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的小鳥
緬因貓被注射了麻醉,但由于體型偏大,劑量不夠,提前醒了。程玄用嘴頂開暗門,一鳥一貓從骯臟的夾層小心翼翼地爬出來。 程玄情急之下卻忽略了一點——運豬的鐵籠里,也安裝了隱蔽監控。 因為體型懸殊,駕駛室的司機沒看到鳥,卻看到貓爬出來了,拍了一把方向盤,滿嘴粗話,準備停車查看。 此時車正在河上,程玄用翅膀對貓做了個“跳車”的手勢,把帶有GPS的攝像頭掛在貓脖子上,自己飛去駕駛室,沖司機眼睛一頓亂啄。 司機又急又氣,松開手剎趕鳥,耳聞“撲通”一聲,監控里已經看不到貓的影子。他心知壞了事,這只鳥一定不是普通鳥,立刻按住關窗按鈕,要把它關在駕駛室里。 程玄正準備抽身,橋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司機也注意到了,趕忙一腳蹬下去,不知是吸多了貓薄荷,還是被啄得失了魂,本該踩剎車的腳猛地蹬在了油門上…… 人影在瞳孔里極速放大,程玄“啾”地驚叫出來,千鈞一發之時,他看清了那人的臉。 藍天白云下,那姑娘就這么出現在他眼前,長長的黑發和綠色的裙擺在春風里翻飛,如水波蕩漾在心頭。 一切來得太快,她來不及做出肢體反應,臉上的表情茫然失措,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飛速逼近的大貨車壓過來…… “啾!” 程玄一個俯沖,用自己的身體壓住了剎車,司機的精神不受控制,左腳在鳥身上狠狠踩踏解恨,整個貨車頭一震,在一群豬凄厲的嚎叫中砰地撞在了橋邊護欄上。 安全氣囊彈了出來,司機陷入短暫的昏迷。 程玄渾身劇痛,嘴角溢出鮮血,踉踉蹌蹌從剎車底下鉆出。 翅膀被司機踩斷了,他飛不了,爪子攀著司機的褲子,艱難地爬上來,用盡全力踩下開窗按鈕,終于從駕駛室里“啪”地掉了出來,摔在guntang的橋面上,一雙眼睛緊盯住半米外的人。 她離他很近,倒在車前,萬幸的是剎車及時,車輪沒有壓到她的腿。 但顯然她受傷了,斷裂的護欄砸到了她,地上有一灘殷紅刺目的血,她面容蒼白,雙目緊閉,已然暈了過去。 程玄拼命發出嘶啞的叫喊。 很快,幾個手提塑料袋的女孩從遠處的平房里出來,聽到報警器般的鳥叫聲轉頭,看到橋上發生的車禍,趕忙奔來。 “夏聆,夏聆!你醒醒!” “不要移動她,快打120!” “還有氣……” “你們在這等救護車來,我回去跟高老師說,她上不了臺了……” * 之后的事情,程玄記不太清了。 他似乎被人撿起來,在炎熱的氣溫和昏天暗地的疼痛中掙扎了很久,等他蘇醒,已經被裝在黑塑料袋里,躺在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 是貓的肚皮。 程玄從來沒和貓這么近距離接觸過,求生的本能讓他在袋子里驚慌失措地撲騰,然而袋口被封住,只用牙簽扎了多個小孔。 “別動,我帶你倆回家?!备呓淌诘穆曇魪拇油鈧鱽?。 緊接著,她打開袋子,往里扔了一堆果皮,熏得鳥和貓直打噴嚏。 “再叫一聲試試,要是讓貝斯特族發現你們在我這兒,那就要挑起兩族爭端了?!?/br> 違規行駛的司機沒死,在昏迷中傷口快速愈合,救護車來時,醫生只在他身上發現了一點輕傷。很快,來了另一輛貨車,把完好無損的十幾頭豬運到農場,也帶走了暗室里麻醉的十幾只貓。 而被護欄壓到的路人傷得不重,只是腿部骨折,因為低血糖暈了,她的手術簽字人是個公司助理,付了一大筆醫療費加住院費,表示病人的男朋友身份特殊,希望低調處理,讓醫生傳達他們不與貨車司機溝通的意愿。 兩只病懨懨的小動物被高亢帶回了A市的家。她的房子是國家分的,鄰居都是離休軍人、老干部,治安非常好,不料在家里養了一個多月寵物,就出事了。 高亢從音樂學院下課回來,發現客廳里一團亂,茶杯倒了,鳥窩空了,貓窩也空了。 保安自然沒有發現異常,調出小區監控,沒有小偷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進院門,調出別墅的監控,果然看到幾只黑貓從叁米高的后墻翻進來,躥進屋中。不一會兒,黑貓們拖著一只銀色緬因貓出來,還有一只貓在撲鳥,那小灰鳥羽毛還沒長好,飛得歪歪倒到,叫人看了捏把汗。 半人族如果化成動物后叁個月沒變回來,那就說明永久化型了。 程玄傷得太重,被司機踩得骨頭都斷了,又不能去寵物醫院暴露身份,過了這么長時間還沒有足夠的力量變成人,他幾乎都接受了這個結局。 還好,聽說她沒事。 他想著她,想著曾經唱過的那些歌謠,忍痛飛到了小區附近的花鳥市場,在飛禽走獸花鳥蟲魚間穿梭,讓自己沾上混雜的氣味。 黑貓們在暗中窺探,亮出尖利的爪牙。 他站在架子上,和其他的玄鳳鸚鵡一起,朝客人賣力地吹口哨,思緒卻飄得很遠。 這里離她的醫院不遠,她此刻在干什么呢?傷口還疼嗎? 這段時間,他都沒有出過門,他想念在陽光下飛翔的日子。教母告訴他,如果想避免他父母的悲劇重演,就不要再和喜歡的人接觸,因為會上癮。 所以在變成人型后的日子,他從來沒有觸碰過她,甚至沒有面對面看過她…… 一張臉忽然出現在眼前。 程玄愣住,那一剎,他忘記了吹口哨。 “美女,我這鸚鵡可會唱歌了,你帶它回家,教什么會什么,絕對不虧!” “多少錢?”推著她輪椅的朋友問。 “五百?!?/br> “這么貴?老板,你這鳥羽毛都沒光澤,別宰人啊?!?/br> 鳥販子把他舉在胳膊上給她看,“我做良心生意,你不買就不買,像這么聰明的原始灰,我養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br> 溫熱的手指輕輕撫摸在羽毛上,程玄的心都要跳出來了,怕她聽到咚咚的心跳聲,覺得很丟臉,抬起翅膀遮住臉。 他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好看,他變成人型的時候才好看,別人都夸他帥氣,可他做鳥的時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只鸚鵡,毛色沒有牡丹和虎皮艷麗,頭發還黃黃灰灰的,一點也不整齊…… 他為什么化型是一只玄鳳呢?為什么就不能變成漂亮一點、威風一點的鳥?還有臉上這兩團紅色圓斑,和櫻桃小丸子似的,哪有男孩子這樣的?哪有男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這樣的? 要是他現在化成人型,他絕對不會臉紅…… “就這只了?!蹦莻€清脆的聲音說。 程玄“啾”地叫了一聲,繼續捂著臉。 ……好開心啊。 他就算做鳥,也是這六只玄鳳里最漂亮的!她一眼就看上他了! 鳥販子給她一根繩,還要推銷鳥籠和外帶包,她叫朋友推著輪椅快點走,車子在市場外面等。 程玄回過頭,看到和他一起站在架子上的那只原始灰很不服氣,大發脾氣,嘰嘰喳喳地叫,老板一回頭的工夫,一只貓閃電般從角落里躥出,蓄力一跳,叼了它就走,嚇得其余四只黃化玄鳳撲扇著翅膀騰空而起。 “我的鳥!”老板回過神,氣急敗壞地大喊。 程玄為那只被錯抓的玄鳳默哀了一秒鐘,又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喜悅中了。她把他帶回家,讓他叫她jiejie,不厭其煩地教他唱歌,還給他買最貴的進口糧。 漫長的歲月中,這是第二個全心全意愛著他的人。 他明白了那些普通的鳥兒為何會把主人當成配偶,唱歌求愛,因為在鳥兒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全部,不愛他們還能愛誰? 他更愛她了。 和她朝夕相處的日子過得很快,每一天都很充實,雖然他什么也沒干,吃了睡睡了吃,醒的時候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話,她不高興的時候,他就變著法兒逗她笑。 她的聲音真好聽,讓他想起在海風里唱搖籃曲的椰子樹。 他有時會想念住了幾年的金雀花島,卻又滿足于現在的新家,和她分開,他就難過,和她在一起,他就開心。 情緒變得很簡單,很純粹,仿佛他就是一只傻傻的小鳥。 當他養足精神恢復體力,就飛去教母家里,和她興奮地說自己的想法——他這輩子只想和她住在一塊兒,只要想到這里,他就止不住地快樂。 教母看他一頭扎進愛情里,鳥魂兒都沒了,沒救了,無奈地建議:“不要嚇到她,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表明你的身份,如果她不喜歡你的人型,那你就當個寵物吧。人類的神經很脆弱,對待感情也不如我們忠誠,但這不是他們的錯,是基因決定的?!?/br> 又安慰他:“我們比卡博的眼光都不差,看上的小姑娘小伙子都非常優秀,當人類的心靈與我們有一部分相通,我們才會和他們產生感情上的共鳴——俗稱王八瞪綠豆,看對眼了。幾年前你跟我說,那個女孩的小提琴拉得跟你合拍,我就預感你會喜歡上她。你現在既然決定不生小鸚鵡,永久化型的年齡就非??亢?,跟她在一起生活幾十年,直到她去世,還是很有可能的?!?/br> 無論雌性還是雄性比卡博,都天生具有哺育后代的強烈傾向,見到動物幼崽都走不動路,所以連受過精的雞蛋,他們都不忍心吃。 在古老的時代,半鳥族只有雌性,每個族人都是從蛋里破殼而出的,直到后來孵出了一個雄性,配偶以人類方式生出嬰兒。 小寶寶和鳥寶寶都太可愛了,想生。 但是不能生。 生完寶寶,他就會忘記她了。 程玄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控制住的。 教母說:“還有,別光顧著談戀愛,幫我把咪咪找回來,它太可憐了?!?/br> “……好的,我聯系探員?!?/br> 是不是全中國一半的貓都叫咪咪? 程玄搞不懂人類對貓的熱愛,也搞不懂為什么身為比卡博的教母居然喜歡養貓。但教母說的話,他就要去執行,這二十年來,依靠她的庇護,他才能在人類社會有立足之地。 ———————————— 我真能瞎扯 但我真的覺得中國所有陌生貓都叫咪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