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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麻木地盯著那個純色信封,紋絲不動。 明明是關于付晶的事,旁人解釋起來卻頭頭是道。 季吟什么都知道,而自己一無所知。 我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個人。 身體里好像打翻了一個瓶子,冰冷的液體逐漸蔓延到他的四肢,向詩突然覺得很冷,冷到他的手在輕輕地發抖。 我以為,無論任何事,他都會跟我說的。 可能我們做出的選擇不一樣,但他至少,會試圖讓我去理解他的想法。 那是一種被依賴,被重視,被信任的感覺。 可惜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了。 “對不起?!?/br> 話是對著向詩說的,然而講話的人,只是一味注視著他絞在一處的手指。 “你沒有對不起我?!?/br> 說著,向詩用力抓住了付晶的右手手腕。 他的五指自然彎曲著,食指和中指非常難看地向外歪斜,中指的頂端摩出了丑陋而厚實的繭子,如同一張欲哭無淚的臉。 “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br> 恐怕沒有人比向詩更加清楚,這三年來他是如何拼命的了。 緊扣的手指越收越緊,就像是要抓住一把流逝的沙子,抓住那些即將付諸東流的努力。 而那只手腕的主人,慢慢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生硬地移開了視線,望著窗外灰蒙蒙的風景,輕輕掙了一下,將手抽了回去。 空蕩蕩的指頭遲鈍地動了動,什么也沒有抓住。 這個時候,季吟似乎看不下去了,他用不太客氣的語氣問道:“你知道掙錢是怎么回事嗎?” “你能不靠父母,獨立生活下去嗎?” 從嘴唇開始,向詩感到自己整張臉的肌rou,逐漸僵硬了起來。 季吟抱著胳膊,以看似耐心的口吻,講述起了施虐的話語。 那柄喂了毒藥的匕首,一下下刺進了他的耳膜。 “我來告訴你,他讀完大學,畢業了會怎么樣?!?/br> “為了不被同齡人比下去,找個所謂的好工作,看上去光鮮亮麗,其實每天都做著不喜歡的事,渾渾噩噩,活得像個量產型機器人?!?/br> “如果別人問他,你的愛好是什么,他回答唱卡拉OK。然后極其偶爾地回想起來,讀高中的時候,曾經有過機會,能簽唱片公司?!?/br> “不過那跟現在的他也沒有關系。因為他不知道今天幾點能下班,不知道明天會看誰的臉色,不知道下個月的信用卡該還多少錢?!?/br> “可能這個機會,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閃光點了?!?/br> “畢竟到了那個時候,他每一天的生活幾乎毫無差別。只是為了完成別人推過來的任務,只是為了拿到工資、維持生計、看起來體面,才必須睜開眼睛去勞動?!?/br> 察覺到對手已經喪失了反擊的能力,他咄咄逼人地繼續進攻著。 “你用來拖住他的東西都是虛的。我告訴他的未來是具體的,有規劃的,馬上能實現的?!?/br> “他想考哪個大學我不知道。但是去了吳市,今年之內肯定能出唱片?!?/br> “到時候他回這里演出,你來看他不就得了?!?/br> “說不定別人還會羨慕你,可以輕而易舉地跟他說上話?!?/br> 一通話講完,季吟滿不在乎地靠回椅背上,一臉不耐煩地轉起了嘴上的釘子。 向詩的頭腦一片空白。 從小到大,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話。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因為那是他從未面對過的世界。 他以為所有的使命到考大學就結束了。 為什么除了讀書還要管別的事?讀書還不夠嗎? 為什么和其他大人說的不一樣? 眼前的這個紅色惡魔,一腳踩碎了他所居住的象牙塔。 向詩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些翻滾著的千言萬語,似乎擁有勢不可擋的力量,激烈地沖撞著他的眼球背面,也許下一秒,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地傾瀉而出。 追著付晶固執的側臉,他選擇了避重就輕:“你爸媽知不知道?” 一聽到這句話,季吟放肆地嗤笑了一聲。 “你好好笑啊,自己阻止不了就搬家長出來,小學生告狀?” 向詩雖然臉色煞白,但并沒有再自亂陣腳,冷冰冰地回擊:“你已經大學畢業了,就不要拖別人下水?!?/br> “不好意思,我沒畢業,休學了?!?/br> 季吟挑釁地看著他,一雙眼睛似笑非笑。 “我是學醫的,本科要念很久?!?/br> 學醫的。 整個松市只有一所醫學院。 向詩機械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了付晶一眼,又茫然地回到了季吟的身上。 過去三年的時光如同飛速翻過的紙張,噼里啪啦全部拍打在他的臉頰上,抽得人生疼。 原來,要考好大學是這個意思。 他回憶起高一那年,付晶一反常態的好學與勤奮,突然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可以理解了。 他在乎的不是要考哪個學校,而是能不能和季吟在一起。 所以那個人讀醫學院,他也要讀。 那個人去吳市,他也要去。 “那就約好了。兩年后要一起收到錄取通知書?!?/br> “你可不許反悔?!?/br> 向詩想起了躺在背包里的志愿表,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