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十)
他還愿意聽她辯解,便說明他并非是怒火沖天,蕭予綾微微放心,道:“嶺雖然不在王爺院內侍候,卻心系王爺!聽聞王爺這些日子以來食不下咽……嶺,實在憂心不已,以至于嶺夜夜輾轉難眠,只望能找到一個法子,以令王爺食欲大振!” “你……知道本王吃不下東西?”周天行詫異,無論她的話有幾分真心,她能知道他的情況,是不是說明,她即便被貶被罰也沒有記恨他,沒有忘記他,時時關心他? 這個認知,令周天行微微有些感動。雖然都是做下人,但夜香郎卻是下人中的下人,身份卑微,被眾人所不恥。 她一個瘦弱婦人,竟然有此坦蕩胸襟,只銘恩卻不記仇…… 蕭予綾不曾想到她隨口一句話,令周天行心緒復雜,對著他微微頷首。這全得益于王虎諂媚的性子,因為誤會了她和周天行的關系,所以常常會往她的院里跑,對她提一些周天行的情況!他吃不下飯的事情,王虎已經說了很多次,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實話,她是斷然不會說出口的,她恬著臉,無比從容的回答:“王爺于玲而言,便如同蒼穹于小鳥,浩海如魚蝦,嶺擔心王爺,皆因情不自禁!” 周天行緊繃的臉頰松動許多,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擔心本王,便與眾人在此生火烤食?” “嶺想,府中食物實在是單調,王爺不愿意吃東西雖然是因為憂國憂民所致??梢泊蟮趾褪澄镆黄鹜鯛數奈缚谟嘘P!所以,我便試著做一些不同的東西??捎趾ε伦龅貌缓?,這才叫了幾個人一起品嘗。只等著眾人都稱贊嶺所做食物之時,再想辦法呈給王爺!可惜,眾人剛剛開始喜歡嶺做的東西,王爺便發現了……” 周天行下意識的看向她,對上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他不得不感嘆,都道眼眸清澈之人心地單純不會說謊,現下看來不過是妄言而已。這個婦人,一雙眼眸清如甘泉,卻實實在在是個信口雌黃之人! 她的說辭,他不是不懷疑的,可人活一世,哪里能夠處處明白?小事上面,大可糊涂一些,也可開心許多! “既然如此,本王已然到你面前,你還不快些呈上你的美食?” 呃?蕭予綾呆滯,沒有想到他的話鋒轉得如此之快,傻乎乎的看著他。見他忽然莞爾,遂回神,忙扶正了倒在地上的小凳子,還狗腿的用自己的衣袖在凳面上擦了擦,咧嘴笑道:“王爺請坐,稍候片刻,嶺這便為你烤食!” 周天行抬起衣袍下擺,端正坐于小凳上面,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烤食物。 紅霞般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使得她整個臉蛋好似上了胭脂一般,露出些許的小女兒嬌態。而她那黑亮亮的雙眼專注的看著她手中的食物,好似侍奉好他便是她唯一愿意的事。 周天行心情再次迅速的豁然開朗,決定大人不計小人過,暫且放過她這一回! 食物終于烤熟,蕭予綾想了想,雙手遞了一串烤土豆到他的面前。他是高貴的王爺,平時是很少使用土豆這樣的鄙野食物的。即便這是一個烹飪技術極度落后的時代,大魚大rou對他而言已經太過尋常。所以,土豆才能引起他的新鮮感,加重他的口腹之欲! 周天行面帶懷疑的將土豆接過,想了想,小小嘗了一口,發現味道獨特,且嘴里有一種面面的感覺。當真是美食! 說起來,她的做法很奇怪,好像放了很多東西,他本以為,食物不過是咸、甜、苦,倒是不知,原來還有別的味道。 嘗到了好處,他不再猶豫,大口大口的吃將起來。雖然舉止依然優雅,可速度卻是快了許多。 吃著吃著,他全然變成了孩童,吃完一串又想要另一串。 隨著時間的推移,蕭予綾由最初的大喜變成小喜變成不喜,然后,成了現在的悲從中來。 燒烤雖然有意思,卻不適合長時間進行,一般人,哪里經得起被火一直烤著臉蛋呀! 蕭予綾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燙,在他沒有來之前,她們已經烤了很久,如果再烤下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是第一個因為吃燒烤而被重度烤傷的人。 她斜睨他,發現他眼神如同餓狼一般,直直的看著她手里的雞翅,不由想大哭一場。這燒烤,肯定要烤得她的臉上退一層皮! 周天行看到她一瞬間的哀怨,眼里不由起了笑意,道:“阿嶺,你怎么了?為何雙眼之間淚光盈盈?難道說,讓你為本王燒烤委屈了你?” 也不等她作答,他便自顧自的說道:“可剛才不是你說,為了讓本王食欲大振才故意作此燒烤嗎?” 聞言,她宛如吃了黃連一般,苦味從嘴里蔓延到身體的四肢百骸,卻半點也說不出來。她很肯定,他是故意的,故意刁難她,故意看她詞窮! 她多么想衣袖一甩,拍拍屁股絕塵而去!但,那也只是想想,現實是,他如果甩衣袖,她就得跪下去抱他的大腿! 她左手小心的擦著自己臉上大顆大顆的汗滴,默默念,權當是可憐他吧,施舍一些吃的給他。 是的,可憐他!瞧瞧他多么可憐,吃好的,睡好的,穿好的,卻依然日漸消瘦。而她呢,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如他,卻生生長胖了,頭發亮滑了,就連個子也高了一些。 若是易地而處,她也一定會郁結,一定會對對方的容光煥發而嫉妒羨慕恨! 胡思亂想間,她手里的雞翅已經烤熟,她因為找到了平衡感和優越感而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雙手將雞翅俸到周天行面前。 周天行怔住,不明白她怎么變臉變得如此迅速,剛才還一副勉強的樣子,現在就真心笑了起來。 他一言不發,接過雞翅一口一口的啃咬,間或斜睨她。對上他的視線,她依然是笑靨如花,半點也不諂媚,全然發自內心。 這個婦人,對他還是有些真心的! 有此認知,他舒坦許多,吃完雞翅,看向她紅彤彤的臉頰,道:“本王飽了!” 話畢,他起身,欲舉步往外走。 蕭予綾躊躇,這,是不是說……他不準備懲罰她了? 他忽然停步,看向她疑惑的雙眼,道:“你的烤食,甚好!本王準你將功補過,今天就回到本王的院里侍候吧!” 蕭予綾微微歡喜,雖然現下的日子過得舒適,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一旦王虎發現她對周天行沒有任何影響,那么這種安逸就會離她而去。 她正愁著要如何擺脫這種境地,他就已經開了口。生怕他反悔,她忙不迭的一拜,道:“謝王爺!” 說完,也不管周天行的反應,就站了起來,緊緊跟在周天行身后,趁著周天行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一陣暗爽。 周天行似乎聽到悶笑聲,遂回頭,剛好被對上她得意忘形的咧嘴,嘴角幾乎就要咧到耳根。 他的眉毛輕輕一蹙,這個婦人好像很得意!難道說,是因為他遂了她的心愿而得意?還是說,剛才的事情全部都是她在做戲? 他有些不悅,偏偏蕭予綾樂極忘了警覺,失了恭敬,對著他一個媚眼拋過去。 拋媚眼,在蕭予綾的認知當中,并不一定代表曖昧或者勾搭,有時候只是喜悅的表達,或者逗趣的手段。 可惜,這種常識周天行沒有,他只覺得這個婦人十分可惡,將他玩弄在鼓掌之間,令他心軟召回了她?,F下,還舉止輕佻,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對他不敬! 他駐足,深邃的眼眸看向她的臉,又看了看她的頭頂,若有所思的道:“阿嶺,你是不是長高了些?” 聞言,蕭予綾狂喜,她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具身體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沒有發育的機會。所以這個月來,日子清閑了,在王虎的幫助下,她吃了許多雞鴨魚rou,還做了許多助長運動。 她平視了一下周天行的身體,都能看到他的胸膛了,的確是長高不少!一高興,脫口回答:“對呀,我真的長了許多,沒想到長得這么快!” “這一月阿嶺如何過的,居然能長這么高,本王瞧著,有足足二指寬的高度吧!” “哈哈哈,吃得好,睡得好,剛好又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就能長高!”樂極果然容易生悲,她答得順口,卻全然忘記,按照他的本意,她應該過一段水生火熱的日子才是。 聞言,周天行眼瞳一縮,他倒是不知道,一個被他貶斥的夜香郎,居然也能吃得好,睡得好! 思及此,他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阿嶺都吃了些什么?是雞rou嗎?本王以為,吃rou是不能長高的,需要吃瓜果方才能長高!” 想也不想,蕭予綾反駁道:“誰說的?我這個月就是吃了很多雞鴨魚rou才能……” 說到這里,她的話戛然而止,現下的生產力落后,雞鴨魚rou這樣的東西,豈是常人想吃就能吃到的?更何況,她還是王府里最低下的夜香郎!她,有什么資格過貴族才能有的生活? 周天行冷然一笑,果然如此!看來這個王府里面,被這個婦人所蒙騙的,還不止刑風一個!刑風雖然心善,卻懂得規矩,他自己都不曾常常享用雞鴨魚rou,更別說供給她! 好啊,真是好啊,他要罰她,卻讓她活得更加快活。 他一個堂堂的王爺,三番四次被她算計,剛剛還為她心軟! 有道是惱羞方能成怒,怒火一起,才有惡念。周天行的怒火,隨著羞意而生,帶著惡念而來。 他故作無事般扭頭邁步向前,卻臉沉如水的問道:“你這段時間做夜香郎的滋味如何?” 蕭予綾跟在他身后,因為看不見他的臉,也無從得知他的心思,微微有些忐忑,剛才的失言,他到底注意沒有? 她揣測著,故作鎮定的答:“尚可,尚可!” 此話,聽在周天行的耳里,只覺諷刺異常。他貶她,罰她,她卻活得尚可!好一個尚可! “哦?那大伙對你好嗎?” “甚好,甚好!”莫說大家因為王虎的吩咐對她恭敬又照顧,即便不是很好,她也不會幼稚的以為他一句試探的問話是關心,更不會在他面前訴苦。 “甚好?”周天行回頭,對她莞爾一笑,道:“如此便好,本王還想若是大家伙對你不好,本王就為你出口惡氣!” “謝王爺關心!大家對我真的很好!” “是嗎?本王聽說老奴才都會欺負新到的下人,難道他們不曾讓你多干活嗎?” “沒有,沒有,全因王爺賢明仁義,使得整個王府里的下人都佩服不已,紛紛效仿。嶺剛到,大家伙便搶著為嶺分擔,讓嶺心里很是內疚!”蕭予綾感覺到了恐懼,他太平靜,越是平靜越說明他在蘊量怒氣。無論什么原因,那些夜香郎對她都很不錯,她可不想連累大家。沒有法子,給他和王府下人扣上仁義的帽子總不會錯吧? “哦?你因為沒有活干,所以很內疚?” 聽到他的問話,蕭予綾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只得硬著頭皮答道:“是、是的!” “哦!如此,阿嶺不必負疚,本王成全你便是!” “什、什么?” “你不是想干夜香郎的活嗎?可惜剛才本王說了讓你回本王的院里,本王向來重信,絕不會收回已出口的決定。但是,本王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讓你如愿,又能讓本王的威儀保全?!?/br> “王爺……請講!” “阿嶺依舊回本王的院里,不過嘛,院里以后倒夜香的活便歸你管了!”說著,周天行微微停頓,看向她,故作溫柔的問:“如此,遂了阿嶺的心愿,阿嶺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負疚了?” “開心,當然開心!”阿呸!她在他的院里,別人哪里還敢幫她。沒想到,她當了一個月的夜香郎也沒有真正干過一天活,好不容易回到迎旭院做侍從,卻要干這活。 蕭予綾扼腕,卻只能俯身聽命,上當了,又上了他的當!他分明是因為她剛才失言說出的真相而想整治她,又顧忌已經說出讓她回迎旭院的話,所以想出這么一個既能讓她繼續當夜香郎又不落下失信于人的名聲! 周天行看到她雙眼忿忿,卻又無可奈何,還有那因為燒烤太久而通紅的臉頰鼓鼓的模樣,眼底盈滿笑意,問:“阿嶺何故雙眼突突,臉頰鼓鼓?莫不是,有什么人惹了阿嶺,讓阿玲郁結于心、憤恨不已?” “未曾有人惹嶺不快??!” “當真?” 蕭予綾咬牙切齒的回答:“當真!嶺大喜過望自然雙眼突突,氣血上涌便會臉頰鼓鼓?!?/br> 周天行頷首,感嘆道:“阿嶺真是個孩子,本王不過準你繼續倒夜香,你竟然如此開心!” “嶺,對王爺大恩感激涕零!”