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付晶沒作聲,而是心虛地低下了頭,拼命盯著腳尖,生怕被察覺到更多的破綻。 “要是那臭小子惹你不高興了,叔叔替他跟你賠禮道歉?!?/br> “他從小到大玩得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你。以后踏上社會你們就知道了,這種感情有多難得?!?/br> 接著,對方拍了拍的他肩膀。 “晶晶啊,你已經十八歲了,男孩子不能隨便掉眼淚,知道嗎?!?/br> 他原本沒打算哭,結果一聽到這幾句話,心底最后的防線瞬間潰堤,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點了點頭。 是我要跟他道歉才對啊…… 抬起頭,付晶望了望從樓梯間窗口灑進來的陽光。 他從來不知道,從向詩家到自己家的區區兩層樓梯,居然會這么長。 才沒走兩步,卻已是不堪重負,他干脆直接坐在臺階上,咬著手背不聲不響地哭了起來。 洶涌的嗚咽聲全部封死在喉嚨口。 他踢球骨折的時候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現在卻哭得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小朋友。 他自以為早就長大了,然而現實再一次告訴他:在失去重要的東西時,他依舊和面對變聲期的來臨一樣束手無策。 guntang的眼淚蜿蜒在臉上,慢慢冷卻,干透。 付晶用袖子蹭了蹭眼睛,強迫自己站起來。 哭也沒用。 沒有人會慣著我了。 - 手機天天打,一直關機。 付晶甚至有想過,要親自跑去梅山去找人,可又擔心關鍵時期會影響他學習。 每到周五晚上,他一定會跑下樓,去打聽向詩有沒有回家。 從最開始的“這周沒回來”,到后來逐漸演變成“最近是我們去學??此?,付晶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是在等著我走。 他不想再見到我了。 射燈的光線,將付晶籠罩在舞臺中央狹窄的區域內,如同關進了一只透明的水箱。 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裹挾在周圍,模糊了激烈的痛苦與掙扎,讓他無法呼吸,寸步難行。 明明空間里所有的光線都聚集在此處,卻沒有人能夠分辨清楚,此時此刻他真正的表情。 唱不上去。 怎么又破音了。 喉嚨似乎在抗拒著發聲,它緊緊地瑟縮成一團,躲在軟骨后面,怎么也不肯出來。 付晶沒拿話筒的那只手握成拳,狠狠敲了一下鎖骨中央。 你為什么發不出聲音。 你不是很喜歡唱歌嗎。 他躬下身體,以幾乎要把腹部折斷的氣勢,自虐式地用擠壓嗓子的方式去嘶吼,他冷眼旁觀著自己的聲音碎裂成片,四分五裂地凋零。 那場演出究竟是怎么結束的,付晶根本不記得。只知道在幕布合上之前,他形單影只地跪坐在地面上,話筒自手心滾落,發出了極其刺耳的嘯叫聲。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收拾東西,清算場地費,跟工作人員打招呼……因為是臨行前的最后一場演出,這些瑣事變得比往常更加耗時。 那些一路陪伴著他們的人,總要善意地再多說幾句,要拍合照,要送禮物——付晶命令自己耐下性子,按部就班地完成這些必要的表面功夫,心思卻早已被其它事物所占領,魂不守舍。 那天,他是成員里最后一個離開后臺的。 - 當付晶不抱任何希望地推開側門走出去時,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好像有人……?! 依然是那臺老舊的自動售貨機,依然是那張掉漆的長凳。 手里的禮物和鮮花,隨著他前進的步伐紛紛掉落,鋪就了一條歪歪扭扭的軌跡。 他興沖沖地闖進了那片黑暗里。 “你好?!?/br> 那個身影轉過了身。 他猛地停下了腳步,同時清晰地聽見了呼吸突然停滯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知道在后臺等樂手出來會給你們添麻煩,但是無論如何都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br> 面前站著的,是一個身形高挑的年輕男人。 他穿了件印著不知道哪個樂隊logo的T恤,并在外面披了件開襟的連帽黑色外套。 由于嚴嚴實實地戴著口罩和帽子,付晶看不見他的長相,只能看見一雙倍顯疲態的眼睛,以及濃重的黑眼圈,光是看著他站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一股呼之欲出的困倦。 明明打扮得相當可疑,說話的語氣卻彬彬有禮。 付晶愣怔著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們的演出?!?/br>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聽你唱歌?!?/br> “雖然是第一次聽,歌詞的內容也并不能完全聽清楚,但就是會讓我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br> “那時候我大概跟你差不多大,遭遇了一些挫折,讓我覺得自己非常孤獨?!?/br> “本來,我以為你年紀那么小,大家喜歡你,也許只是喜歡你的年輕和長相——這些浮于表面的東西罷了?!?/br> “結果事實證明不是。剛才我看到你那么聲嘶力竭地唱歌,就好像看見了過去傷痕累累的自己?!?/br> “你很有天賦,也很感性。而最打動我的一點是,你的表演能讓聽眾產生共鳴?!?/br> “你以后,一定會變成很厲害的主唱的?!?/br> “讓更多的人聽到你的作品,然后通過你的聲音,去喚醒那些對他們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