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面車廂，一路搖搖晃晃，總算到了縣醫院。

    孫寶珍疼得頭發根都濕了，倒在林月華的懷里，一絲叫喚的力氣都沒有。

    值班醫生初步判斷是急性闌尾炎，需要動手術，當時已經是凌晨五點，醫生先給孫寶珍開了些止疼消炎藥，讓她先住院，上午再動手術。

    醫生開了單子，問道：“你們誰去辦住院手續？”

    孫寶珍把隨身帶的錢都交給了林月華：“月華，你去吧?！?/br>
    這倆人，平日里的開銷就要大一些，上次中秋回家，又給了家里一些錢，讓家人幫自己存起來，所以現在身上根本沒有多少錢。

    而辦住院手續還要付押金，算一算還差一大截。幸好蘇沐雪有遠見地把壓箱底的錢都帶上了，這才湊夠。

    匆匆交了錢，辦妥住院手續，孫寶珍吃了藥，躺在床上哼哼。

    “稍稍忍忍，藥效發揮作用要一定時間，等下就沒這么疼了?！弊o士說道。

    劉師傅還要開車回農場，問她們：“你們打算誰留在這兒，誰跟我回家？”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說：“我留下?！?/br>
    剛才上車的時候也爭執了一下，劉師傅搖頭無奈說：“算了，我幫你們兩個都請一天假吧，白天做手術也需要有人陪著，不過手術做完后，你們當中得有一個人回農場?！?/br>
    “好，謝謝劉師傅?！?/br>
    手術安排在上午十點，蘇沐雪和林月華一同在手術室外等著。

    林月華說：“這下可好，三個人的錢都花光光了，只余下一點兒伙食費和車費?！?/br>
    蘇沐雪：“等下手術順利完成后，我們先派個人回農場找會計提前支取工資吧?！?/br>
    “嗯，眼下只能這樣辦?！绷衷氯A看了一眼蘇沐雪，“小雪，你先回去吧，明天再過來換我，來的時候把寶珍的工資帶過來?！?/br>
    蘇沐雪點點頭。

    手術室的門打開后，醫生說一切順利，孫寶珍的意識也非常清楚。

    轉去病房里跟她提了一下預支工資的事。

    孫寶珍說道：“沒問題呀，先把我的支了，我看看過兩天方便了就給家里打電話，讓他們寄錢過來?！?/br>
    “不用那么著急，還有一筆押金扣著呢，咱們三個人的工資都可以提前支取了先用著?！碧K沐雪說。

    “那好吧?！?/br>
    *

    蘇沐雪吃完午飯后，去客運站坐班車回農場。

    縣城就幾條街，有幾棟低層小高樓，但整體并沒有城市模樣，破破敗敗，路也坑坑洼洼。蘇沐雪走在路上，感覺沒有什么可逛，最重要的是沒有錢，看見賣橘子的也只能咽一咽……

    晃晃腦袋，還是趕緊去坐車吧。

    等車的站臺立著一個牌子，寫著去哪個方向，蘇沐雪漫不經心地站在牌子下方等，昨晚奔波一宿，只在凌晨時打了個盹，現在困得跟狗似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迷迷糊糊之際，看到前方有個人特別奇怪，他用繩索兩端系著一個大木箱子，繩子就掛在肩膀上，仿佛在挎一個醫藥箱，跟前段時間來農場的那個獸醫一樣，只是獸醫的箱子要小巧而精致一些，他這個箱子顯得有些笨重，而且沒有“十”字標志，總覺得有些搞笑。

    誰沒事掛著這樣大的箱子啊，蘇沐雪呵呵地正想笑，隨后再往他的臉部一看，登時就笑不出來了。

    “羅毅！”蘇沐雪眨眨眼，清醒了一下。

    “你怎么在這兒？”二人不約而同地問。

    “我剛探親回來?！绷_毅答道。

    “哦，孫寶珍得了急性闌尾炎，剛動完手術，我們昨晚送她來醫院，現在我得回農場……”

    “嚴重嗎？”他問。

    “還好，手術挺順利的，只是要住幾天院?！?/br>
    蘇沐雪把事情原委詳細地說了一說，眼睛卻一直盯著他的木箱子看。

    最終按捺不住地問：“這個箱子從哪里得來的？總覺得看起來好眼熟?！?/br>
    羅毅這次見到她，原本挺溫和的，臉上還掛了微笑，這會兒突然又沉了下來：“你說什么？你覺得它眼熟？”

    蘇沐雪點點頭，不過這種箱子也不是什么曠世寶箱，她們宿舍也有好幾個類似的，也許只是長得相像罷了。

    但是也不對，雖然箱子是挺常見，但是箱子的鎖扣，十分特別，它由黃銅片打造，搭扣上的花紋，十分具有特色，細看有些像西番蓮花紋，但是跟西番蓮花紋又有點兒區別。

    蘇沐雪摸了一下那片搭扣，沉思道：“總覺得這花紋好熟悉?！?/br>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它？”

    蘇沐雪見羅毅有些著急，十分奇怪，可是她也不確定……只好說：“大概是在什么文物展上見過這種花紋也說不定……還有這種香樟木的箱子，并不算很有特色，也蠻常見的?！?/br>
    “這樣嗎？也對?！绷_毅眼睛里的怪異消褪，恢復了平和的臉色。

    “班車過來了?！庇腥苏f。

    *

    羅毅和蘇沐雪兩人要去的地方是同一個方向，坐上班車后，羅毅會在某個路口先下車，再步行回營，蘇沐雪則在離農場不遠的地方下車。

    車廂內乘客不多不少，剛好都有座位，兩人坐在一起，蘇沐雪有些尷尬地朝羅毅笑了笑，開始了這一路的尬聊行程。

    “你回家探親了？”

    “嗯，是的?！?/br>
    “哦，那你家應該挺近吧?！?/br>
    “不近，坐火車兩天?！?/br>
    “兩天？”蘇沐雪算了算，“你上次還在我們農場包餃子啊，那你豈不是只在家待了一兩天？”

    他點點頭，言簡意賅：“還有許多工作，不能待太久?！?/br>
    “好吧……”

    他都沒有什么話問蘇沐雪，對蘇沐雪的問題也答得非常簡單，蘇沐雪想問問“你家人還好嗎”之類的，但是又覺得沒有必要吧，他們還沒有這么熟……于是臉上保持著無法描述的微笑，內心不斷吶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罷了……還是睡覺吧。

    “那個，我先睡會兒，昨晚半夜過來，都沒有睡覺?！彼蛄艘幌鹿?，困意十足地說。

    “好的，你睡?！?/br>
    靠著車窗閉上眼睛，真的太困了，一下子就睡著。

    被人拍醒的時候，睜開眼睛，售票員阿姨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同志，快醒醒，你不是要去星火農場嗎？快到站了?！?/br>
    “哦，到站了嗎？”

    售票員點了點頭：“剛才那位軍人同志特地交待我，要把你叫醒的，怕你誤了站?！?/br>
    “哦?！?/br>
    蘇沐雪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不由地笑，看不出來，這個粗糙漢子也有體貼細膩的一面。

    ……

    第十九章 請求組隊

    蘇沐雪回到農場，跟主任說明了情況，表示要提前領取上個月的工資。

    主任表示：“既然孫寶珍情況特殊，提前支了12月的工資也不是什么大事，給你開個批條去會計那兒領就是了?！?/br>
    蘇沐雪問道：“那，能不能也先給我發了上個月的工資？我的錢都借給寶珍動手術了……還有林月華也是，現在我們仨身上都沒錢了?！?/br>
    王主任點頭：“沒問題，林月華的你代領還是？”

    “她的自己會回來領?！?/br>
    主任問道：“她什么時候回來？你們這幾天怎么個計劃安排？”

    “我明天上完早工，就去替換月華回來，兩天后月華再去換我?！?/br>
    “行吧，先寫張請假條，拿給小隊長記工，幸好現在活兒不多，缺個把勞力也頂得過去?！?/br>
    “好，謝謝主任?！?/br>
    在蘇沐雪寫假條的時候，王主任又問：“小蘇，你跟羅副營長的事怎么樣了？談得還順利吧？”

    蘇沐雪有些干干地笑了一下，總覺得這個王主任，似乎特別關心她和羅毅的事，按捺不住問：“主任，你怎么這樣關心這事？”

    王忠抽了根煙，笑道：“你是我們農場的同志，我當然要關心關心，將來你們要是結婚了，那可是光榮的軍屬，我要是說出去，人家都會說‘真了不起，你們農場出來的知青同志還能嫁給營級干部’，我們當然也跟著沾沾光?！?/br>
    蘇沐雪心里直笑，這個主任，有時候思維就是這般發散。

    批好假條，又去會計那兒領了兩份工資。蘇沐雪閑著沒事干，便去食堂幫了幫忙。次日干了些活兒，吃了早飯，換好干凈的衣裳……

    打開箱子的時候，看著箱子里剩下的那點兒小零食水果，寶珍很愛吃這種話梅和橘子，要不然給她帶過去吧。

    又覺得只帶這兩種顯得小家子氣，不太好看，干脆把剩下的全帶上了。

    *

    靠近病房時，聽到里面傳出男女談話的聲音，蘇沐雪只以為是其他病人的家屬在聊天，沒有在意。

    直到進了病房，蘇沐雪才看見背對著自己而坐，腰背挺得超直的那個熟悉身影。

    “羅副營長，你、你怎么來了！”蘇沐雪驚訝不已。

    他輕輕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蘇沐雪有些發愣，這個羅毅跟她都沒有什么話聊的，怎么剛才聽到他們在歡聲笑語呢？

    林月華說道：“不是你昨天遇到了羅副營長，跟他說寶珍在住院的嘛，人家過來看望看望……”

    當時只是為了找話題，才說了一大通，哪里想他會過來。

    羅副營長目光落在蘇沐雪拎著的那一小兜子蘋果、糖果上面，蘇沐雪下意識地把網兜藏在了身后。

    要是被他知道上次捎的東西，她居然拎了過來，連一點兒新的水果都不舍得買，那也太窘迫了。

    可是偏偏林月華非要說穿：“小雪，你把剩下的那些零食水果帶過來了？”

    蘇沐雪覺得尷尬極了，只好訕訕而道：“寶珍愛吃話梅和橘子，我干脆就帶過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