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情難卻，寧思音到機場登機時，蔣暉彥已經在飛機上。

    有蔣二奶奶在中間牽線搭橋，寧思音與他見面的次數已經超過前未婚夫蔣昭野。蔣暉彥一直寡言少語，航程中依然如此。

    寧思音在加州的幾天，蔣暉彥全程陪同。他雖然話少，做事很穩重，幫了寧思音許多忙。

    老實說比蔣昭野那貨可靠多了。

    等寧思音處理完所有事宜，那天傍晚坐在一家餐廳，她忽然說：“其實你不用這樣?！?/br>
    蔣暉彥抬頭，寧思音攪了攪咖啡，“二奶奶說你剛好也要來這邊辦事，但這幾天全都在陪我。你其實這次是專程陪我來的吧?！?/br>
    蔣暉彥沒有否認，寧思音又道：“你奶奶想撮合我們，我看得出來。你并不喜歡我，我也看得出來?！?/br>
    蔣暉彥看著她沒作聲。

    寧思音抬頭與他目光相撞，“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吧?！?/br>
    蔣暉彥的表情有些許波瀾，目光閃了閃。

    寧思音指指他的脖子：“你的項鏈，我看到了。上面刻的字應該是你女朋友的英文名，shelli對吧?！?/br>
    蔣暉彥下意識抬手，摩挲著貝殼形狀的吊墜。

    寧思音喝了口咖啡，繼續問：“同學？還是青梅竹馬？你的項鏈看起來好像戴了有些年頭了?！?/br>
    “嗯?！笔Y暉彥終于不再扮演啞巴?？赡苁且驗楸徊鸫?，他也不再隱瞞，說出了對方的身份。

    “她叫李希，我父母同事的女兒，我小時候的玩伴。我父母過世之后，我們很多年沒見，后來讀了同一所高中?！?/br>
    果然，看來她猜的很準。

    寧思音喝著咖啡挑眉，忽然聽蔣暉彥向她道歉：“我奶奶確實有意撮合我們，她不知道我和李希的事，這次回去之后我會和她解釋清楚。希望我和我奶奶的行為，沒有對你造成困擾。抱歉?！?/br>
    “沒事?！睂幩家粜π?，“你心眼還挺實的?！?/br>
    “你也不是真心喜歡昭野吧?！笔Y暉彥出其不意地說。

    寧思音聳肩：“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大家都一樣，身不由己嘛?！?/br>
    -

    飛機落地，寧家的車已經在機場候著。

    來接她的還是嚴秉堅，寧思音上車后沖蔣暉彥擺了擺手：“我先走了?；匾??！?/br>
    蔣暉彥一反之前的冷淡，抬手致意。

    轉回頭時對上內視鏡里嚴秉堅的視線。

    他收回，寧思音挑眉說：“別看了堅秉哥，麻煩你回去轉告爺爺，這個也沒戲了?！?/br>
    嚴秉堅沒吭聲。

    寧思音兀自抱著手臂念念有詞：“下一個是不是輪到他們家四少爺了？蔣明誠。他該不會也有女朋友和小情人吧，看起來像是有不少‘紅顏知己’的樣子?！?/br>
    她叨叨半晌，終于閉嘴的時候，嚴秉堅說：“沒有?！?/br>
    “真沒有？”

    “據我所知，沒有?！?/br>
    “蔣昭野有小情人蔣暉彥有女朋友，你不也都不知道?！睂幩家魧λ那閳蟊硎境浞值膽岩?，“你的消息不準?！?/br>
    在這件事上已經連栽兩次的嚴秉堅選擇閉嘴。

    蔣明誠……

    想到他有個書記mama，寧思音就想退避十里。

    蔣書記政務繁忙，應該沒空跟她搞婆媳關系；但將來要是她想踹掉蔣明誠，蔣書記記能好好放過她嗎？

    -

    回到熙河，何姨跟另外幾個傭人都在門口翹首張望，一見她喜出望外：“哎喲，回來了回來了?！?/br>
    然后幾人一股腦涌上來，分工將她的行李接走往樓上搬運。

    突如其來的熱情令寧思音摸不著頭腦，古怪地看看她們：“怎么了么？”

    “沒怎么呀?！焙我虧M面笑容地端上來一杯涼茶，“路上累了吧？早上剛煮的桑菊竹葉茶，去火的，快喝點降降暑?！?/br>
    寧思音喝著茶說：“你們突然對我這么熱情似火，我有點不習慣?！?/br>
    ——甚至懷疑有陰謀。

    “嗨喲，你這一走家里可冷清了，大家也不習慣，天天盼著你回來呢?！?/br>
    寧家冷清了十來年，以前小少爺還在的時候還有那么點人氣，人一走家里就只剩一個老人，又凄冷又蕭條。好容易寧思音回來之后，才熱鬧了些。

    “之前怎么沒發現她們這么愛我呢?！睂幩家舴畔驴毡?。

    何姨悻悻笑了笑，沒接住這話。

    進房間，發現三爺爺“贈”的那支黑色花不見了。梳妝臺上換了大花瓶，盛了一捧鮮嫩椒鹽的粉色郁金香。

    算算時間已經兩周，再精心養護，鮮花壽命有限也該枯萎了。

    寧思音拿手指撥了撥郁金香飽滿的花頭，比起這些粉嫩繽紛的顏色，她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黑色薔薇。

    身后響起何姨的小碎步腳步聲，她端進來一盆帶著水珠的荔枝：“早上剛剛送到的，可新鮮了。我給你剝點嘗嘗?！?/br>
    “小三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寧思音忽然問。

    “小三爺？你說蔣家那個？”何姨一邊熟練地將荔枝剝皮一邊說，“那不了解，都沒怎么見過，那個小三爺不太露面的，他身體不好，也不工作，一直在家里休養呢?！?/br>
    那身板看著確實挺孱弱。

    寧思音吃了顆荔枝，剛從冰箱里拿出來，冰冰涼涼的，鮮甜可口。

    “他爸爸都九十多了，他好像才二十來歲，他mama生他的時候多大歲數？”寧思音好奇這個。

    “這個小三爺跟蔣家大爺二爺不是一個母親。他mama本來是他們老爺子的秘書，跟了老爺子很多年。那時候老爺子的太太也走了好些年，不過兩個兒子都成年了，也懂事了，小三爺他媽跟著老爺子，就一直沒有名分?！?/br>
    “為什么？”寧思音問。

    前妻都去世了，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不道德關系，為什么不能再婚？

    “害，蔣家那種人家，越是家大業大，這種事越敏感。真結婚了那是要分財產的，你想那大爺跟二爺會同意？”

    哦，原來是因為家產。

    也許是還沒完全習慣有錢人的思維模式，寧思音總是忘記這一層。

    “我聽說啊，他們允許小三爺他媽跟著老爺子，是有條件的?！?/br>
    這些陳年八卦大家已經很久不討論，難得寧思音好奇，何姨津津有味停不下來。

    “不能生育?！边M入“有錢人思維”，寧思音就很容易猜到了。

    “誒你怎么知道？”何姨吃驚。

    寧思音笑瞇瞇地把她剛剝好的荔枝rou喂進嘴里，“換了我，我也會提這種條件?！?/br>
    “那哪能?！焙我趟坪跻稽c不信，繼續往下說，“要說小三爺他媽也是個厲害女人，幫著他們老爺子cao持家事，打理公司，把生意拓展到國外去，蔣家的生意能做到現在這么大，有她不少功勞呢。不過就這么沒名沒分地，在老爺子身邊跟了有快二十年?！?/br>
    “后來怎么又有孩子了？”

    “那就不清楚了。但是有了孩子也不頂用啊，最后還是沒掙到名分?！焙我虛u搖頭，頗為惋惜。

    寧思音不以為然。

    那時候的蔣乾州跟蔣坤宇人至中年，既有權柄又有手段，比二十出頭年輕的時候更難對付，怎么可能容許一個“分家產”的胎盤存活。

    可以想見當時蔣家繁華的皮子之下，藏著多少洶涌暗潮。那種情況之下，又是高齡生育，她能把孩子順利生下來，已經很厲害了。

    老三出生之后，關系恐怕會更緊張。

    “后來呢？”

    “后來沒幾年她就過世了。那個時候小三爺估摸著也就五六歲?！?/br>
    哦吼。

    “怎么去世的？”寧思音問。

    何姨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突發心臟病，沒搶救過來?！?/br>
    “她有心臟疾病嗎？”

    “那不知道。不過人上了年紀，身體肯定多少都沾點病，我老家一個表姐就是冠心病，人突然一下就沒了的?！?/br>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不過這里頭是不是真的那么簡單，就不好說了。

    “那小三爺能活到現在，也是命大?！睂幩家舻?。

    何姨好像想起什么：“哎對了，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他們家還有件很邪門的事。他們三先生，就是五少爺他爸爸，年紀輕輕三十來歲就沒了。還有三少爺，蔣四先生的兒子，小時候游泳不小心淹死了。小三爺從小又體弱多病，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所以外面就流傳個說法……”

    出于對某種神秘力量的敬畏，何姨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老三都活不長?！?/br>
    “噗！”寧思音沒控制住自己的笑聲。

    何姨驚得使勁擺手，連聲阻止：“這可不能笑。不能笑?！?/br>
    “好的?！睂幩家袈犜挼厥諗孔⌒β?。

    “就是因為身體不好，他們老爺子對這個小兒子可疼愛了，親自帶在身邊養大的。怕他將來身體弱，爭不過倆大的，早早給他名下置辦了許多產業，也不用工作，夠他一輩子衣食不愁?！?/br>
    “挺好?！睂幩家粽f。

    私生子、幼年失恃、邊緣人物、無權無勢、爸爸雖然能護著但鮐背高齡已護不了幾時——這不正是她想挑的軟柿子嗎。

    何況還有個體弱多病的優點，說不定等不到她踹他就自己懂事先走了，嘖，多好。

    作者有話說：

    三爺爺：你圖我什么？

    寧思音：圖你體弱多病，圖你活不長。

    三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