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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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姨突然想起關鍵的事情,又問。 “不知道?!?/br> 大巧兒在一旁說:“學費都是差不多吧,估計雜費比我們學校要高?!?/br> “哦?!?/br> 巧姨不說話了,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大巧兒本身的學雜費亂七八糟加一塊兒就要五六十塊了。二巧兒還要高,再加上住宿費咋也要八九十塊錢吧,兩下一起最少要一百多塊。雖說日子現在好過了,吃穿不愁了,可莊戶人家缺得就是現錢啊,可一下子拿出這么多,對巧姨來說,委實困難了一點。 大巧兒見娘忽然不說話了,彎彎的眉慢慢地攢了起來,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飯桌,手里捧著碗,往嘴里扒拉飯粒的筷子卻愈發遲緩。 大巧兒知道娘這是愁了,想了想,忽然小聲兒說:“娘,要不,我也不上了?” 巧姨卻沒聽進去,依舊捧著碗發呆,大巧兒又捅了娘一下:“娘,跟你說話呢?!?/br> “啊?!?/br> 巧姨冷不丁驚醒,懵懵地看著大巧兒:“啥,說啥?” “我說,我也不想上了,反正也學得差不多了?!?/br> 巧姨眼一瞪:“說啥呢你!找抽呢!” 大巧兒低著頭小聲地嘀咕著:“本來就是,上那么多學有啥用,也上不了大學,還不是要回家種地?!?/br> “屁話!高中都上了一半了,說不上就不上了?可惜不?再說,往后一個初中生夠啥用,出去打工都沒人要?!?/br> 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吉慶,忙收住話:“你跟吉慶比?他是男的,憑力氣吃飯呢,到哪都餓不死,你個閨女家家的行?” 吉慶在一邊尷尷尬尬,咧著嘴“嘿嘿”地笑著:“是啊,姨說得對呢。我就是不行,要不,咋也要上高中呢?!?/br> “啥不行!就是懶!” 二巧兒說了一嘴,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白了吉慶一下。 “去!” 巧姨作勢要打二巧兒,二巧兒靈活地躲了過去,飯碗一撩,扭頭離開了飯桌。 “真得,沒事。早點回來幫娘干活,多織點席,供著二巧兒沒問題?!?/br> 大巧兒眼睜睜地看著巧姨,一臉的真誠。二巧兒也回來,接著大巧兒的話頭兒:“我暑假也幫娘干,我同學說了,縣上外貿公司有散活接呢,剝花生啥的,一暑假也不少掙?!?/br> 巧姨鼻子一酸,水汪汪的眼睛差點沒滴下淚來,抿嘴一笑說:“別說胡話,踏踏實實地上學,別的心別瞎cao?!?/br> 一揚手把二巧兒轟得遠遠的:“去,把你那鋪蓋卷擱院里曬曬去!” 吉慶在一旁半天沒有插話,看看大巧兒,又看看強裝歡顏的巧姨,心里沒來由的一酸。除了娘,這是兩個對自己最好的女人,一個愁得吃不下飯,一個存了心委曲求全,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卻啥也幫不上,真是白瞎了這副身板。不行! 說啥也不能滲著了,說啥也不能眼瞅著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 “姨,你倆就別說了,我去辦!” 吉慶突然的一股子勇氣,飯碗一頓,堅定地瞅著娘倆。 “你辦啥啊?!?/br> 巧姨看著吉慶信誓旦旦的模樣。 吉慶一拍胸脯:“不信我咋的?不就是賺個學費么,包我身上!” 巧姨抿嘴一笑,憐愛地伸手胡嚕一下吉慶的腦袋:“這是姨的事,你別管。 行了,吃完了趕緊回家,要不你媽又該喊了?!啊吧秳e管啊,這時候姨還跟我分得清楚?我說話算話,” 吉慶“噌”地一下站起身,鼓鼓囊囊地胸脯子呼哧呼哧起伏著:“守著個下運河,我就不信掙不來錢!” 其實吉慶還真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那心里面早就有了準譜,只是還在尋思著放在了肚子里。要不是看見巧姨真得有了愁事,卻還要計劃些日子呢。 前兩天早上去河邊收網,使了勁拉上來,高興地吉慶差點沒蹦到河里。一網活蹦亂跳的鯽魚,竟還網到了幾條大的,個個肥碩鮮活,最小的都有兩斤多。按理說河邊淺灘上很少有大魚過來的,最多的是一些小鯽瓜子。吉慶想著,一定是頭天夜里陰了天,深水里的魚都冒了頭,這才誤打誤撞地鉆了進來。 喜洋洋地把那些小地倒進桶里,又把大魚檢出來扽了幾根柳條兒穿了,吉慶樂滋滋地就要回家。還沒等爬到堤上,卻聽見遠遠地河中間有人在大聲地喊。 那是條下運河上常見的小漁船,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飛一樣地劃過來,邊搖著櫓邊大聲地叫著吉慶。那人吉慶認識,河那邊一個村的,因長得一副老長的馬臉,楊家洼人都叫他“大長臉”本來的姓倒全忘了。 下運河常年溫順柔美風調雨順,滋潤著河兩岸肥碩的土地,說是好事卻也有它的壞處。好處是守著大河再不為吃喝發愁,壞處就是養了人們懶惰的脾性。 其實這一切,還要感謝當初決定在這里安家落戶的楊家洼的先人們。楊家洼三面環水,下運河在這里形成了個環島,把楊家洼溫柔的抱在了懷里。最可人疼的是,灣子里面地勢高,楊家洼的村民趾高氣揚地在這里添丁進口自在的繁衍,遇到洪水來了,卻怎么也灌不到這里來。河里有肥美的鮮魚,葦叢里有隨處可見的野鴨,即使是綜合交錯的溝杈,隨隨便便地一撈,青色肥大的蟹子也會成串地被拽上來。得來的實在容易,人們便也不知道珍惜。平日里種種地,摸摸魚,家家戶戶過得悠哉游哉。楊家洼的老少爺們,就好像家家腦袋上被掛了一個大大的燒餅,餓了就啃上一口,方便倒是方便,卻把這里的人們養得四肢不勤。 大長臉家本不是本地人,早年間老家遭了災,便投靠了住在這里的一個親戚家。 本打算住些日子就走的,卻意外的發現,這里的日子竟是如此的輕松,便再不愿意回去了。又因為是外來戶,沒有地可種,在親戚的幫襯下,便弄了條船,做了徹徹底底的漁民。楊家洼附近方圓幾十里不少村子,家家戶戶日子過得輕松自在,便越發懶惰,誰愿意天天的在船上晃悠呢。都是饞了那滋味,或者缺了現錢,才想著去河里面弄上一些,卻很少有靠打漁為生的。這一來倒便宜了大長臉這些外來戶,每次搖上船出去一天,很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 吉慶站在河邊等大長臉把船劃近,還沒張口,大長臉倒先說了話:“今兒個收獲不小吧?” 吉慶得意地舉了舉手里的魚:“還行吧?!?/br> “勻給我唄,中不?” 大長臉跳下船,趟著水過來,低了頭扒拉著吉慶手里的幾條大魚。 吉慶趕忙把手抽到背后:“美得你!你不會自己打去?” “我要是能打,還讓兄弟你勻給我?” 大長臉滿臉地堆了笑,指著自己空空的船艙給吉慶看:“這不是有事出來晚了嘛,又答應了買主,沒東西不行啊?!?/br> 吉慶伸著脖子去看,果然,船艙里只有幾條半大不大的魚懶懶地撲騰著。 “中不兄弟?勻給哥哥,短不了你好處?!?/br> 吉慶滿心的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了幾條大魚,還想著拿回去顯擺顯擺呢,哪能就給了人家? “不白要,給錢!” 大長臉見吉慶無動于衷的樣子,忙拋出誘餌。 “給錢也不行?!?/br> 吉慶搖搖頭,轉身要走。大長臉急了,一把將吉慶拽?。骸澳阏f個價,說個價,咋就走呢?!?/br> “不行不行?!?/br> 吉慶依舊不為所動。 “得!” 大長臉眼瞅著吉慶真沒有賣他的意思,咬咬牙說:“兄弟也別說了,老哥豁出去了,這幾條,五塊錢,咋樣?” “五塊錢?” 吉慶有些懵了,舉起手里的幾條魚,咋看也看不出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竟值上五塊錢。旁邊大長臉還在催著,吉慶幾乎要答應了,可一瞅見那一張焦灼急切的馬臉,心里一轉彎,倒不急了,裝作很為難地搖搖頭,轉身作勢還要走。 “哎哎……” 大長臉真有些急了,伸手把吉慶攥得緊緊的:“還不行?得!再加一塊,六塊錢,行了吧?” “六塊錢?” “六塊錢!” “行嘞,掏錢吧,給你了!” 吉慶咧著嘴,心里美得開了花兒。一手接過大長臉遞過來的錢,一手把手里拎著的魚遞給他。兩個人各自緊緊地攥著到手的東西,匆匆的分開。大長臉急慌慌上了船,吉慶也一溜小跑奔上了堤壩??磦z人那副摸樣,竟好像都怕了對方反悔一樣。 吉慶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回頭搭了涼棚去看,遠遠的河中間,大長臉的小船越劃越遠,吉慶這才松了口長氣,看著手心里攥出了汗的一卷錢,一時間竟美地冒了鼻涕泡。 村里人缺個仨瓜倆棗應急的時候也賣魚,也是賣給大長臉這些打漁的。也不說個啥,隨便給幾個小錢兒就行了。吉慶還從來沒用這些水貨換過錢,平生第一次,竟是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