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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子很深,如同一口枯井, 將心事都埋藏內, 卻又極淺,一眼看過去, 仿佛世上所有紛擾皆如煙云。兩種矛盾的感覺交織在他的眉目之間,更添幾分神秘。 楊顧沒看許直一眼,抽出胳膊, 一言不發往前走去。 “你這是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許直打著傘跟在楊顧身旁。 楊顧這才醉著抬眼, 只說了兩個字:“隨你?!?/br> 許直一路撐著傘, 倒要看看楊顧要去哪,兩人過了幾條街,楊顧停在一座彩樓前。 許直抬頭一看,只見紅底金字的花云牌匾上富麗盈潤地寫著三個大字:醴樂樓。 門口敞開,兩邊有四名男女打傘迎客,已是秋季,他們身上穿的還是夏季的薄衫,臉上的妝容艷若桃李,纖纖玉手中提著長瓜形狀的燈籠,丹紅的嘴唇輕啟,用柔媚的聲音招攬客人:“大官人,小公子,外面雨下大了,快來我們樓里避一避雨,我們這兒有上好的酒,喝一杯暖身,喝兩杯暖心,喝三杯快活賽神仙啦——” 許直瞥了楊顧一眼。 楊顧你長出息了…別告訴我你要進去。 楊顧晃了晃手里的酒壺,黑亮的酒壺只剩個底兒了,里面還有不少雨水。 “打壺酒?!睏铑欉M門的時候將酒壺往迎客的男子身上一扔。 “哎,客官您里面請——” 許直愣了一下,他以為楊顧在外面看看就走,沒想到人家真邁腿進去了… 許直震驚之余,只得跟著進去,進門費一兩銀子,是許直從衣服上抻出一小截線頭變的。 楊顧在廟外許愿求姻緣,晚上還來青樓…莫非是他的情人在青樓里?許直一面思索一面跟著楊顧上樓。 一群鶯鶯燕燕簇擁著許直和楊顧進去,見許直比楊顧長得更周正,調戲許直的人反而最多,許直感覺像是唐僧掉進了盤絲洞,左一個“不要”右一個“抱歉”。 許直好不容易才跟楊顧進了同一個房間,楊顧也沒攔著他,一切隨他去。 房間里收拾得很干凈,最顯眼的是雕花大床和銀紅色的鴛鴦被褥,窗戶閉得死死的,窗前的桌上點著蠟燭,香爐里還燃著香片,有一股濃膩的桂花香氣。 “客官,這是我們的名帖冊子,看上哪個就點……”一個面嫩的少年捧來精致冊子,給楊顧挑選陪寢的人,少年見楊顧滿面醉意,倒也不怕,這樓里的人醉酒是常態。 許直以為楊顧不會點人。 然而楊顧定睛看了看那冊子,手指一晃,指了一個名叫“皎蘭”的小優:“叫她來?!?/br> “是?!?/br> 許直仔細看了看那皎蘭的畫像,畫像上的女子笑得很甜,唇邊有梨渦。 楊顧一拂那冊子:“打兩桶熱水來,我要沐浴?!?/br> “是,”少年轉向許直,笑吟吟道:“客官要點誰?” “我不用?!痹S直擺手:“也給我打點熱水就行?!?/br> 畢竟許直是嫁衣成精,怕臟怕濕,稍微有點潔癖,濕了就順便洗洗。 少年退出去后,許直和楊顧大眼瞪小眼。 “你跟著我作甚?”楊顧脫了外面的濕衣服,只露出里面的白衣。 “第一,夜深路滑,你又醉了酒,我擔心你,因此跟來,”許直坐下道:“第二,我本是云游四方的算命先生,看出你身上有卦,不得不跟了你來,想了卻一段塵緣?!?/br> “哦?!睏铑櫼膊化B衣裳,只把衣裳胡亂往椅子上一掛,躺在木榻上。 榻旁的桌子上放著煙盤、煙袋和煙草,楊顧低頭往煙袋鍋里裝了煙草,三兩下點燃,吞云吐霧,怡然自得,俊秀的面孔隱在乳白的煙霧之后。 許直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就不好奇自己身上有什么卦象嗎?一個“哦”就打發了?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卦象嗎?”許直問。 “嗯?”楊顧從煙霧后面探出頭來:“你說吧,不過什么卦象都無所謂就是了?!?/br> “我看你周身環繞赤色云氣,你最近有桃花運,”許直一本正經地說:“而且,還是一朵雄桃花?!?/br> BL世界,給楊顧撮合的戀人也自然是男性,這一點許直還是能夠確定的。 “哦,”楊顧放下煙袋,“對了,不知先生叫什么?” “我嗎?我的名字是紅?!痹S直看向楊顧:“你呢?” “我沒名字,你隨便叫我什么好了?!睏铑櫷铝丝跓煔猓骸敖小埂?,‘那個誰’啊,都行?!?/br> “這……” 雖然許直看覺得楊顧像個無業游民,但沒想到他連名字都沒有…… 不,不是這樣 。 許直心念一轉,如果楊顧真是什么無業游民,那他喝酒聽小曲的銀子是哪兒來的? 這其中必有隱情。 半晌,熱水打來了,楊顧洗完澡后舒舒服服歪在塌上,皎蘭也抱琴而來。 “公子要聽什么曲子?”皎蘭溫軟如玉,露著雪白的肌膚,眼如秋波。 “《佳人曲》?!睏铑櫿f。 “是?!?/br> 皎蘭款弄琴弦,鶯喉婉轉,唱起了曲子。 許直則在一旁觀察著楊顧,楊顧邊喝酒邊聽曲,目光說不上認真,卻也不算敷衍。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打著拍子,表情里卻沒有一點興致。 好奇怪的人啊。許直想。 這樣的人…會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