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玉嬌香 第24節
“這里是暢風園。傳言是從前建造這座寺廟的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住的地方。小公主后來沒了,皇帝就把這改成了佛堂,供奉一尊觀音像,求菩薩和皇太后能保佑女兒。到后來,這園子里的東西七七八八都沒了,就留了一尊像?!?/br> 青螢站在溫鸞身側,見溫鸞主仆三人滿臉好奇,這才慢慢解釋道。 “這園子有人收拾,只是底下人偷懶,十天半個月才動一次,倒是香火沒斷過,聽說日日一炷香,多的就沒有了。老夫人撞見過好幾回,知惠大師也責罰過底下的沙彌尼,可大師上了年紀,沒那么多精力,也就成了如今這模樣?!?/br> 說著,青螢嘆了口氣,雙手合十,對著觀音像拜了拜。 溫鸞站了一會兒,瞧著屋子里還能看出痕跡的雕梁畫棟,再看看面前的觀音像,彎腰拍了拍蒲團,恭敬的跪在佛龕前,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拜了三拜。 她拜大殿里的神佛,也拜這里的觀音小像。 拜漫天神佛保佑,溫家不敗,阿爹阿娘一生康泰,四叔阿兄金榜題名。 至于她自己。 沒有關系,神佛已經給了她一條命,這條命,她小心用著護著,無論此后是否有坎坷,都不會在意。 溫鸞拜得認真,起身的時候,松香小心扶住她的胳膊,瑞香彎腰下拍了拍她的膝蓋,這才撣掉沾上的蒲團上的灰。 做完這些,青螢方才福了福身:“八娘,出來久了,不如我們回大殿?” 溫鸞點頭。隨即跟著青螢出門往大殿去。 待走到大殿的臺階下,旁邊過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方才在大門口迎接她們的沙彌尼。 沙彌尼的身后,跟著一個氣質出眾的年輕男子,遠遠看過去,看不清長相,溫鸞的腳步卻已經停了下來。 等人走得近了,看得越發分明。 男子著一身梨花白繡竹紋的錦袍,面若冠玉,風儀出塵,抬眼看過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輕淺的笑容,秀長的眼睛目光清澈遼遠,又隱著深邃,一如溫鸞昨夜那場夢。 第28章 、〔二八〕軟軟 四叔和阿兄在背詩經的時候,曾經念到過一句話。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溫鸞只當這是文人們的風雅,可看到人前的男人,她忽然明白過來,詩經里的這句話,可不就妥帖地形容了這個男人。 顧家三郎。 顧溪亭。 在溫家的時候,阿爹和阿娘口中的顧三郎,是個溫文爾雅,扛著顧家的年輕郎君。 在顧家,十三娘口中的顧三郎,是個和善的好兄長,李老夫人眼里的顧三郎則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孫子。 這些形容、稱呼似乎都只是男人身上的一個銘牌。 但顧家三郎顧溪亭的名聲,在永安如雷貫耳。 他是連中六元的才子,是整個大承這么多年來,難能一見的才子。顧家的名望一年比一年低,但顧溪亭的名聲并沒有隨之退下,然而如火焰熾熱起來。 溫鸞不懂那些,光是看到顧溪亭這一身儒雅清俊的氣度,站在寺廟之中,她就覺得,光這張臉,就足夠永安城里那么多人對他記憶深刻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只不過。 想到夢里的那雙遼遠深邃的眼睛,溫鸞望著顧溪亭的時候,幾乎是在下意識間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疏離,冷漠。 像一堵墻,將人與他自己隔絕開。 “是三郎?!鼻辔灥穆曇舻偷蛡鱽?。 溫鸞嗯了一聲,垂下眼眸,朝著對方落落大方地行禮:“三表哥?!?/br> 顧溪亭跟在沙彌尼的身后。 一開始遠遠的只瞧得見幾個女眷走近了臺階,而后就發覺對方停下了腳步,再一看,有些意外,竟然會是溫家八娘。 他記得,她閨名叫鸞。 青鸞的鸞。 鳳陽的口音,帶著點卷舌,她和她的爹娘兄長在介紹名字的時候,溫鸞的鸞就好像在說軟。 嬌軟的軟。 一如她嬌嬌小小,看著軟乎乎的一團。 “阿軟?”顧溪亭突然站定,低低喊了一聲。 “是阿鸞?!睖佧[愣住,認認真真糾正道,“三表哥喚我八娘就好?!?/br> “八娘?!鳖櫹ばπ?。 溫鸞并不怕他,也不像永安城中其他年輕女郎那樣,看著他滿臉羞紅。她只微微歪著頭,如孩童一般,明媚的臉上,滿滿都是天真爛漫,皺著鼻子說話的時候,睫毛一眨一眨,輕輕刷過人心頭。 顧溪亭知道溫鸞在弘福寺里。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溫家人什么時候進的永安,溫鸞母女倆在二房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以及溫鸞和李老夫人的關系。 自然也知道李老夫人特地帶她出來散心。 唯獨不知道自己會這么快就見到她。 “幾個月不見,似乎高了一些?!鳖櫹つ檬直葎澚讼?,“還胖了一些?!?/br> 溫鸞正要欣然接受夸獎,突地頓住了。 顧溪亭忍不住發笑,看了看跟前似乎有些急又不好意思鬧的小姑娘,只見她眉頭微蹙,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要說什么,惱極了原地跺了跺腳,憋著話低頭就往臺階上走。 她的裙子不長,可興許是太過氣惱,上臺階時忘了提裙,一不留神踩了一腳,要不是身邊兩個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差點就撲在了臺階上。 顧溪亭這會兒不敢再笑,心底生出一股疼惜,咳嗽兩聲:“是我的錯。阿……八娘不氣,帶我去見老夫人吧?!?/br> 溫鸞憋著氣,聞言看他:“表哥是來借老夫人回去的嗎?” “是?!?/br> “那表哥這次要在家里住多久?” 她說“家里”,顧溪亭心下喟嘆,道:“大約能住上三五日?!?/br> 溫鸞小小的嘆了口氣:“國子監很忙嗎?我不懂國子監的事,如果可以,表哥不能多住幾日?要是怕曹家jiejie,就不能把人送走?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害得老夫人一個人寂寞地住在家里?!?/br> 長房有的是人,只是對于李老夫人而言,唯獨顧溪亭這個孫子她最是親近。至于旁的人,除了晨昏定省,還不如不來打攪她的好。顧溪亭怔了怔。 他哪里是為了躲一個曹素貞才搬出去的。 只是這事,他怎么也不好和一個小姑娘說清楚道明白。 見顧溪亭不言不語,溫鸞微一抿唇,忍著不高興道:“是八娘逾矩了。表哥這邊走,老夫人就在大殿里聽經?!?/br> 知惠大師講經罷,李老夫人見到了顧溪亭。祖孫倆當著溫鸞的面,說了一會兒的話,又帶著人一道去其余幾座殿上了香,這才從弘福寺離開。 馬車還是來時的馬車,車里多了一個顧溪亭,回去的路也走得少了些,沒再繞著永安城走上一大圈。 路雖然短了,卻絲毫沒挨著溫鸞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 李老夫人順手攬過溫鸞,壓下她打算強撐著坐起來的肩膀,哄了幾句。不多會兒,她還當真昏昏睡去。 李老夫人看著她略顯疲憊的小臉,轉頭對顧溪亭道:“八娘年紀還小,你也無須顧慮什么男女大防。只是以后若在外頭,你可得護著她些,別叫人欺負了她?!?/br> 顧溪亭微微壓低了聲音:“孫兒知道?!?/br> 李老夫人繃著下巴點了點頭:“青螢說,你先前欺負八娘了?” 顧溪亭哭笑不得,目光不由落到了溫鸞的面龐上。 十一歲的小姑娘,五官還沒有徹底長開,仍舊是一團孩子氣,只是眉眼之間,令人驚艷的模樣早已展露。 “只是同她開了個玩笑?!鳖櫹ば牡撞挥梢卉?。 她這么小,他怎么下得了手欺負,只是見過她在溫家跟父兄撒嬌時候的嬌憨,忍不住就想逗弄逗弄,沒成想惹得人發了小小的脾氣。 顧溪亭顯然是將溫鸞視作了小meimei。 李老夫人樂得見到此種情況,把小姑娘往懷里又摟了摟。 “這孩子從小被人護佑在閨閣中,無憂無慮的,有點無傷大雅的小脾氣,也有點小聰明。孝順,懂事,不胡鬧,我瞧著喜歡得不行?!?/br> 李老夫人嗔道:“二房那誰是個眼神不好的,滿心想的都只有曹家曹家,連曹家那小娘子都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白瞎了老天爺白送她這么好的外孫女?!?/br> 知道兩位老人不對付,顧溪亭笑笑,不應聲。 李老夫人這時候卻突然嘆氣。 “這孩子跟你說的話,我都知道了?!?/br> 顧溪亭嗯了一聲,收回落在溫鸞身上的視線:“是孫兒的錯?!?/br> 李老夫人道:“這孩子也是心疼我,才說了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你在外頭做事,我老了,也不問你,該忙的時候忙你的,累了就回家來?!?/br> 話是這么說,可顧溪亭哪里看不出,李老夫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孫兒知錯了?!鳖櫹ゎD了一下,“孫兒這次會在家里多住上一段時間,好好陪陪祖母?!?/br> 李老夫人橫他一眼:“我從二房搶了個外孫女過來,還用你陪?” 顧溪亭笑,再看睡得香甜的溫鸞,目光在她白嫩嫩的臉上停留了許久,這才頗為遺憾的挪開。 從弘福寺回來,溫鸞被李老夫人搖醒,一眼對上正笑著看自己的顧溪亭。 等下了馬車,后者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嘴角。 溫鸞還有些迷糊,順著動作抬手抹了抹嘴角,手背上頓時感受到微微濕潤。這一下,哪還能不清醒。 她臊得滿臉通紅,匆忙道別,喊上松香瑞香悶頭就往二房跑。 后頭顧溪亭想笑,被李老夫人瞪了一眼,只好憋著笑,扶著老夫人回松柏堂。 溫鸞紅著臉跑回到溫蘭院,顧氏與周氏正坐在院子里吃茶,十三娘跟著丫鬟在撲蝶,因為老也撲不找,惹得人咯咯直笑。 溫鸞提著裙角進門,見顧氏看過來,忙不迭抹了把嘴角,低頭撲進她懷里,撒嬌地喊了聲“阿娘”。 周氏戳了戳溫鸞的額頭:“怎么一回來就找你阿娘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