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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表姑?!秉S秀茂說,“她陪床,你進不來?!?/br> “證在我手上?!本白颇弥鴥蓮堊C,“讓她回去,一會兒我去樓下辦新的?!?/br> “你有完沒完了????”黃秀茂突然火了,嘶啞著嗓子,“說不用你不用你,你回去上班,聽不懂人話是怎么著?!” “還是想硬貼上來當一回孝子,好等著把我送走,然后摳走我留的那點兒油水?”她冷笑,“以前我看不慣你,現在不會因為倒下了就讓你貼上來?!?/br> 這話難聽得,聾子聽了都得震怒得恢復十級聽力。 景灼按著行李箱拉桿的手有些發顫。 他和老太太不親,九成九的原因都是打小老太太就不喜歡他,把他一個人往外推。 但他從來沒有過,一丁點兒想法都沒冒過,甚至就沒有這個意識,關于繼承、關于遺產、關于裝孝子來搜刮風燭殘年老人的油水兒。 今天進手術室的小姑娘手術很成功,大概下個月就能出院了,程落給完小姑娘貼畫跟她驢唇不對馬嘴地嘮了一會兒,又忽悠著另一個小孩兒去做完胃鏡,往單人房走。 進門的時候屋里就老太太自己躺著,他看了眼床邊:“這不勺……景灼的箱子嗎?!?/br> 病房室溫不高,滴滴響的儀器讓人覺得沒生氣,哪兒都是冷的。 老太太好一會兒沒說話,臉上沒了戾氣,只有一種幾不可察的痛苦和落寞。 “小程,你去走廊看看他?!?/br> 第14章 “第二,”程落說,“我…… 坐在走廊連椅上,景灼揣著兜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發呆。 男女老少,穿著病號服被人扶著慢慢挪的、拿著病歷就診卡行色匆匆的、坐在輪椅上閉著眼的,還有…… 還有滋兒哇亂喊蹬蹬蹬來回跑的小孩兒。 景灼對動物幼崽沒什么愛心,特別討厭小孩兒,尤其是那種甩著鼻涕賊能鬧騰的。 從老太太病房出來本來就夠郁悶了,聽見這動靜更煩。 兩個護士追著小孩兒跑了半條走廊,小孩兒越來越起勁,一副要把樓震塌的架勢。 景灼剛要起身幫護士截住小孩兒,卻突然被他扒住膝蓋。 大眼瞪小眼,小孩兒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很歡樂地邊嗷邊使勁拍他。 景灼得慶幸自己是高中老師而不是幼師。 強忍住把他掀飛的沖動,景灼試圖他講道理:“不能在醫院喧嘩……” 小孩兒嗷嗷得更大聲了。 面前突然站過來一個人,小孩兒被一把撈走。 “去廣播臺找他家長?!睋菩『旱氖菐洑庑l生紙筒子,他把小孩兒遞給護士,坐到景灼旁邊。 “被黃科長趕出來了?”程落手搭在景灼椅背上,“我們科室一個苦瓜臉有次差點兒被她罵哭了,就因為打針沒找準血管?!?/br> “那個苦瓜臉,”景灼回憶了一下,“是不是也在外科替班過?” “就是他?!背搪錁妨?,沒想到安韋的臉這么有辨識度,“我剛調來的時候也被她罵哭過?!?/br> 景灼驚訝地轉頭看他。 “讓我苦練抽血,練壞了五根膠皮管子,采血模型都被我扎成巫毒娃娃了?!背搪湟厕D頭看著他,笑了笑,伸出手,“不小心扎到自己,還留了疤?!?/br> 修長的食指上有兩個小小的淺色疤痕。 不過這個“不小心扎到自己”實在有點兒弱智,景灼把他的手從自己臉前扒拉開:“真的?” “假的?!背搪湔酒饋?,結束滿嘴跑火車,“貓咬的?!?/br> “貓……會咬人?”景灼被他急轉直下的火車帶得思路跑偏,懷疑這句也是編出來的。 程落本來已經往值班室走了,聞言轉過頭:“程忻然因為被咬跟它打過好幾仗了?!?/br> “勺,你是不是對我的貓很感興趣?”去程落家那晚貓安靜窩在水槽里沒出來,景灼沒見過它,“改天來我家看貓?” “……就不了?!本白票凰稏|扯西一陣子,心中郁結不知不覺梳開了點兒,“忙你的吧?!?/br> 進病房的時候表姑又出來給了他一次陪床證,現在醫院嚴格一人一陪護,驗雙證。 “表姑,你回去歇著吧,這兩天麻煩你了?!本白聘@個他并不認識的表姑說。 病床上,老太太看不出是睡了還是醒著,皺著眉頭沒說話。 送走親戚,景灼打開行李箱。 醫院陪護床直接躺上去不衛生,抖開住酒店用的床罩,景灼拉上簾子抻巴半天。 “抖抖索索讓不讓人睡了!”黃秀茂吼了他一嗓子,然后咳嗽起來。 景灼給她接了水,把床搖起來:“單位那邊我請假了?!?/br> 黃秀茂只抿了一口,現在喝水都困難。她沉默了很長時間:“二四六七你來,一三五有你姑,這邊也有全天護工?!?/br> 老太太終于妥協,景灼覺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哪兒不舒服就喊我?!?/br> - 一周陪床四天,本來以為七天二十四小時都不在話下的,然而景灼實在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精力。 黃秀茂病情確實不樂觀,吃藥、打針、膀胱沖洗、埋管,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穿刺活檢都做不了。老太太每天一半時間都在喊疼,沒法手術,只能吃藥緩解癥狀、打止痛針。 平常多強勢的一個人,癌癥面前也是被折騰得不成人形。黃秀茂腹積水嚴重,下肢水腫,上半身已經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快速消瘦導致皮膚松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