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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庸常而乏善可陳的日子就像黑色的顏料,將他往昔生活中的顏色一筆一筆地涂抹覆蓋,最后只留下千篇一律的灰暗,教人辨別不出原有的模樣。 只有當他作為幕后工作人員進入演出場館時,那道幾近消失的黯淡彩虹才會久違地煥發出色彩。 付晶當時是跟派遣公司簽訂合同,由公司統一接活再分派給各個roadie,每次跟隨的藝人不定,音樂風格也大相徑庭,他有時還會去偶像組合的現場幫忙。 這天,指派下來的任務是去Eri’s樂隊的live現場做支援。 livehouse叫做綠鱗,位于吳市市郊,在全國范圍內都相當有名。能否在綠鱗舉辦專場演出,甚至可以作為樂隊主流出道的判斷依據。設施的收容人數在一千五百至兩千人,是普通地下樂隊的四倍。 而說到Eri’s,是近年來上升勢頭非常迅猛的新派樂隊,組建至今已是第五年。樂隊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激烈與雋美并存的吉他旋律,以及相貌清秀、極具個人魅力的主唱。 雖然曲風偏重型,但是追求易聽入耳,他們熱衷于在原有的風格上融合進各種當下時髦的元素,所以受眾面并不狹窄。作品最為突出的特點就是編曲精湛,意識前衛,是付晶私下里想去觀摩演出的前輩之一。 以前Eri’s巡演的時候,付晶的樂隊曾經作為暖場嘉賓替他們造過勢;而如今再次遇上Eri’s,那個閃閃發光的舞臺上卻早已沒有了屬于他的位置。 roadie的職責之一是搬運和維護器材,為了防止工作時體力不支,付晶一定會認真吃飯。 那是在他把箱子從器材車上全部卸下來,站在一旁照著清單核對數目時,身體突然像是漏了電,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寒意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眼前的景色被強制削掉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正在他狹窄的視野里搖搖欲墜。 付晶用盡僅存的力氣挪動到角落里休息,舌根處泛濫起了難以抑制的酸,洶涌襲來的反胃感讓人惡心得想吐。 他就這么艱難地蹲在地上,如同一臺故障頻出的古董電視機,信號的接收時好時壞,畫面的成像時續時斷。 “你沒事吧?” 雜亂無章的電波形成了一個清晰的聲音,那道聲音伴隨著腳步聲,由慢變快,由遠及近,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身邊:“站得起來嗎?慢慢來,我扶著你?!?/br> 付晶已經說不出話了,眼前混沌一片,布滿了不規則蠕動的灰色噪點,只是任由對方抬起他的胳膊,架在脖子上,接著支撐住他漏風的身體,不知要去往何處。 他就像一顆大汗淋漓的冰塊,下半截儼然消融成了一灘液體,腳底虛浮而無力。 那個人將他帶到了工作人員專用的休息室,把他安置在沙發上躺好,又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此時的付晶聽不見也看不清,仿佛被人摁在水底,感官的知覺一并退化了,唯獨在兩人靠近的瞬間,恍惚聞到了一股甜絲絲的藍莓味。 稍頃,不知是誰拆了塊巧克力塞進他嘴里,還喂他喝了幾口溫水。 付晶很久沒有品嘗過這種取悅味蕾的東西了,尚未完全融化開的可可脂黏滯在口腔內壁,猛烈的甜味激得他牙根發疼。 糖分的攝取讓大腦逐漸蘇醒了一些。他躺了會兒,慢慢恢復了點力氣,便急著想要坐起身。 一起打工的女孩子連忙湊過來,關切地詢問道:“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他邊講話,邊逐字咀嚼著自己說出口的內容:“好多了。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边@時,身上滑落下了一件黑色的衛衣,他認出來這是Eri’s的樂隊周邊。 “剛才是京河把你攙過來的,記得去謝謝他?!迸f著,遞過來一罐橙汁。 付晶的指尖僵了僵,差點沒接住,“誰?” “Eri’s的吉他手嘛,真人可帥了?!?/br> 因為低血糖本就臉色慘白的付晶,聽到這句話以后更是面如死灰。沉默良久,他終于氣若游絲地吐出一句:“……我是不是闖禍了?!?/br> 對方被這幅生無可戀的樣子給逗笑了,溫言安撫道:“沒事,他怕你被上面為難,沒有告訴負責人,就我們幾個打工的知道?!?/br> 第28章 第28章 器材的搬運結束之后,馬上要進入到舞臺現場的設置。工作內容包括搭建鼓組、確定音箱位置、布線、連接效果器,以及樂器的調音等等。 付晶雖然是主唱,但吉他和貝斯都會彈一些。況且他最開始是做地下樂隊出身,根本就沒有roadie,每次演出之前幾乎全靠本人親自上陣。 Eri’s的樂器配置比較特殊,旋律組由鍵盤和吉他構成。站在樂手視角面對觀眾時,鍵盤被擺放在舞臺左側,而吉他和貝斯則統統歸于右側。 吉他音箱的搬運和布線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要著手調試效果器。吉他效果器的種類繁雜,而每種單塊的連接方式又不盡相同,把cao作步驟一一記在腦子里是件相當費功夫的事。 付晶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盯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小方塊,手里擺弄著電線,一臉若有所思。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在邊上跟他搭話:“你在看什么?!?/br> “你說京河用這個東西是不是挺麻煩的?!?/br> “怎么了?” 他戴著黑色的乳膠手套,一只手扒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則跟著電路的走向細細描摹一圈,“他演出的時候,人明明站在舞臺的右邊,但是效果器的輸出口卻在左端,接線要從左往上繞一圈才能連到琴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