后，南翎帶著方祁見了陸懷一面。

    光明正大，絲毫不怕三大家族的人懷疑他們在密謀什么。

    反正他們早就知道你我關系不錯，要懷疑早就懷疑了。陸懷坐在飛行器上，打量著站得筆直的方祁，對南翎說著話。

    南翎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并沒有接話，只對方祁說：你的情況我知道。如果不放心父母，可以接到首都星來，以我的名義去安排落戶。

    謝謝長官好意，只是家中父母住慣了老家，想是不能適應首都星的繁華。方祁垂眸答道，細長的睫毛掩去他眼底神色，讓南翎琢磨不透對方的意思。

    原是想著到了這邊好以南翎的名義保護方祁的父母，先前陸瑤上頭還有個身為第三軍校校長的哥哥，如今方祁可是真的一家子平民。南翎不相信三大家族會放棄動手的機會，所以他想將方祁的家人接過來。

    可方祁不同意，南翎也沒有辦法。

    也能理解，首都星貴族遍地走，天知道路上不小心碰見的某個人就是貴族。方祁怕家人到首都星來被貴族欺辱，倒也情理之中。

    南翎沒有強求方祁接受自己的建議，只點點頭便不再提起這件事。

    見南翎沒有別的吩咐，方祁便拿出了先前埃里克給的光腦，看起了里邊的文件。

    一旁的陸懷看見，扯了下自己的領帶，隨口說道：陸瑤有個習慣，會把工作上的事情記在便簽里。找找也許能發現一些有幫助的東西，不過她去世太久了，也許并不適用于現在。

    本來只想看看從前那些文件了解一下日后工作的方祁點點頭，語氣平淡地謝過陸懷，便打開了便簽。

    前幾個便簽記的都是早已過了時間的工作，而后面幾個便簽記的都是關于南翎的一些習慣?？从涗浀膬热?，想來是在工作中途自己發現的。

    方祁點開第一張關于南翎的便簽，發現里面記錄的是關于南翎的一些喜好。

    食物方面，陸瑤的記錄是并沒有什么明顯偏好，只能看出不喜歡苦味的食物。

    而其他方面的愛好也并沒有多少，看得出來平時南翎并不太暴露自己的喜好。

    方祁并不認為南翎完全沒有什么偏好。像南翎這樣張揚驕傲的貴族子弟，不僅不會沒有喜好，甚至該是很有喜好偏向的。

    二人的對話，南翎自然是聽到了的。關于陸瑤在光腦上的記錄，他其實也知道，只是并沒有多管。他知道陸瑤的記憶力并不算太好，自然是不可能去阻止陸瑤做這樣的事情。

    而且陸瑤的記錄也并不完全準確。

    南翎善于隱藏自己的喜好，以免底下的人按著喜好來搜羅什么東西討好他。

    食物方面，南翎愛好甜食，但平時吃得并不多。一個是因為不好顯露自己個人愛好，一個是軍部一向忙碌，他并沒有太多私人時間可以卸去偽裝嘗一嘗自己喜歡的食物。

    本就沒有多饞，不吃也沒有什么。南翎并不是一個會糾結口腹之欲的人，久而久之連自己都快忘了這方面的喜好。

    只有在碰上甜食的時候，他才垂眸掩去眼中異樣情緒，以免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喜好。

    方祁并沒有去看南翎，他只是點開了另一張便簽。

    這張便簽與其他便簽不同，只有一句話，卻用了超大的字體強調。

    元帥有潔癖，但不喜歡潔凈倉！

    方祁睫毛一顫，心中想了許多，想對方既然有潔癖，卻怎么又不喜歡潔凈倉？

    長官有潔癖，那為什么不喜歡潔凈倉？方祁垂眸看著光腦，沒有想明白，最后還是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南翎尚未摸清這個副官的脾性，見對方直接問出口，倒也不覺得被問及這種問題有哪里冒犯。他只是打量著方祁，心中給對方蓋上一個老實巴交的標記，而狼崽子這個老標記，又被他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并不沖突。我喜歡古老的淋浴，或是泡澡。南翎眉頭一挑，笑著回答。他并沒有因為方祁的疑問感到不耐煩，他是一個很看重皮囊的人，方祁這樣的好皮囊，他不介意多給對方一些耐心。

    方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怕自己過多的問題引起南翎的不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一旁的陸懷打量著二人的互動，笑著對方祁說：議會剛批了軍部新人機甲分配議案，允許新人到機甲庫去自行挑選。不過最高只允許新人挑選四星機甲，你要是看不上，也可以讓南翎幫你安排六星機甲。南翎，我記得你手頭還有六星機甲吧？

    有。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精神力是否能夠支撐你駕駛六星機甲。南翎說著，看向方祁，正好與對方對上眼神。

    我可以試試，長官。方祁認真地看著南翎。他坐得脊背挺直，說著這樣的話，眼中卻如潭水般平靜無波，讓人捉摸不透。

    南翎突然對這副官更多了幾分興趣。

    他瞇起眼打量著方祁，見對方那雙眼睛還是那般平靜無波，仿佛并不在意他的審視。

    南翎笑了起來。

    他覺得這個新副官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有趣。

    而且根據檢測，方祁的精神力水平幾乎能趕上南翎。這也是南翎選擇方祁的原因之一。

    南翎選人可并不完全看皮囊來選，他對實力的要求也是高到了變態的程度。

    看你表現。南翎沖方祁眨了下眼，笑得張揚。

    六星機甲何其珍貴，何況南翎手上的六星機甲還是當年衛珂博士留下來的，更是世間僅有。這樣的機甲對南翎來說很是重要，并不是能隨意給人的東西。

    方祁頷首應是，神情并無不滿，仿佛南翎做什么，他都不會有什么情緒波動。

    這樣的人，倒是勾起了南翎幾分好奇心。平時端正自持，沒什么情緒波動的人，若是失控起來會是什么樣子。

    南翎很好奇。

    可南翎也不會真的去想辦法讓對方失控，這種事情有就算了，沒有也沒關系。他也不是那么惡趣味的人，他又不是巴赫威爾遜，哪里會干這種事。

    允許軍部新人挑選機甲的時間定在了本周休息日，地點并不是機甲庫，而是郊外的一個空曠之地。機甲是聯邦的重要資源之一，高層在對機甲的管控一向嚴格，需要議會批下才能選用倒也是尋常事。

    而議會批下議案之后，便派人去協助軍部一同搭建臨時場地以用于測試機甲。

    選擇一臺適合自己的機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軍部新人挑選機甲的活動分了三輪，按順序是本周休息日、下周休息日與下下周休息日。

    方祁搬進軍部宿舍之后想了許久都十分糾結，在周五下午與未被留用的平民士兵告別時，卻是讓吉原一雄知道了這件事。

    那可是機甲??！方祁，這么好的機會，你為什么不去??？吉原一雄大聲嚷嚷著，一下把其他平民士兵也引了過來。

    其他幾名同樣留用的平民士兵也連連催促他一起去，其中一位好不容易被長官留下來的士兵說：方祁，我也要去的，這可是拿到機甲的大好機會！我們之中就你一個人駕駛過五星機甲，你不知道，當時我們可羨慕了。

    那就去吧。方祁聽著他們的話，想起南翎說看他表現，猜測南翎的意思是不是想看他此次測試機甲的表現。

    也許就是想看看他駕駛這些機甲的表現。方祁心中猜測，但沒有說出來讓吉原一雄等人知道，只垂眸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