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加更求月票)世間安得雙全法(四)
出了房門,蕭予綾忽然想起小家伙,忙道:“翼兒,翼兒……” “公子已經被人抱走,此刻正在后面的北門等待我們!你不要再耽誤了,尚書府的士兵現下正在包圍王府,若是晚一些,北門被圍住便再也出不去了?!?/br> 聞言,蕭予綾不敢大意,跟著刑風一路疾跑。耳邊秋風呼嘯而過,王府內的花草不斷后退,她和刑風宛如一陣風,一口氣跑到王府北面的一個小門,從里面走了出去。 剛出小門便見到幾個侍從站在一輛馬車旁邊,其中一個人懷里正抱著小家伙。蕭予綾忙上前,將孩子接了過來。 此時,刑風神情緊張,上前阻攔她,道:“你本就動作不快,公子還是交給我來抱吧!” 誰知道,蕭予綾一下掙開了他的手,不容置喙的將小家伙抱在里,喘著粗氣,滿眼戒備的望著他。 刑風一愣,也顧不得什么禮儀,再上前拉她的手,說道:“阿綾,于尚書帶了三千精兵,來勢非同小可,孩子還是交給我抱來得穩妥些?!?/br> 蕭予綾可不會聽他的話,此番她憶起從前的事情,有道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她曾經被他騙到皇宮里,險些丟了性命,如何會再相信他的話?加之于尚書再權勢滔天,也畢竟是個臣子,怎么會輕易帶兵闖入王府中? 她搖頭,緊緊抱住孩子,道:“我不信你!” “你……” 無視刑風面上的焦急之色,她徐徐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那于尚書是朝廷命官,自然知道朝廷法紀,擅自調用軍隊是謀逆大罪,他怎么敢?” 眼見著情況危急,刑風也不好再隱瞞,道:“因為他昨夜命人刺殺你不成,現下是惱羞成怒了,所以便鋌而走險! “刺殺我?他為何要殺我?難道就因為我占了正妃之位,她女兒不能做王妃?這樣說來豈不是太荒唐?他明明已經效忠王爺,如何會絲毫不顧及君臣之義,帶著重兵闖入王府?” “因為……”刑風本是有些猶豫,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腳步聲,一聽便是一批兵士小跑而來,忙道:“不好,于尚書的士兵已經包抄過來了,快走!” “不,你不說清楚,我不走!” ‘啪’的一聲響起,蕭予綾頓時目瞪口呆,周圍的幾個侍衛也驚住,刑風竟然敢打王妃? 刑風卻是絲毫不懼,冷冷道:“若不是王爺離不得你,我倒是情愿此刻將你交出去,平息這場風波!紅顏禍水!” 話畢,刑風狠狠扯住她,強迫著她上了馬車。一旁的侍衛們,雖然有所顧忌,卻因為情況緊急沒有阻撓刑風不敬之舉。 挨了刑風這一下,蕭予綾倒是老實了,她甚至來不及去計較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跟著刑風鉆進了馬車里。 馬車開始行使,速度極快,車輿不斷搖晃,幾乎就要散架。 蕭予綾低頭看著懷里的小家伙,幸虧他年紀尚小,正是嗜睡的時候,并沒有被此番動靜吵醒。 她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她被刑風打破的嘴角。此時,她方才感覺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不由自嘲一笑,看向刑風,道:“阿風,你我相交一場,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來沒有必要再隱瞞我了吧?” “風,不懂王妃的意思?!?/br> 見他否認,蕭予綾也不介意,話題一轉,道:“剛才你還喚我阿綾,為何現下又稱我為王妃了?” “王妃恕罪,方才因為于尚書來勢洶洶,風要顧及王妃安全,一時情急所以失了態?!?/br> 她頷首,又道:“阿風,你一心為我,是我不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也開始相信你?!?/br>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又道:“那么你呢,你可否相信我?告訴我,于尚書為何會如此瘋狂,不顧一切要置我于死地?” 聽完她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刑風望向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王妃,風不過是王爺身邊一個小小侍衛,如何會知道家國大事?更加無能揣測朝廷大臣的心思?!?/br> “是嗎?”她了然,肯定說:“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奉了王爺之命不能說吧?” “王妃……” “刑風,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隱瞞?” “風……” “瞞著我真相,只會令我心生提防。就如剛才那樣,說不定到了緊要的時刻,我根本不配合你,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br> 聽她說得有道理,刑風面上開始松動,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見狀,她又再接再勵道:“且,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即便現下不說,將來我也會知道。與其讓有心人說給我聽,令我曲解了王爺的意思,還不如你親自告訴我?!?/br> “哎……”刑風嘆了口氣,道:“王妃做過什么,難道心里沒有數嗎?” 聽他反問,蕭予綾先是一愣,轉而想到是不是上次挑撥離間,想借萬家之手殺于然的事情被于尚書知道了?只是…… 她雙眉緊蹙,道:“就因為我想殺于然嗎?這個于尚書如此疼愛他的女兒?我不過是白忙活一場,他便如此容不下我?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私自調兵包圍一個王爺的府???” “白忙活一場?”刑風面露不滿和譏誚之色,嘲諷道:“王妃好手段!你覲見陛下回來的當天夜里,在眾人都還沒有明白王妃的計策時,萬太后便召見了于然,一杯鴆酒賜死了她!” 聞言,蕭予綾雙目圓睜,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提高聲音問道:“你說、你說于然已經死了?” “死了!” “那、那為何我沒有聽到一點動靜,而且王爺他也沒有……” “那是因為王爺說,若是你知道于然死了,必然心中萌生去意。而且,于然一死,于尚書早晚要知道原因,加害于你。王爺為了留住你,讓你安心,自然嚴禁我等提及此事!” 刑風的話,對于蕭予綾來說,該是一個好消息才對。畢竟,她苦心積慮對付于然,原以為計劃失敗,打算卷土重來之際,忽然知道大仇得報。如此喜事,理該縱聲大笑。 但是,她笑不起來,一點也笑不起來。刑風說周天行為了留住她,為了讓她安心,用心良苦的給她營造了一個安靜的氛圍。 她忽然想起這些日子來,他面上的疲憊,還有間或流露出的恐慌神色,以及他越來越深的眼窩。那時不懂,現下才恍然大悟。于然死,他一邊要應付更加混亂的局面,一邊又要安排應對于家的良策,甚至還要挖空心思的安撫她時不時冒出頭的詭計。 她閉了閉眼睛,很想哭,卻因為秋季干澀,眼中無淚。 她不是愚婦,自然知道,現下的情況,對周天行很不利。她的一個計策,將本欲效忠他的于家逼成了他的敵人,使本對他生出親近之意的成帝生產生了疑慮,讓萬家更有機會對付他,也讓他的下臣責備他是重色之人…… 一時間,她的腦子里亂糟糟一片,她甚至在想若她處在周天行的位置上會怎么做。其實,方法很簡單,便如同刑風方才打完她后的氣話般,將她交出去,交給于家,平息這一場風波。 只是,到了今天,便是在今早他起床時,他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她該知足了,她愛著他,而他也愛她,為了愛她,他甚至背棄了他的志向,辜負了他的下臣。他的犧牲,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所以,她才會以為這些日子以來的平靜無波只是因為離間計失??! 但是,真是可悲…… 因為經歷太多,信任和愛情都已經做不到純粹。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在感動之余,也生出了私心。甚至,她開始盤算著退路。暗想,現下周天行舍不得,并不代表來日他不會改變主意。 畢竟,事關重大,待他冷靜下來,難免如同當初的唐明皇,為了安撫將士的軍心,將楊貴妃三尺白綾賜死。 想著這些,她看向懷里的孩子,心思一動,再看向刑風,做出慷慨模樣,道:“阿風,不如你將我交出去吧!” 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刑風瞠目結舌的看著她,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無比沮喪的搖頭,低喃:“王爺不會允許的……” “就是因為他不許,我才讓你將我交出去……” 刑風還是搖頭,垂著腦袋不看她。 “你可是怕王爺責罰你?”問完,也不等刑風回答,她便接著說道:“阿風,你想想,當初你和秀荷將我送到宮里,王爺雖然責罰你,可有對你下狠手?而且當時,王爺雖然難以割舍,可是我到了宮中,他還不是一樣的默認了?” 刑風苦澀一笑,說:“可是后來王爺說你若是有事,便讓我殉葬。當時王爺也并沒有默認,你入宮后,王爺便不惜暴露宮中的暗人,命他們徹夜保護你的安全……” 聽到這里,蕭予綾愕然,原來當初不是因為萬太后沒有派人殺她,而是他派人保護了她,所以她能夠安然度過一夜。 她心里酸澀異常,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抱緊了孩子,閉了閉眼睛,默默對自己說,不能心軟,不能遲疑。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子著想才對!孩子還不會叫母親,她不能夠冒險,不能讓孩子沒有母親。 終于,她還是說服了自己,繼續將這招以退為進演下去,哀嘆的說:“那怎么辦?你不將我交出去,可是我也不能再繼續留在王爺身邊了。我若留在王爺身邊,對王爺來說百害而無一利呀!” 她說著,斜睨刑風,見他認同卻又無奈何的模樣,忙說道:“阿風,我想好了,不如讓我走吧!” “什么?” “我說讓我走吧!” “王爺、王爺不會……” “阿風,你不要說王爺不允許。你想,我若是被于家殺死,王爺從此大概會一蹶不振,那樣我即便死也不放心……但是我若留下,便會害得王爺失去大好機會。不如,讓我離去。王爺不會太過傷心,于家也不能再逼迫王爺,陛下也不會再以我做借口向王爺發難……若是以后時局穩定,我再回來便是!” 刑風望著她,久久的望著她。 蕭予綾知道,刑風只是在掙扎而已,他必定會想通。他是忠心的人,不能讓周天行難過,也同樣不能讓周家的天下毀于一旦! 當馬車駛出高大的城門,當他們到達郊外,刑風依舊沒有說話。 蕭予綾一笑,打破了沉靜,道:“阿風,你為何如此固執?我在王爺身邊,無論如何不會有好下場呀!你看今日,于尚書刺殺不成,便明目張膽的闖到王府里。這樣的事情,你能保證以后不會發生嗎?” “若是王爺在,他必能護住你……” “護住我又怎么樣呢?難道你真要看著,王爺這些年來所有的努力都化作泡影嗎?” “這……” “不如這樣吧,你把我送到附近的村莊里,找個地方讓我安頓下來,然后回去稟報王爺。告訴他,我等著他成事,等著他接我和翼兒回去?!?/br> “阿綾……” “如此,你們便可以對外宣稱我趁夜逃走,與王府無關?!?/br> “此事,還需問過王爺的意思!” “問王爺的意思?”蕭予綾說著,忽然神色狠戾,大聲道:“刑風,虧我以為你是偉岸丈夫,是深明大義之人,卻不想,你根本就是個只知道愚忠的莽夫!” 說著,她忽然抱著孩子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道:“先皇后在上,請睜開眼睛看看您當初為王爺挑選的侍衛!王爺如今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這個侍衛,竟然還不知變通,欲生生看著王爺將多年的苦心經營毀去呀!” 刑風聽她提到周天行的母后,一時間戚戚然,想到昔日先后的耳提面命,想到永業帝的慘死,想到周天行這許多年的臥薪嘗膽…… 雖然他依舊作難,卻也咬了咬,跟著跪了下去,道:“先后放心,風定不會負先皇和先后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