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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和她的事……你……用不著總這么盯著,我倆都這么大歲數的人了,我們……” 這時,方彩云正把擇好的菜放到菜盆里,動手收拾起地上的爛葉壞柄,廚房的燈光照在她的頭上,那一簇簇的白發如同沸騰的鍋水一般從頭頂中央冒出,鋪滿到鬢角和腦后。 一手端著菜盆的她正奮力起身,可第一下她并沒有站起來,只用了一下力她就跌坐回了馬扎上。她只好再次動腰,另一只手使勁撐著自己的膝蓋才極慢地站了起來,把菜盆顫顫巍巍地遞到了水槽旁的陳汐手里。 陳汐剛剛說出嘴的話停了下來。 她已經好久沒有注意到,母親已經這么老了,頭發已經白了這么多,身體也已經大不如前。 母親已經習慣了掌控一切,這個時候她又怎么能說出可能讓母親傷心的話呢,母親能承受的了嗎?這是不是太自私了? 這天晚上,陳汐始終難以入眠。 這是她第一次產生想法,想要嘗試和母親進行一些溝通,甚至想過爭取。 可她不知道最終沒有讓她說出那些話的原因,究竟是因為自己的懦弱還是因為看到母親的衰老讓她不忍。 她見過方彩云的暴怒,見過母親因為受了刺激而無法控制的情緒,雖然這些年過去了,母親精神恢復的還好,但羸弱的身體是否還能承受住這些話語的打擊? 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一些話說出去了,那形成的影響就無法挽回。所以,陳汐還是放棄了嘗試。 自己終歸不是妙瞳,不是那樣能主導自己人生的人。 夜色幽深,迷茫,自責,無奈,所有不好的情緒都堆在陳汐的胸口。 雖然說過理解,雖然妙瞳從不給她壓力,可如果兩個人只能這樣彼此相望著走完這一生,妙瞳真的不會怪自己嗎?自己真的不會后悔嗎? — 李傳寶來接寧寧走的時候,小姑娘已經完全不是來時那害羞怕人的模樣,她拉著陳汐和李妙瞳的手,問陳阿姨和姑姑自己什么時候還能再來。 客車開出客運站時,女孩趴在車窗上,朝站臺上的兩個人不斷揮手,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全是留戀。 李妙瞳望著客車慢慢消失,嘴角漸漸上揚。 陳汐在一旁彎著眼問道:“是不是有些不舍,還有些開心?” “恩?!泵钔c點頭,“至少自己這個姑姑還能讓侄女寄掛著,而不是被她記恨?!?/br> 陳汐掩著嘴笑起來。 “你別笑嘛,我說真的,幸虧有你幫著照顧寧寧,要不然就一開始那架勢,可能沒幾天我和這孩子就急眼了?!?/br> “我也就是帶過孩子,比你多了這么點經驗?!?/br> 兩個人邊說邊往客車站外走去,妙瞳緊緊跟在陳汐身后。 雖然自己沒有孩子,但李妙瞳一直覺得帶孩子并不是個難事。 孩子自己有手有腳,該干嘛就干嘛,何況以李妙瞳自己的成長經歷來看,從小爹媽對她沒有太多呵護,成長全都靠自己。 可這次真接觸了小孩子,卻發現帶孩子真不是個容易事。 陳汐天天對寧寧又是哄又是逗,李妙瞳一邊感嘆陳汐真是有耐心,另一邊倒覺得心里酸酸的。 那個時候,她恨不得自己變成寧寧,讓陳汐給她喂吃喂喝問寒問暖,去享受陳汐的溫柔和體貼。 第五十七章 又是一年初秋,被夏季烘烤過的樹葉開始現出頹勢,大地把夏季吸收的熱量都釋放了出來,帶著地上的人也熱騰了起來。 爽朗的傍晚,教師大院里依舊充滿了孩童的玩鬧聲,只不過前些年還滿街瘋跑的孩子們已經長大背起了書包,原來蹣跚學步的幼兒如今正踏上腳踏車,爬上窗邊的樹,小孩子在新的孩子王的招呼聲中蹦蹦跳跳著,和這個時代一同成長。 街邊的音像社放著“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健康歌,年輕人的屋子里掛著四大天王的中分頭海報。 課間的時候,學生們偷偷從書包里掏出《當代歌壇》,女孩子們看著自己喜歡的偶像,男生們手里握著磁帶皮對著歌詞,青澀的嗓音學唱著情歌,然后把一句句歌詞抄在歌詞本上。 陳汐早早便開始準備晚飯,孩子放學快到家了,她最后打算再做個小蔥拌豆腐。 賣豆腐的王師傅今天好像晚了些,六點的濱城新聞都開始了陳汐也沒有聽見那敲梆子的聲音。 小蔥已經擇好洗好放在了菜板上,陳汐擦擦手,圍裙也沒摘便坐下來看新聞。 直到新聞聯播的聲音響起,陳汐好像才發覺時間實在是不早了,孩子這個點兒也該回來了。 既然賣豆腐的老王沒來,那也只好到街口飯店看看是否還有剩下的豆腐賣。想到這,她抓了件外套,輕輕帶上了門。 九月的傍晚還沒有秋天的寒涼,風輕輕在陳汐側臉吹過,溫熱的像是染了街上霓虹的溫度。 陳汐握著鑰匙往外走時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眼西側三樓那扇窗戶,她抬頭的那一瞬恰好窗內剛剛亮起燈光。 是妙瞳回來了?陳汐納悶地想。 既然妙瞳已經到了家,那曉悅怎么還沒回來呢? 帶著疑問,陳汐還是先走到街口那家家常菜館,和老板簡單打了招呼,聽說正好剩了兩塊豆腐,交了錢從老板娘手里接過一塊,便匆匆往家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